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嫣,《屠龍》一書中惡評最多的人物角色,一生致力於給沈鉞使絆子、助他黑化,並在原著中成功實現目標,結果被重來一次的沈鉞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扔給石壁妖做成了傀儡、最終不得好死的悲劇反派女配。
擱電視劇裏,就是個突然下線的重要配角。
陳樹之,陳嫣她爹,許言輕還在陳府當丫鬟時的頂頭上司,原著中隻刷過兩次臉便沒了蹤影的次要配角,目前看來似乎接手了他閨女的戲份。
擱電視劇裏,就是個給導演組塞了錢胡亂加戲的十八線小明星。
許言輕舉一反三的理清了這兩個角色的人設,被係統氣急敗壞的打斷了她的自娛自樂:“你現在琢磨這些有什麼用?不還是沒認出來!”
“我……”
許言輕稍微理虧了兩秒,很快又挺胸抬頭道:“我不是忘了嗎……再說,我才見過陳老爺幾麵啊?更何況他變化那麼大!”
她嘀咕著,心下詫異於陳老爺的巨變。
她記得主角一行人從陳府離開時陳樹之看上去還是個正常人,雖然年過半百,但精神很好,甚至因為過於寵愛女兒而顯得十分和善好欺,誰想這才短短幾個月的功夫,便已經性情大變成了如今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
許言輕雖然詫異,對這一突發狀況卻接受十分良好,畢竟劇情自沈鉞重生那一刻起早就被改得麵目全非了,所以她也僅僅是震驚了片刻,便很快喚回了雲遊的神智。
“他是為什麼變成這副模樣的?陳府破產了?被妖物奪舍了?”
“我怎麼知道?”係統恨死她這副不慌不忙的口氣了,不住地提醒她:“你怎麼還有功夫在這兒擔心別人?不趁著現在逃跑是打算等陳樹之回來把你殺了滅口嗎?”
係統為這倒黴宿主操碎了心,半晌卻聽許言輕無奈笑道:“你以為我不想跑嗎?”
她說著,兩手交叉搭在自己小/腹上,臉色慘白:“我明明沒有喝他給的茶,為什麼肚子還會這麼疼?”
說話間漸弱的語氣嚇了係統一跳,它茫然半晌,還以為是自己之前的懲罰過重,聲線便有些虛:“電擊早就停了啊……”
“跟懲罰無關,”許言輕打斷道,想了想,又問:“你一早就認出了陳樹之?”
係統應了一聲。
“那為什麼不在我剛醒的時候就告訴我?”
“因為我也是在宿主清醒的情況下才能工作的啊……相當於你是我的電源……”
話音未落,係統和許言輕雙雙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她在街上被陳樹之撿回來是處於昏迷狀態的,而在她昏迷的期間係統默認休眠,所以誰都不知道陳樹之趁著她昏迷究竟做了些什麼……更有甚者,她真的是因為係統電擊懲罰被疼暈的嗎?
細思極恐。許言輕想著想著就打了個寒顫。
陳樹之出現的這個時間結點未免太巧了點,又是洛陽這麼敏/感的地點,許言輕幾乎下意識就想到了麵具男和徐京墨,懷疑是他們把陳樹之引到這裏來的。
那他們這麼做的原因是為什麼呢?
係統總算和許言輕心有靈犀了一次,幾乎是在這一疑問在腦海中出現的瞬間,便異口同聲給出了答案:“為了給陳嫣報仇!”
沈鉞站在長寧街中央,背景是瑣碎的俗世和喧鬧的人/流,他一動不動地站著,臉上流過刹那的迷茫。
但他腦筋轉得很快,轉瞬便意識到許言輕不可能不跟他打一聲招呼就突然消失,更不可能消失的如此幹淨,連半點痕跡都沒留下。所以他臉色變了一瞬,再抬眼時眼尾有一閃而過的紅色。
他慢條斯理的往回走,每走一步周身氣場就冷一點。
連空氣都在給他讓路。
許言輕終於想起來了她那半成品鎮痛咒,咬牙一連念了三遍臉上才稍微恢複了點血色,然後趁著陳樹之還沒回來推開/房門就要跑,結果一隻腳剛踏出房門就被室外的景色嚇得把腳又縮了回去。
門外其實是個普普通通的院子,院裏中了棵柳樹,因為天冷的緣故樹葉已經掉光了,隻餘了個光禿禿的枝幹,在嗖嗖的涼風中作舞。
因為要穿的書是一本玄幻小說,正式穿書之前許言輕曾臨時抱佛腳翻了幾本的書講陰陽怪語的書,並從其中一本書上讀到了“前不栽桑,後不栽柳,院中不栽鬼拍手”這句話,說這幾種樹陰氣重,對人不利。
當然,作為一個接受過正兒八經九年義務教育的現代知識女性,許言輕對這些封建迷信的說法常常是嗤之以鼻的,推門見陰木這種事也嚇不到她,真正嚇到她的,是柳樹下的那道人影。
慘白的臉色,呆滯的目光,帶血的外衣,還有那張眼熟到不能更眼熟的臉。
是陳嫣。
陳嫣原本正對柳樹站著,聽到聲音後微微側過頭來,因為身體跟不上腦袋的動作還抬手扶了一下自己的上半身,然後用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許言輕看。
許言輕心裏發毛,跟陳嫣對視兩秒後又把默默退回屋裏把門給關上了。
這間屋裏除了門就隻有一扇窗戶,且窗戶正對著院裏那棵柳樹,許言輕按下自己狂跳不止的心髒,仰頭把視線又放在了頭頂的房梁,然後目測了一下高度,小心谘詢係統的意見:“你覺得你能幫我從房頂逃出去嗎?”
係統:“……”
許言輕:“能嗎?”
可惜沒等係統做出回答麵前的門便“吱呀”一聲又被人從外推開了。
許言輕第一反應是陳嫣進來了,頓時打了個寒顫,然後下意識握緊了懷裏的符紙嚴陣以待。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來人並不是她想象中的陳嫣,而是陳嫣的父親陳樹之。
還好還好……許言輕不怎麼道德的在心裏鬆了口氣:至少來得是個貨真價實的人。
陳樹之瞧見她的反應也愣了兩秒,然後飛快咧開嘴露出滿口黃牙,笑道:“看來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他渾身樣貌氣質已然大變,聲音卻還和從前一模一樣,許言輕眼神微動,心想難怪他之前一直不肯開口說話,恐怕是怕被自己發現。
在他的認知裏,許言輕是在陳府待了十年之久的丫鬟,對他的嗓音一定熟悉異常,卻不料麵前這個許言輕和他的交集滿打滿算隻有兩個月,就算之前他真的開口說話了,恐怕她也得反應一會兒才能想起來這人是自己的老東家。
許言輕謹慎的注意著陳樹之的一舉一動,唯恐他突然朝自己衝上來。
陳樹之卻仿佛看不見她的敵意,說話前先回頭往外看了一眼,繼而笑道:“那想必也見過你家小姐了吧?”
他說話的語氣和從前幾乎一模一樣,許言輕背上的冷汗卻因為他這句話流得更厲害了,並毫不意外的聽見了他更加令人心驚的後半句話:“你們小姐在這兒半個月了,一直是我在照顧她,可我一個老頭子,哪兒有你們丫頭細心,更何況是你這種打小服侍她到大的,既然看見了,我就把嫣兒交給你了,你可要照顧好她啊。”
陳樹之語重心長道,看上去跟任何一個擔憂自己女兒的父親沒有兩樣,許言輕卻輕鬆不起來,心裏盤算著對方話裏的“我就把嫣兒交給你了,你可要照顧好她啊”指的是表麵的“照顧”,還是要把自己也變成這副鬼樣子跟陳嫣作伴。
前者她忍著惡心努努力也還能熬到沈鉞或者隨便誰來救她,但若是後者……
她又打了個寒顫。
許言輕記得故鑒事了之後她聽姚玉兒提起過陳嫣,說是他們尋了塊兒風水好地把陳嫣給埋了,現下看來陳嫣便是死也沒能死安生——屍體居然又被人挖出來送給自己親爹了!
這種缺德事,一猜就知道是徐京墨是那個變態幹得!
許言輕在心裏對他進行了好一番唾棄。
她瞧著陳樹之說這話時神態語氣都挺正常,估摸精神狀態不錯,便小心翼翼的應了一聲,但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明白,既怕拒絕會惹惱陳樹之,又怕答應後陳樹之真的會把自己送去給陳嫣作伴兒。
陳樹之卻沒被她糊弄成功,聽得她含糊不清的回答皺了皺眉,臉色瞬間沉了下去:“你是不是不願意服侍你家小姐?”
許言輕連連搖頭,都不敢提醒對方早在她離開陳府之時,沈鉞便已經替她贖身了。
陳樹之卻像是已然陷入了瘋魔一般,眼睛赤紅的朝她走來:“你為什麼不照顧好她?我們陳家供你吃供你喝那麼多年,若是當年沒有把你買進府來當丫鬟,你早就餓死街頭了!你為什麼不知道感恩?為什麼不照顧好小姐?”
這種情形下許言輕當然不可能任由他撲到自己身上來,連忙側身往旁邊躲去,本來想索性直接衝出屋去,想到院內行屍走肉一般的陳嫣又猶豫了,不料就是眨眼的功夫陳樹之已經又逼到她跟前,赤紅著眼問她為什麼沒有照顧好小姐。
許言輕身子左搖右晃的躲過陳樹之,心裏幾次在想:你是買了原主不錯,但人任勞任怨給你家當了十幾年丫鬟還不夠嗎?死了也得入你家祖墳繼續給你們當丫鬟?這是什麼道理?
然而這話她也隻能在心裏想想,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繼續刺激陳樹之的,隻在陳樹之重複“憑什麼我女兒死了你卻活得好好的、還和殺她的人成親了”時終於忍不住壓低聲音吼了出來:“因為她活該!”
陳樹之愣了。
是的!雖然許言輕和沈鉞因為陳嫣才走到了這種地步、雖然剛見到柳樹下半死不活的陳嫣時她心軟過一瞬,但她關於此事的想法從來都沒有變過,那就是陳嫣活該!
她破壞沈鉞設下的結界妄圖殺害沈家父母的時候、她自背後朝沈鉞伸手的時候……原著中她暫未做過的惡事暫且不提,單這兩樁沈鉞便有足夠的理由可以殺她。
沒道理善人隻能站立挨打,而無惡不作的陳嫣卻能因為各種濫好人的腔調保住一條命。
勸人/大度,她想起現世時聽某位相聲演員說過的話,天打雷劈。
陳樹之沒想到眼前這個丫鬟能說出這樣的話,但他早在收到姚玉兒寄去的那封寫著他女兒身死的信時就瘋了,更在被那人帶著到了洛陽、看見他女兒如今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時瘋的徹底,所以他根本不在乎緣由,隻是冷笑著重複了一遍“活該”二字,然後凶狠道:“既然我女兒死了是活該,那你今日死在我手上也是活該!”
他說著,毫無征兆的就朝許言輕撲了過來——許言輕之前以為陳樹之會變成這樣,一定是因為徐京墨對他做了什麼,比方說像電視劇裏演得那樣用自己多少年壽命換一身法術之類的,然而這會兒見他的動作又覺他舉止之間毫無規律可言,完全就是仗著自己的身體在拚蠻力……
這感覺在下一秒更加強烈——她原本就已經被逼到了房門口,想要繞過陳樹之往屋裏躲十分不現實,於是一狠心就往院內退了兩步,想著大不了離那棵柳樹遠點兒,誰想她一隻腳剛退出來伸手便驀然伸出一隻手攬住了她的腰。
許言輕心頭一跳,下意識纏上來的那雙手是陳嫣的,鼻尖卻在此刻聞到微弱的、符紙燃燒過後產生的味道。
幾乎要蹦到嗓子眼兒的心髒在這一刻複位,許言輕眼睛眨了眨,餘光果不其然掃到一片紅色。
沈鉞很貼心的抱著她躍到了離陳嫣最遠的位置,然後微微側首看了眼柳樹下的陳嫣,神情幾乎沒有絲毫變化,甚至挑眉泄出一聲笑:“你又把她挖出來了啊……”
“嘖。”
他從喉嚨裏溢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哼。
許言輕聽著他的聲音,愣了愣。
若說在穆安他們跟前的沈鉞還有所收斂,雖然慣常話越來越少,但表麵總還是維持著一副陽光青年的樣子,而眼下似是因為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麵目,所以他連樣子都懶得裝了,整個人從說話的語氣到神態完全就是不/良少年。
就像原著後期對他的形容——
沈鉞一點都不在乎世人對他的看法,反正世人對他的看法向來不怎麼樣,所以他蔑視這世間的一切規則,仿佛浩渺天地都是被他腳下的狗屎。
連踩一腳都覺得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