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徐京墨嚶嚶嚶

陳樹之瘋得徹底。

許言輕一早就覺得這人精神狀態不對,沈鉞出現後這種感覺又到達了巔峰——如果說陳樹之之前說話還有條理的話,沈鉞出現後他就再也沒有正常說過話,但凡開口就是“我殺了你”,也不管沈鉞有沒有看他,就這麼一句話顛三倒四的來回說。

許言輕心裏隱隱閃過一絲怪異感。

她覺得陳樹之對沈鉞的仇恨似乎過於強烈了……當然,這不是說陳樹之不應該恨沈鉞,而是這份恨意不該強烈到把他逼瘋的地步。

她雖然跟陳樹之接觸不多,但從原著對他的描寫來看,陳樹之有錢有勢,他若是恨一個人、想為女兒報仇,有的是辦法可以讓沈鉞不好過——天下修道之士那麼多,總能找到那麼幾個愛財的願意替他報仇——而無論如何都不至於把自己陷到這樣的境地裏。

而且……

他根本不是沈鉞的對手。他甚至在沈鉞帶著她這麼一個拖油瓶的前提下都近不得沈鉞的身。

那他把自己逼瘋的目的又何在?或者說麵具男把陳嫣死亡的真相告訴他究竟圖什麼?

許言輕覺得這些疑問像一個線團似的纏在她腦海裏,繞的她腦殼生疼。

沈鉞像是在逗/弄陳樹之,等到後者撲過來就足尖點地從他跟前閃過,然後饒有興致的等著那人再一次撲上來。

像玩弄老鼠的貓。

陳樹之撲了兩回就喘不上氣來了,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呼吸,同時從胸腔裏傳出一陣嘶啞難聽的聲音,仇視的瞪著沈鉞。

許言輕有些不忍心,拍了拍沈鉞的肩膀低聲道:“走吧,回去晚了他們就該生疑了。”

沈鉞聞聲垂頭看過去,一聲不吭的抱著她離開了這座詭異的宅院。

臨走前許言輕鬼使神差般回頭又看了一眼柳樹下的陳嫣,見她黯淡無光的眸子似有所察,艱難的朝他倆看來,從高處看過去,就像她翻了個白眼兒。

許言輕抓著沈鉞袖子的手下意識緊了緊。

後者反應神速的又把視線落在她身上——許言輕本來想說讓沈鉞把姚玉兒的屍體先解決掉再離開,否則就這麼讓她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陽光底下,多少讓人覺得不安,但臨開口的前一秒,她不曉得為何愣了愣,終於沒能把話說出口。

沈鉞並不在意她的善變,兩人前腳剛離開陳樹之的視線就毫不猶豫的鬆手,然後退後兩步冷冷的看向她。

許言輕不曉得他在看什麼,艱難的掃了眼他的表情,見自己確實無法從那張臉上看出任何情緒,又妥協的把視線移開。

其實沈鉞隻是想問她跟陳樹之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她是不是真的覺得陳嫣死有餘辜,若她真的是這麼想的,為什麼又要怕自己。

他想起那日被許言輕牢牢握在手裏的保命符紙,眸色一暗,也跟著沉默下來。

穆安他們還沒回來,兩人回到酒樓後許言輕直奔自己房間而去,進門前猶豫了兩秒是否要和沈鉞道謝,轉念想到沈鉞未必想聽她說這些場麵話,便沉默著把門又關上了。

鎮痛咒在門被合上的刹那堪堪失效,許言輕捂著自己的小/腹,靠著門一點一點滑坐在地上。

她腦子裏還在琢磨陳樹之的事,隻覺得頭比肚子還疼。

穆、姚、林三人直到天色近黃昏才回來,許言輕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遠遠聽見穆安和沈鉞打招呼的聲音便掙紮著從床上爬了下來,然後“刷”的一身拽開門,把正好從她房前經過的三人嚇了一跳。

沈鉞走得慢,和他們隔了一段距離,直到行至跟前才發現這一行人不知為何都停了下來,正要再問,就見許言輕一隻手扯著姚玉兒的袖子有氣無力道:“你可算回來了……我快死了。”

……

許言輕快死了也不願意找自己幫忙。這一認知讓沈鉞心髒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了幾分,當即便陰沉著臉越過他們回了自己房間。

“沒事兒……”

林夭把右手搭在許言輕腕上,沒兩秒皺起的眉就放了下來,一邊從懷裏摸出一把小刀在她腕骨處劃了一道口子一邊道:“就是有人把驅屍蠱放在了你身上,引出來就沒事了。”

“啊……”許言輕聞言想起那種綠色的蟲子,臉色都變了,好險才控製著沒能吐出來:“有點惡心。”

驅屍蠱控製活人行動的時間很短,陳樹之大概隻是從徐京墨那裏得到了這種蟲子,卻不知道該怎麼用,所以她才會一直腹痛。

許言輕通過林夭的動作猜到那蟲子很可能會混著自己的血液一起流出,於是早早閉上眼不肯看這令人反胃的一幕。隻聽見林夭順嘴在旁邊問了一句:“你們白天碰上徐京墨了?”

“沒有,”許言輕琢磨著小綠蟲大概已經引出去了,這才小心翼翼地把眼睜開一條縫道:“我們碰見陳……”

話說一半兒突然閉上了嘴。

穆安還在一邊追問:“chen?哪個chen?”

陳嫣的陳。

發覺自己差點說漏嘴的許言輕心髒都快從胸口跳出來了,連餘光不小心掃見混在她血液裏的綠蟲都沒顧上惡心,隻是心有餘悸的慶幸:幸虧我沒把實話說出來。

她現在又後悔起自己之前那不合時宜的心軟了。

陳嫣和陳樹之留在洛陽終歸是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炸的地雷,陳嫣還好,死人一個,即使有天大的冤屈也沒辦法訴之於口,但陳樹之不一樣……他瘋成那樣,即使姚玉兒他們對他的話不會全信,多少也會在心中埋下懷疑的種子,到時候……

許言輕幾乎是不受控製的想起沈鉞那雙淡漠的眼眸。

所以她愣了兩秒,果斷反悔道:“沒什麼,我的意思是我們遇上的雖然不是徐京墨本人,但一定是他派來的……”

她邊說邊想,得讓沈鉞想辦法把這對父女弄出洛陽。

姚玉兒等人就她今日的遭遇又問了幾句,見她實在什麼有用的信息都說不出來也就放棄了,拍拍她的肩膀好心道:“身體不舒服就別下樓了,待會兒我找人把飯菜給你送上來。”

“好……”許言輕扯了下嘴角:“謝謝。”

她滿心都是怎麼幫沈鉞把這事瞞過去,連夢裏都在對著陳樹之那張瘋癲的臉,以及形容可怖的陳嫣,以致第二天清早醒來後整個人像是被馬車碾過一樣。

因為沒睡好,她臉色就夠難看了,萬萬沒想到第二天出門時和隔壁的姚玉兒打了個照麵,卻發現她臉色比自己還要難看,就像一夜沒睡似的。

許言輕被嚇得甚至往回退了兩步,無意識問道:“昨晚沒睡好?”

姚玉兒點點頭,又搖頭,目光深沉的盯著她看了許久,終於用一種歎息般的語氣問她:“我之前交給陳嫣的那塊兒玉佩……”

她說著停了兩秒,再開口時似是用了極大的勇氣:“你說你是在廟裏撿到的,是真的嗎?”

許言輕乍一聽她提起陳嫣心髒就吊了起來,再聽她提到玉佩,懸起來的心髒下方又多了一片刀林,一不小心就能將她戳個萬箭穿心。

她撒謊前習慣性先吞了口口水,像是在給自己打氣,然後才道:“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幹嘛?對我又沒什麼好處……對吧?”

她越說聲音越小,是典型的心虛的表現,隻在說到最後兩個字時猛地拔高了音量,恍若騙子被揭穿前的垂死掙紮。

空氣沉默半晌沒有動靜,許言輕又偷偷抬眼去看姚玉兒的反應,隻見她揉了揉眉心,一副累極了的模樣:“行我知道了……你先去吃早飯吧,我再回屋待一會兒。”

“哦……好。”許言輕一步三回頭的觀察姚玉兒,心頭自昨日見到陳樹之起就始終不安的預感隱隱有擴散的趨勢,到最後已然發展成了茶飯不思的地步,心不在焉的咬著筷子往樓上看。

她原本在看姚玉兒的房間,看著看著又不自覺轉向了沈鉞那間屋子——他到現在也沒下來吃飯,飯桌上隻有她、穆安和林夭三人。

穆安擔心姚玉兒,胡亂喝了兩口粥便去後廚親手給姚玉兒做/愛心早餐去了。

許言輕其實也沒胃口吃飯,強行扒了幾筷子後也離桌了。

她以為沈鉞沒起,剛剛在飯桌上跟林夭聊了兩句才知道他一大早就出門了,這會兒還沒回來……許言輕“哦”了一聲,猜測沈鉞大概是去處理陳家父女了。

於是她琢磨了一會兒,也朝昨兒那個地方去了。不料她前腳剛拐出一條街,後腳就碰上了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照常戴個麵具,徐京墨跟在他身後,半真半假的同她打招呼:“啊,真巧,又見麵了。”

“……”

巧個屁!許言輕在心裏罵人,當誰不知道是你們故意的嗎?

這兩個人,一個是不久前才在洛陽城出過大風頭的徐京墨,一個在大白天戴了一副詭異的麵具遮住臉,卻奇異的沒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引起任何側目,許言輕皺了皺眉,依稀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然而不待她琢磨出來,一把扇子突然在她眼前“啪嗒”合上了——徐京墨見她回過神來,挑了挑眉笑道:“別想了,你是不是想去找陳家父女?剛巧,我們也是,不如結伴同行啊。”

傻子才跟你們同行!

許言輕在心裏腹誹,抓起一把符紙對準兩人扔過去就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跑,可惜沒跑兩步又被人“刷刷”在後肩點了兩下,然後她渾身一僵,立時動彈不得了。

徐京墨笑吟吟的從她身後繞過來,裝模作樣的“哎呀”了一聲:“你也想跟我們一起?那好吧。”

她仿佛看不見許言輕滿臉欲言又止的髒話,自顧自的拍板:“就跟你一起。”

……神經病!變態!智障!狗東西!

許言輕在心裏把上述幾個詞來回罵了一遍,到底卻還是不情不願的“和他們同行”了。

係統在麵對強敵時發揮了自己一貫的賣主求榮作風,堅定不移的當啞巴。

許言輕習慣了的在心裏歎了口氣。

她雖然方向感一向不大好,但昨天剛去過的地方好歹也還是記得的,因而一眼就看出徐京墨他們帶她來得並不是昨天陳家父女的所在地。

她皺了皺眉,不知道這兩個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你們到底想幹嘛?”

徐京墨解開了她身上的禁錮,折扇一搖,又是一副人模狗樣的風/流公子哥:“這你可就冤枉我們了。”

他裝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老實說這表情由一個大男人做起來多少會有些怪,但或許是徐京墨皮相生得好的緣故,怪異中居然還帶有一絲美感……

許言輕被自己的想法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連忙抖了抖肩膀甩掉這一念頭,隻聽徐京墨嚶嚶嚶道:“你不是想見陳家父女嗎?我們隻是好心幫你而已。”

說著還上前一步幫她推開了門,然後用扇麵遮住自己下半張臉,做了個“請”的姿勢。

褐色木門被一左一右推開,像掀開了塵封已久的木盒,露出其中不見天日的秘密。

許言輕疑惑的目光又落在身後這兩人身上,渾身上下都寫著“老娘憑什麼要聽你們的話”幾個字。

因為你無力反抗啊~徐京墨偏過頭衝她眨了眨眼,好看的臉上寫滿了“欠揍”二字。

與此同時,姚玉兒房內。

穆安正勸著姚玉兒多少吃一點飯,姚玉兒幾度張嘴欲說話又合上,眉目間盡是糾結,然後他們聽見敲門聲,看見門外站著的許言輕和林夭二人。

林夭沒料到許言輕會去而複返,更沒料到她回來後一聲不吭,許久才輕聲說自己騙了他們。

她領著林夭往姚玉兒房間去,堅持這話要在所有人都在場的情況下說明,然後叮囑林夭關門,在一片寂靜中沉默著張了口。

姚玉兒隱隱約約猜到她要說什麼,臉色一變,正要吼她閉嘴,卻晚了一步,看見麵前許言輕嘴巴張張合合間吐出令人震撼的真相。

“我昨天其實見到的是陳嫣,還有她父親。”

“我今天來,則是想告訴你們陳嫣死亡的真相。”

許言輕說,不大的聲音瞬間便填充滿整個房間,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她吸引了去,因而沒人注意到門外有一道影子僵立許久。

那人渾身的血液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冷下去,終於結成天地間最硬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