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看著大家清理出一袋袋的幹淨糧食,越積越多。

表叔停下了手裏的活計。

用袖子檫了檫幹裂的嘴唇,然後小小的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把水瓶又塞進自己的衣袋裏,水是有限的,所以每人來時僅配備一瓶水。

他看了看西斜的太陽,冷靜地叫了一聲宏信:“咱們不能這樣幹下去了,咱應該兵分兩路,宏信,我想先帶一撥人去大商場看看,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能挖到成罐的啤酒飲料,封閉嚴實的奶粉蛋糕以及礦泉水之類,那樣收獲會多一些,你看怎樣?”

宏信當即同意了。

於是,表叔把人分開了一半兒他給帶走了,直奔宏信指的方向去了。

宏信指的方向是豐城商業大廈,那裏麵的生活用品應有盡有。

還沒到午夜,一鍋海水就被我熬幹了。

蒸溜水倒是被我接了半盆。

但是我慶幸之餘,看著鍋裏熬剩下的足足有二斤的鹹鹽,又有一種失敗的感覺。

這樣熬下去,很快鐵鍋就會被熬漏的,如果鐵鍋被熬壞了,就等於是我打破了做飯的家夥,那麼我們就會麵臨吃生米的危機了,這麼多人……

我嚇出了一身冷汗,睡意全無,急忙把鹽起出來,裝進一個瓷碗裏,用抹布擦淨了鍋。

悄悄回屋睡覺了。

躺在床上,我掛念著宏信和小海、鵬鵬、一一、和雨雨。

揣測著他們可能遇到的未知災害……

一會兒覺得他們會被陷進坍塌的深坑裏,出不來了。

一會兒又覺得會被某種變異了的凶險生物所傷害。

我胡思亂想著,但我仍躺著,睡不著,明天我會頭痛的,我一直假寐著。

忽然想到了人龍。

人龍到哪裏去了?這個長著小尾巴的東西。

大家已經合計好了,要控製他的飲食以及睡眠,要控製他繼續生長。

於是,我又起了床,首先來到了他常呆著的樓梯下麵的一個小雜物間,輕輕喊了幾聲,沒有回應,摸了摸地上他的紙殼床(一張紙盒被平鋪在地上),上麵空空的。

我又四處尋找著。

走廊裏沒有,書房裏也沒有。

外麵的夜色似乎開始變淡了,能夠看見大山的輪廓,而我的眼皮已經抬不起來了,我終於困了。

管他呢,什麼人龍不人龍的,我回到床上,聞著宏信衣服上的體味,睡著了。

我睡著了。

但起床勞作的人們的一舉一動我都知曉,女眷們打著哈欠,伸著懶腰,準備著和婆婆做早餐,娘家的嫂子們在躊躇的歎息著,甚至鵬鵬的媽媽在低低的飲泣著,擔心著自己的孩子吉凶禍福……

樓下的男人們在歎息著勞作的腰酸背痛,一聲長一聲短的發著牢騷,期間不時夾紮著個別人的劇烈咳嗽聲音,痛苦的呻吟聲。

楊局長的聲音聽來令人愉悅,他總是喜歡打趣行長。

“怎麼,又想起你們行裏給你配的寶馬了?”

“想怎麼了?你不想啊?他媽了的,要是我還有重回行長寶座的一天,我還能參加人代會,我第一點就先講環境的保護問題,要不是環境被破壞,哪兒能有這場災害?”

“不一定是環境問題,這還有待考察,先來棵煙吧老夥計,咱,還得幹啊,今兒爭取能打出水來才行啊。”

“是啊。”

行長也變的熱烈起來:“有底,放心吧,今兒一定出水。”

我翻過身去想再睡會兒,卻猛然聽到了美美的喊叫聲。

“有靈回來——快回來——有靈——”

美美不知什麼時候睡醒了,跑到樓下,此刻正趴窗喊叫著。

窗外傳來有靈清麗的鳴叫聲。

我急忙起身,扶窗而視,窗外朝陽初升,每一棵樹的葉子都濕淋淋的,葉尖都滴著朝露,清新而美麗。

海風夾帶著淡淡的鹹腥味兒撲麵襲來。

我又看到有靈蹁躚著彩羽,映得仿佛朝霞漫天,斑斕美麗,她那長長的三顆尾翎仿佛流動的霓虹,她飛去了,向海的方向。

屋裏院內的人們都大聲呼叫著:“有靈回來——”

大家的喊聲響徹雲霄,其中的一個聲音高亢而清亮:“有靈別走——別走——”

那居然是人龍發出的,難道人龍又長大了,他好像有五六歲的樣子了。

我隻想著有靈了,扶著窗欞,看著有靈的美麗飛姿消失在海上的雲端裏。

想到有靈的對我們的種種好處來,吃蚊子,吃蒼蠅……

是我們對他不夠好吧?

我們留不住他。

小海和鵬鵬回來不見有靈一定會很難過的,他們會埋怨我們的。

這隻靈鳥兒不願意和我們一起生活,看著靈鳥兒飛去的方向,天海之間空空蕩蕩,不知不覺間我的淚水滴落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因為有靈的離去,大家的早餐吃的索然無味,吃過早餐後又都去忙著各自的事情了。

秀秀因為手裏缺藥,隻好借助自己的主傳本領來幫助那些患病的人們,給病人刮痧拔罐。

我們每天都有一些人因為對生活失去信心,而內鬱化火,他們牙齒、嗓子、頭都痛,或者各種肝火肺火旺盛所導致的各類症狀。

秀秀每天就忙著給他們刮痧,然後輔助拔罐,一雙細瘦的手指累得快像細竹枝了。

她穿著我的一套白色運動服,由於她休息不好,她的發絲已經顯現出幹枯狀態,毛燥的被束成一條馬尾辮,散亂的搭在後背上。

一個晝夜都睡不著覺的阿姨趴在大廳裏的並排的兩張飯桌上,她那卷曲的短頭發就像亂麻樣緊緊貼在頭上,肥胖的後背裸露出來。

秀秀在用力的給她刮痧,累得滿臉虛汗,微微喘息著。

二十分鍾後,阿姨的背後呈現出一片黑紫色的痧斑,秀秀把痧板兒放到旁邊的凳子上。

把十幾個空罐頭瓶子拿過來,準備給阿姨拔火罐。

人龍已經微微地又變了模樣,他又長大了一些,就像五六歲的孩子了。

這些天因為有紅紅在護著他,所以很少有人公然喝呲他了。

紅紅又給他做了一套衣服,短袖衫和短褲,是用我婆婆的舊窗簾毀成的,灰藍色的,人龍穿在身上很好看。

因為他的尾巴也長得很粗壯了,所以他天天都要係著披風了,這樣,他的尾巴倒是不容易被看見了。

今天我發覺他的頭發有了變化,他的頭發發絲變得粗硬起來,顏色已顯出了暗暗的灰紅色,圓鼓鼓的臉蛋很端莊,大大的眼睛很機靈。

此刻,他正對秀秀的刮痧板感興趣,輕輕拿起來,端詳著,這是一塊玉質的刮痧板,綠色的,清涼適手。

秀秀給阿姨排完了火罐,猛回頭,發現人龍正拿自己的刮痧板把玩,她一把手搶過來,厲聲嗬斥:“上一邊兒去,你這個異類,動我的東西?”

人龍向後退去,雙唇緊緊抿進嘴裏,大眼睛裏閃現出委屈。

紅紅正在打掃地板,她不悅的說妹妹:“幹什麼呀?至於嗎?”

“怎麼不至於啊?我現在就靠這塊刮痧板了,你懂不懂?這不是繪畫,這不是浪漫,這是嚴酷的生活,我真不知道你當初為什麼會選擇繪畫,對人類的切身利益有助益嗎?”

秀秀對姐姐凶了起來。

紅紅站直了身軀,長長的掃帚垂在手裏。

眼睛圓圓的看著妹妹:“你的醫術是一門學問,我的繪畫也是一門學問,我們愛好各不相同,但是我們應該互相尊重各自的愛好,你應該為你自己剛才不妥的語言向我道歉。”

秀秀疲憊的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閉上了雙眼,頭疲憊的向後仰去,美麗的馬尾長發動了動,虛弱的說:“姐姐,對不起,我不喜歡這個怪物,要不然我不會這樣的。”

“你還是一名醫生呢,心胸如此……他這樣子他願意嗎?我們誰又願意呢?就像我們現在的生活,誰會願意?然而又有什麼辦法?天災降下來了。人龍雖然是畸形,但是他的感情和我們是一樣的,剛才他呼喚有靈回來,這說明他具有人的感情,應該得到尊重和保護。”

紅紅口氣溫和起來,輕輕擺動了一下手裏的掃帚,身姿優美,濃密的留海下兩隻眼睛平靜的看著大家。

“姐姐,我對於他的感覺,就像某些人看見狗糞就會嘔吐一樣,這種感覺是與生俱來的,你不要勉強我。”

秀秀語氣柔和了一些,但仍透出一種固執,纖長的雙手柔軟的搭在膝上。

我很同意秀秀的說法。

便皺著眉頭用鼻子籲了口氣,指責紅紅:“紅紅,你難道要為了這麼個……就能傷害自己姐妹的感情?你至於嗎?值得嗎?”

廳裏的人們也開始隨聲符合我。

嘁嘁喳喳的指責紅紅,極力維護秀秀的情緒。

紅紅明亮的大眼睛環視了周圍一圈兒,然後搖了搖頭。

輕輕一笑:“好熱的天兒,我去看看楊爺爺他們,打沒打出水。人龍,咱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