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敲打破盆的聲音把大家都聚到了一塊兒,人們睡意惺忪的坐下來。
小瘦子仍披著衣服,搖搖晃晃得在大廳的地上轉悠著,有些嚴肅的看著大家。
他是個從來都不願意把襯衫掖在褲腰裏的人,就那麼隨意而舒服的穿著,蓬鬆的頭發略微發黃,白色旅遊鞋已經很髒了。
他轉悠了一圈兒,就開始講話了:“為了我們的長遠打算,能夠生存下去,我們不能浪費太多時間了,生存的首要便是水的問題,咱們原先的水井經過這次劫難,都已變得幹枯了。嗨!可惜了,那口水井……井邊上長滿了翠綠的車軲轆菜,又綠又嫩,拌小菜兒非常好吃。還有綠綠的青蛙呢。”
翠綠的車軲轆菜……小菜,綠綠的小青蛙,這些東西令人止不住的令人潸然淚下。
許多人都低下了頭。
“我和幾位老爺子已經合計過了,咱們要先分出幾個分隊,年輕有力的一隊人先打一口井,我們的礦泉水很快就會用光的。第二隊人要精明強幹的,那就是找吃的,首先要在我們的豐城尋找,挖掘,憑記憶,找到那些商場米店的位置,要盡快地挖掘地下埋藏的米麵之類的,我就擔心天會下雨。”
鵬鵬的腳步慢了一些,誠懇認真地看著大家。
許多張哀傷的麵孔都頻頻點著頭。
於是鵬鵬繼續說。
“還有第三隊人,跟著我去拜訪人龍的父母,人龍的父母是打漁的漁民,我昨天蹲在他家的窗下,聞到了一股魚幹的味道,也摸到了他家牆上晾著的魚,我們要跟他學打漁,學製船,學海上的生存方法。沒辦法,我們要活下去。”
鵬鵬說到這裏,停下了腳步,希冀的目光掃過每一張臉。
然而,他看見的是一張張麻木的表情。
他無奈的啊哈的笑了一聲,繼續說: “第四隊人,相對年齡要大一些,現在正是伏天,依照咱老祖宗的經驗,頭伏蘿卜二伏菜,要適時播種,剛才老園丁……天可憐見,他被砸斷了一條腿,他告訴我菜籽的地方,我已找來了,每一包上我都寫了名字,蘿卜白菜,菠菜,香菜,就放在那兒了,老爺子那兒。”
鵬鵬順手一指我公公麵前的地桌,那上麵擺著許多的小紙包,公公正在眯著眼睛擺弄著呢。
“第五隊人,是咱們的女眷,負責咱們的一日三餐,以及屋內的打掃工作,老太太,你就做隊長了。”
鵬鵬微笑著看我的婆婆。
婆婆馬上嚴肅的應了一聲“是。”
甚至她還站了一下。
看到我那年過五旬的婆婆如此利落,我的心裏不禁一熱,同時也激發起自己的求生欲望。
正當鵬鵬要詳細的分隊的時候,樓上傳來了小孩子的的哭叫聲,高亢而宏亮。
分明的有三四歲的樣子了。
美美和東東都在我們身邊,不是他倆的哭聲。
此外婚禮上在沒有更小的孩子了。
人們東張西望一會後,一致確定是那個新生嬰兒,人龍。
可是他的哭聲怎會如此宏大?
居然不再是嬰兒般的哭聲了,大家都驚異地看著樓上。
窗外的日光毒毒的灑進來,亮亮的,把紅地毯烤的熱熱的。
我們這一群大人仿佛都被定住了身形。
隻有美美是第一個要往上衝的人。
她邊往樓上跑邊喊叫著:“人龍,姐來了,不怕。”
美美的後麵跟著宏信的六歲侄兒東東,也跌跌撞撞的往上跑。
這個小人龍是被誰抱到樓上的呢?在我睡著之前,他是被放在樓下麵的。
“美美,站住。”
我的三嫂,美美的媽媽大聲斷喝。
她是怕人龍會有未知的可怕變化。
其實我們也都怕,所以沒人動。
她的這一聲斷喝馬上就停下了美美的腳步,孩子錯愕地看著我們,所有的人都站在原地,仰臉看著樓上,每一張臉上都有一種寂靜的恐怖。
楊局長若有所思的看著樓上,樓上的孩子哭叫聲依然響亮的傳下來,而且哭得越發急促起來。
局長低低地說:“難道他還能變成怪物,能吃人?我也老了,我先上去,要吃就讓他先吃我。”
老局長拒絕了別人的爭搶,邁著平穩的腳步向樓上走去,肥大的衣服咧著懷兒,倒背著雙手,腦後略長的頭發已經觸到了衣領。
他的皮鞋走在金色的樓梯上發出塔——塔——的聲音,顯得極其響亮清脆。
也牽動著我們每一個人的心。
大家不由得跟到了樓梯下,仰臉上望,看著局長的身影消失在樓上的走廊拐角裏。
不知會發生什麼。
每個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很快,樓上人龍的哭聲就停下了,然後傳來了楊局長的慈愛聲音:“小東西,小東西,你怎麼長得這麼快,你是氣球變得吧?”
氣球?這句話更加吸引了我們的眼球和思想,並且把我們都變得緊張好奇起來,急切的看著樓上。
很快老局長就抱著人龍出現在門口了。
他麵帶微笑,緩緩下樓,我沒有注意去看局長,其實所有的人也和我一樣,都把目光集中到局長抱著的小孩子身上了。
那個孩子真的如同氣兒吹起來的一樣,他真的長大了很多,真的像三四歲孩子了,身上穿著東東的紅衣服,下穿一條開襠褲,睡覺前原本正好,此刻都小了,隻睡了一覺而已,人龍就變得這麼大。
簡直太不現實了,我和許多人都向後擁去,也包括鵬鵬……
局長下了樓。
把人龍放到了一張地桌之上。
那孩子就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子上了,那條肉尾巴就平平的擺放在身後,也粗大了許多。
他的眼睛黑油油水汪汪地看著離他遠遠的我們,灰白的小手放在自己平伸的雙腿上。
大家都驚懼的看著那個小孩子,好久無聲。
楊局長一然站在他旁邊看著他。
鵬鵬像一個螳螂一樣伸著脖子看了半天,疑疑惑惑的走過去。
看著他一步步向那個怪小孩子走過去,我的心裏為他捏了一把汗。
怕那個孩子瞬間會變成一個怪物。
他走過去圍著孩子轉了幾圈兒。
那個怪孩子見鵬鵬在向他靠近,已經不哭了,而是嘎嘎笑著看眾人,極歡欣的樣子,圓鼓鼓的小臉上掛著淚珠。
鵬鵬小心的皺起了他的濃眉毛,慢慢伸手摸了摸怪小孩子的後背,後腦勺,又轉過來摸了摸孩子的小臉蛋兒……
孩子無邪的看著他笑,聲音格格的很是能感染人。
鵬鵬也許覺得沒有什麼危險了,口裏便發出喳喳驚歎的聲音:“真是邪惡,你怎麼一覺就長這麼大呀,照這麼長下去,咱的別墅還不得被你給頂透了,這真是,你是吃了尿素?”
“他沒吃尿素,他喝了老多奶粉了,東東媽拿來的奶粉全喝了,一袋兒,一袋兒”美美低聲的說著,手裏拎著空空的奶粉袋兒,小心地看著大家。
美美和東東站在人叢的最前麵。
“都……都……那真是一整袋兒奶粉啊。”大嫂驚訝的喊。
大人們一遇到災難,就隻記得悲傷。
而小孩子卻還有心思關注新生事物。
鵬鵬把孩子放到地桌上後,就沒再管,而是由美美和東東來衝奶粉喂養了。
他們是孩子,隻知道喂,喝沒再衝,也不管涼熱。
結果一袋奶粉就給喂沒了。
那麼這個小家夥的食量也太……
屋內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到兩個孩子的身上了,人們的目光裏有驚愕,有責備。
“喂那麼多……喂成了妖怪了。”
兩個孩子被嚇哭了,緊緊靠在母親的大腿上。
母親把孩子帶走了。
秀秀也慢慢走過去,俯下身去,靜靜的端詳著人龍,又摸了摸孩子的尾巴,不甘心的舔了一下唇,疲弱的說:“我本來想著找一根絲線,把他的尾巴係住,慢慢勒掉,都怪我,剛才鬆懈了,剛才睡覺前尾巴本來是軟的,現在已經硬了,裏麵已經長了硬骨,看來他的這條尾巴要跟隨他一生了,嗨,枉我學了一回醫,竟然絲毫也幫不了你。”
那人龍聽了秀秀的話居然嘿嘿的樂了起來,仰著小臉兒看秀秀,顛著屁股要去拉秀秀的手。
鵬鵬皺著眉頭,看人龍,又看看二姐,直直的吹了一口氣,他的口氣裏有股口香糖的味道。
問二姐:“大夫,你說這種現象是吉還是凶呢?他這種生長的速度……人龍是核輻射之後的人類產物,你們誰能預測出他的吉凶。”
人群一陣嘁嘁喳喳之後都表示無法預測。
“如果他是善的,我們養他無可厚非,如果他是惡的……”
鵬鵬回頭看人龍,遲疑地問:“我們應該怎樣安排你?你會不會成為我們的後患?”
人龍的大眼睛裏突然閃現出驚懼看著鵬鵬,居然慢慢站起身來,張開雙手大叫著:“爸爸,爸爸。”
他的肉色尾巴在身後搖晃了兩下,然後直直的,有力地支撐起他的身軀來,人龍直直的站起來了,在桌麵上。
這個稱呼將所有人都驚住了。
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能長這麼大,並且會說話了,說出的話如此流利連貫,而且居然叫鵬鵬為爸爸。
我們又一次鴉雀無聲得急急向後退去。
我被一個人踩到了腳。
鵬鵬失去了往日的氣定神閑。
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有些尷尬又有些不悅的看著人龍,麵孔漲紅了:“你他媽的……你什麼思維?這麼快就會,會說話……”
人們都在驚異,因為驚異而沉默,恐懼。
屋內沉靜下去,仿佛變成了曠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