裴止抱著手臂靠在石室門口,看著不遠處在水桶旁茫然無措地摸索著的女孩,沒有表情,亦沒有出聲。其實她離石室不算太遠,卻是瞎子摸不到的距離。
和這些毒蟲待的久了,他都快忘了活生生的人該是什麼模樣,此時也隻是站著靜靜地看著她,想看看她會有什麼反應。
不過看來,除了在原地打轉碰的滿頭包外也別無他法。
他看著她走了半天,越走越偏,最後幹脆蹲在地上一直叫著他的名字,像叫魂似的。
“裴止,裴止,裴止,裴止。”唐玉斐還在堅持不懈地念叨,凍的牙齒直打顫,還真怨氣滿滿。他倆現在難道不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麼,怎麼顯得她這麼卑微?果然應了小秘書那句“男配難搞”,也怪她在進這個任務世界前沒有認真拜讀過瞎子的自我安慰。
叫了不知道有多少聲,裴止終於忍不下去了,吵的厲害,他冷冷出聲:“閉嘴。”
唐玉斐有了方向,扭頭滿臉幽怨地“看”向他,虛弱地說道:“有件事我必須得給你科普科普,女孩子來月事受不得寒受不得凍,否則就會肚子疼,肚子疼著疼著就會死人。我若是現在就死了,你也別想找到引蠱的辦法了,咱倆誰也別想好過。”
裴止的眼神陡然陰冷了下來,那雙沉黑的眸子像是躲在暗處的毒蠍子,他緩步走至唐玉斐身前,忍著心底的暴戾不掐死她:“別想好過?”
他這輩子沒有“好”字,那些死到臨頭還在用極盡惡毒的語言咒罵他的人,他通通用了最殘忍的手段將他們折磨致死。現在,他毫不例外的也想這麼弄死她。
然而唐玉斐倏然站起來,攥住他的衣袖後立即改口:“但是我還活的好好的,所以我們都能好過,我說到做到,一定會幫你的。”說著她又露出可憐委屈的表情,乞求道:“外麵冷死了,讓我回去吧好不好?”
裴止想推開她拽著自己的手,然而唐玉斐先一步提高音量說道:“別推開我!”於是手裏捏的死死的。
剛抬起來的手在空中微頓,下一刻還是將她的手掰了下來,顯然討厭極了她碰他。誰知這麼一掰,竟然又扯到了她掌心剛包紮好的傷口,有血自原本就血跡斑斑的紗布中透出,裴止身上的蠱蟲又有了動靜。
他不耐地皺了眉毛,複又提起她的衣領,拎小雞一般將她拎回去,看也看夠了,著實無趣又煩人的很。
石室裏其實並不比外麵暖和多少,陰冷陰冷的,但是好歹擋住了刺骨寒風。一進門唐玉斐就要求裴止將她放下來,讓她自己摸索著回去,她要盡快熟悉石室內的路,不過裴止顯然也沒興趣一直提著她。
唐玉斐沿著石室的牆壁摸來摸去,一路默記,好不讓自己的處境太過被動。情報太少和視力不便的情況下,她不知道附近是何狀況,裴止是何模樣,也不知道他的吃穿用度從何而來,一切皆成謎。
裴止所住的就是個三室石室,左側是他的房間,她的房間在右側往裏,還有一間堆滿了雜物,唐玉斐不敢亂摸,生怕摸到些厲害的玩意兒。不過,當她拍到一側的牆壁時發現敲擊的聲音不大對勁,裏麵是空的,這大概就是曾經關過她的密室吧。
摸著摸著,唐玉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的小暖爐已經涼透了,而她的桌上還放著三幅從未開過封的藥。
心好累,光給藥沒人給煎啊。
最絕的是,今天隻有一頓飯,又變回了冷硬如石頭的饅頭......當唐玉斐坐在床上默默啃著手裏的石頭時,心簡直要傷成玻璃碎片了,這是人過的日子嗎?人不如野狗係列。
等她將這塊石頭咽下肚,不僅小’腹在疼,連胃也一抽一抽的,迫切需要熱水的溫暖。
現在想來,多喝熱水這個詞是多麼的溫暖和親切。
躺了半天,終於受不了了,唐玉斐摸索著出去,冷不丁聽到有水聲自裴止的房間傳來,她立即摸索過去找他。
裴止原本眯著眼坐在浴桶內,房內四散的蠱蟲窸窸窣窣的爬著,聽到腳步聲緩緩而來,蠱蟲全體靜默無聲,他睜開眼睛,看到長發披散的女孩探頭進來。
“裴止,我肚子疼,有沒有熱水?”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唐玉斐露出她自認為最謙卑最溫柔的笑容,非常小心、非常低姿態地問道,就差跪求這位大爺了。
然而——
“滾開。”
那道微微沙啞的聲音比臘月寒冬的雪還要無情,唐玉斐的笑容一僵,還不死心地繼續往前蹭了幾步:“我隻是要點熱水而已。”說話間唐玉斐的腳已經踢到了木桶邊沿,她有些疑惑地伸手摸去:“這是什麼?”
這一摸的位置非常恰好,她碰到了裴止裸露在外的肩膀,很涼,還沾著些冰冷的水珠。
這是肩膀吧?他坐著?裸著?水聲?
還沒等唐玉斐的腦子跳出洗澡兩個字,裴止自桶中抬手,狠狠將她的手拍落,房內霎時間響起尖銳的蟲鳴聲,此起彼伏,顯然他很生氣。
“不好意思,我這就滾。”唐玉斐想明白了,連連退後,摸著牆壁該怎麼來就怎麼滾。
背過身,她忍不住在衣服上蹭了蹭手背沾上的水漬,連洗澡都是冷水,生活條件也太差了吧?這十幾年來,裴止就是這麼在柳圳手底下苟延殘喘的麼?
房間內的蟲鳴隔了許久才安靜下來,裴止深吸口氣,總算是按捺了自己暴動的心思,麵無表情地自桶內站起身,跨步而出穿衣服。
石室裏多了個活人,還是個煩人至極的活人,讓他感覺很不適。
唐玉斐凝神聽著周圍的動靜,除了剛才響起的水聲外又恢複到悄無聲息,她鬆了口氣,蜷縮著身體躺在床的一角,打算忍著肚子疼、寒冷和饑餓強迫自己入睡了。
可今夜的事情還沒完,某一刻,她倏然聽到一道嗚咽的笛聲響起,奇詭難聽,仿佛一張大網自頭頂籠罩下來,令人不寒而栗。
耳邊驟然響起蟲鳴聲,有極輕的腳步掠過,隨後重歸寂靜。
唐玉斐忍不住睜眼,她想,這大概就是蠱笛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