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煎熬
李爺坐鋪上,伸腿踹了一腳搖擺未定的疊紙盒的,又罵了一通,旁邊有人勸著,漸漸也消了氣,吆喝疊紙盒的進來幹:“就在我眼皮底下幹,皮皮你也別淨睡覺了,給我看著他,他合一下眼,就紮他一針!不信你困的。”
疊紙盒的一邊幹,李爺還在鋪上叨咕:“就你這樣的,三扁擔打不出一屁來,到勞改隊也是一死,熬六七天就走色了,到隊裏還有六七年熬頭哪,好日子都在後頭哪!”
旁邊一個,看來象多次犯的說:“李爺說的沒錯,這裏算舒坦的,真下了隊,睜眼閉眼就一個字:幹!出不了活,不用隊長管你,大雜役就把你治劈啦,我們隊那時侯縫皮球,一天仨球,一哥們兒腳都快用上了也完不了定量,一個多月沒見過枕頭啥樣,最後給神經分裂啦。”
在鋪板上撿豆子的一個接茬道:“縫皮球啊,我們那裏是床子活,一個黑龍江 的,熬不住了,最後自己把胳膊塞床 子裏廢了,就為能歇著!”
皮皮拿根針在疊紙盒的眼前晃著,奸笑著說:“聽見了嗎?在這裏還別不知足,下了隊,簡直一點出路都沒有啊,到時候,真是活著沒信心,死了沒決心啊,唉,唉……”
疊紙盒的臉色蒼白,有些是困倦的原因,另有些肯定是出於畏懼。
剛才那個說縫球的笑道:“活路有一條,就是賣屁股。”監室裏馬上爆發出一片邪惡的笑來。李爺吆喝道:“幹活幹活!”
毛毛一邊扒拉豆子一邊探討:“陳威,有那麼恐怖嗎?”
“沒去過,肯定沒有家裏舒坦是真的。”我說,心裏也有些發緊,想著那天藍隊長給我的暗示,覺得還是留這裏穩妥點。疤瘌五可不給我問了沒有,瓶子應該知道該怎麼跟隊長溝通吧。
工間抽煙的時候,我出門口喊了一聲“五哥”,疤瘌五叼著煙一扒頭:“啥事?”
我湊前一些,小聲說:“留這的事,你給我問了嗎?”
“呦,還真給忘了,回頭你聽信兒吧,該準備的準備,28號入監組接見,跟家裏說說,這個(做手勢)得備齊。”我說:“那是,不過得有個數吧,給多了咱當冤大頭,給少了也不能打水漂不是?”
疤瘌五詭秘地一笑,說:“我這人最仗義,講究幫人幫到底,看你腦瓜也不象不夠用的,裏麵的規矩多少也明白……沒有免費午餐啊。”
我說:“可不?一個比一個黑,咱不逼到這份上了嘛,要不誰撣他們?”
疤瘌五聽了,臉色有些陰沈,不冷不熱地說了句:“你自己看著辦吧。”扭頭進去了。我有些迷糊起來,不知道他什麼意思,說好好的,怎麼說陰天就陰天啦。
下午正心急火燎地撿豆子,我和毛毛商量好了,白天要鉚勁幹,爭取晚上能12點以前睡覺。忽聽樓道那頭‘眼鏡來‘喊:‘李爺——李爺?陳威是你們組的吧?‘
“是——幹嘛?”
“有人找!”
我和李爺的目光一碰,李爺說:“去吧。”
一出門,放眼過去,見施展跟一大白胖子在學習 號門口呆著,很意外。我快走幾步,趕到跟前,施展先引見我叫了那胖子一聲什麼哥,然後跟胖子說:“我們倆就樓道裏說會話,你在屋裏等我就行啦。”胖子說:“那行,你聊夠了喊我,我帶你回去,時間別太長啊。”
施展拉著我手在樓道沒人地方蹲下:“胖子是我們樓層的大組長。”大組長的權利很大,隻要不出樓,幾個樓層可以亂躥,隊長們都得給他們麵子,因為他們的後台都不是成天吃白菜疙瘩的爺,打狗是得長眼的。
一個樓層就一個大組長,也叫大雜役,象眼鏡來和李爺、瓶子那樣的,叫小組長,是大組長的孫子。
施展說那個胖子以前跟他一個係統,開會時候一桌喝過酒,麵子上還算照顧,不過也就落一麵子活表皮兒亮,過不了心。
“前兩天我問他了,要把你留下來,讓他給辦辦,他說一個人起碼得8000,還得是他這樣跟隊長說得上話的,才能把錢送到位,正抓廉政呢,不是熟臉兒不敢接錢。後來我跟一個留在這的老鄉一打聽,說3000塊就夠了,胖子夠黑,還想騎驢,騎得也夠狠。‘
突然就想起上午疤瘌五的話和臉色來,一下明白過味兒來,疤瘌五那是暗示我出血哪。
我冷笑一聲,跟施展說:“家裏錢也不是道上拾來的,不當那個冤孫,我下隊吧。”
“我打聽了,這堆錢到隊裏花,效果不見得比這裏差,再說,你有文化,下去也不會受苦,關鍵是下麵監獄裏沒有這裏減刑快。‘
“不扯那個臊了,就下隊,減刑能少減幾天,九十九拜都過得去,最後一哆嗦還含糊?‘我充不含糊的。
其實我心裏也想過找警局裏的人,我們頭,還有吳猛。可是再想想也罷了罷了,不值當了,不必要再麻煩大家,想想已經與吳猛很久沒見了,在這裏關著我也得不到外麵的消息,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麼?外麵的局勢如何,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聊了一會兒,施展拉著我手站起來:“我得回去了。”
施展到學習號門口探了下頭,胖子正跟“眼鏡來”下象棋,一看施展過來,馬上就站起來:“辛盾,接我這盤來,該跳馬了呀……我得走了,下午隊長給組長們開會,還得讓我發言呢,好歹準備準備。”
施展向我揮揮手,跟在胖子後麵,穿過隔離柵左拐,下樓去了。
往回走,疤瘌五正從廁所門口係著褲子看這邊,到跟前,我笑著點下頭,疤瘌五問:“跟胖子認識啊。”
“一般。”我故意輕描淡寫,沒停步。
“留隊的事,你想好了沒?”疤瘌五並排跟上來。
我笑道:“懶得動那心思,讓胖子給辦著呢。”
“……哦,那我也省心了,剛剛我還跟瓶子念叨呢。”
“他說得多少錢啊?”我邊走邊說,很不在意的樣子。
“嗨,問也沒用了,胖子給辦,肯定比我們便宜唄。”疤瘌五大咧咧地說著,盡量掩飾著心底的醋意和失落。
到門口,我們分道揚鑣了。
毛毛正在懶洋洋扒拉著豆子,很不耐煩的樣子,看我進來,精神振了一下,手底下也麻利許多。我蹲下來不好意思地說:“讓你多幹活了。”
“說什麼哪你?笑話我?”毛毛不滿地撩我一眼。
我一笑,奮力撿起豆子,想把耽誤的時間補回來。我們倆搭夥,是有些虧毛毛了,好在我還能拿幾棵煙補償一下,毛毛是個煙鬼,帶來的煙早抽完了,就靠我接濟呢,兩邊找個平衡——我這話也就是說說,不能往歪處想,否則就糟踐我們老鄉的感情了。
毛毛隔一會笑著暗示我:“看紙盒臉。”
我一偏頭,疊紙盒的的腮幫子上正滲著兩個血點,還有一拉溜擦抹的血痕貼在那裏。皮皮手裏捏著針,坐他他對麵的小馬紮上抽著煙。
“瞌睡了?”我問。毛毛點頭一笑,有些幸災樂禍。
那邊一個“職務犯罪”的正給別人講他嫖。娼的經曆,說有一次想從後麵幹,看見小姐屁。眼邊上有一韭菜葉,罵著一問,小姐靦腆地告訴他:“晚上吃的餡兒包子。”
聽見的都笑起來。疊紙盒的也樂出了音兒,疊紙盒的還沒樂完,後脖子上就挨了一針:“你他媽沾這個就來精神兒了是嗎?”皮皮晃著手裏的針,問。
看見疊紙盒的痛苦的樣子,號子裏笑成一鍋粥。
我笑道:“紙盒你就塌實撿你豆子吧,還有閑心摻乎娛樂節目哪,皮皮手裏那指南針好受怎麼著?”
李爺嚷嚷著:“都別惹惹啦,又都想後半夜睡去咋的,有癮?”
皮皮說:“李爺,不是說這網子就三四天的活嘛,咋沒完啦?”
“你問監獄長去呀?”
說著話,瓶子從那邊喊:“李爺,30號接見,讓統計人呢,這次人太多,隻限本市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