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杭州城內
聽到青白雙蛇的時候，桑的呼吸微微一頓。
冬暝和青然也沒有急著開口，隻是默默看著他。
這一刻，桑的眼神當中透著無法言說的複雜。
良久：
“冬暝，青然，其實……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
“人和妖，怎就能相愛呢？”
“這天地間自有規則，人也好、神性也罷、魑魅魍魎等等，他們都有自己的命數，也有自己不可撼動的教條。”
“人和山精野怪在一起，本質上就是在摧毀自己的命數。”
“明明知道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卻還要在一起？我實在是……無法理解！”
冬暝微微點頭。
於是，桑將過去的經曆，緩緩道出。
他是怎麼跟奚宣相認，又是怎麼和奚宣一起遊山玩水。而後……奚宣碰巧認識了青白雙蛇，又是如何對白蛇愛的刻骨銘心。
“當我知道，青白雙蛇就是還是我師父，害死我陰陽家那麼多兄弟姐妹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件事情注定無法善了！”
“可是我不曾想過，哪怕奚宣被白蛇困在小村子裏，不得自由。他也心甘情願！”
“那時，我剛剛來到杭州，頓悟之下，化身波旬之法，為的就是找青白雙蛇複仇！”
“我本來都要成功了，卻終究被奚宣所阻止！”
“為了不讓水脈破裂，奚宣以自己作為陣眼，填了這方命數！”
“冬暝，你說……這件事情，我真的錯了嗎？”
桑死死盯著冬暝，眼中滿是悲傷：“我參禪佛法到現在，心性雖然已平和很多，但始終就是這麼一點執念，讓我無法突破。”
“我甚至可以想到，青白雙蛇如今在哪裏。我該去複仇？還是……該靜靜的等待著？等待著我心中這份仇怨消解？”
桑似乎很久沒有和人掏心掏肺的說過話了。
冬暝聽完之後，輕歎一聲：“若是讓金山寺的那些僧人們，看到你這副樣子，恐怕他們會吃驚的。”
桑自嘲一笑：“吃驚……我修佛修了這麼多年，依舊六根不淨，是嗎？”
冬暝搖搖頭：“不，是吃驚於原來他們想象當中，那個如同鏡花水月的主持，實則……也是一位‘人間之人’。”
桑呼吸一滯。
冬暝接著說道：“人和精怪妖魔相戀，本也不是什麼稀罕事情。傳聞上古時期大禹治水，其妻子便是青丘一脈。”
“後來……大商時期的末代君主帝辛，其身邊的妲己也是狐妖。”
“再到大唐，壽王、玄宗皇帝和楊玉環之間的故事。”
“如今，你說奚宣愛上了白蛇，其實並非是不能理解。”
“隻要是有情眾生，靈魂相合，皆會相愛。這是本能，也是本心。”
“奚宣傾心於白蛇，這是他的本心。”
“白蛇想要吞噬龍脈，成就己身，這也是她的本心。”
“你想要複仇，又想要放下，這也是你的本心。”
“既然都是本心，便談不上孰高孰低，孰對孰錯，隻是牽連因果而已。”
“桑，其實你的內心早就想明白了，又何必再多此一舉，問我和青然呢？”
桑雙眼微闔，沉默良久。
此時，房間之內，青煙嫋嫋，伴隨點點落下的香灰，時間也在一點點過去。
終於：
“唉……”
桑歎了口氣。
這一聲歎氣，卻沒有了先前的愁苦之感。
冬暝和青然相視一笑，旋即道：“看來，你執念已解。其實，蓮華釋讓我們來，卻也是多慮，你之心思，本就有定下的一天。”
“隻是……你要行的路還有太多，所經曆的事情，還有太多。”
“那會很苦。”
桑卻緩緩搖頭，說道：“苦就苦吧，這倒也無妨。”
“南無阿彌陀佛……”
佛號中，冬暝和青然便消失在了禪房之中。
離開金山寺之後，青然不禁問道：“冬暝，你說……桑會去報仇嗎？”
冬暝搖搖頭：“他不會。”
“他之所以一直沒有放下，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放下之後，還有什麼意義。”
“他能活這麼長時間，並非是因為修為，而是因為體內有莫名之物。此物，和你們昆侖還有些關係。”
“當一個人的心性，還匹配不了長生的時候，就會出現各種心魔業障。”
“所以，桑也一直在修行啊，一直在金山寺內外修行。”
青然本是點頭，可忽然一愣，反問道：“什麼叫內外修行？”
寧豐笑了：“先前帶我們上山的香客，其實便是桑的化身，代表佛門當中的‘具信願’之說。清空自己的記憶，以普通香客的身份積累佛心，積累信仰。”
“還有那位白衣小僧侶，代表治‘貪’的喜舍念，那是在幫助自己看破最後的迷障。”
“桑，一體三分，一直在紅塵內，紅塵外修煉。他一直沒有放下，不過是自己看不破。”
“看破了，朝夕之間，便能放下了。”
“而且，奚宣在死前，也曾言明，希望桑不要追究這件事情。”
“我想，對於現在的桑來說，不久之後，他想做的事情，就是……找尋輪回轉世的奚宣，並再續因果吧。”
“再續因果……”青然皺了皺眉：“可這樣做，真的沒有危險嗎？”
“當然是有危險的。”冬暝腳步驟然一停，停在了杭州城的大街之上：“因此，我們現在要去找一個人。”
“哦？”青然眉心一動：“找誰？”
“青白雙蛇，乃是西域婆羅門神性的蛇母之子，雖不知她們為何要拜托婆羅門神性的供養，來到這片九州之地，但是……婆羅門神性，可和佛道不同，與其說他們是神性，更不如說……他們增添了很強的‘人性’。”
“婆羅門的護法神，也會來找他們的。”
“我們……要為桑，擋住其中一位。”
青然聽的更加一頭霧水。
既然要擋，為什麼隻擋一個？
這和不擋……有什麼區別嗎？
說話的功夫，冬暝卻已經釋放出了自身的氣息。當然，一眾百姓自然是無法察覺。
但對於旁門左道，或者魑魅魍魎來說，此時的冬暝，身後已經出現了那絕頂恐怖的阿修羅之身！
而如此恐怖的氣勢，在瞬間幾乎籠罩整個杭州城。
一時間，三道光芒從杭州城不同方向衝天而起，很快便落到了冬暝和青然的麵前。
當青然定睛一看，不由更加吃驚。
因為這三位的氣息，果然和九州神性完全不同。
“你們是……天竺婆羅門神性？你們竟然真的藏身在我九州！”青然眉心一皺，昆侖之氣轟隆作響：“神性和神性之間，不得輕易踏足他國領土，這是神性之間的規定，你們好大的膽子！”
冬暝笑了笑：“青然，稍安勿躁。”
此時，為首的一人，卻和冬暝背後化身十分相似。
此人血色的雙目，露出一抹恭敬之色，抱拳：“竟不知……九州已經誕生阿修羅王，是我們不敬！”
冬暝緩緩搖頭：“婆羅門迦樓羅，婆羅門摩呼羅迦，婆羅門阿修羅，為了追蛇母的兩個孩子，竟然一連派出三位，也是大手筆了。”
“聽我一句勸，這件事情，你們就不要幹涉了。”
“此地有我，你們回去之後隻要本分解釋，你們那裏的神，應該也不會為難你們。”
“但是如果留在這，你們隻會更加危險。”
頃刻間，冬暝雙手合十，諸多神王、菩薩、佛陀之化身，紛紛籠罩四周，屹立在整個杭州城上空。
在諸多百姓沒有半點察覺的情況下，此地卻儼然成為了一方佛國一般！
三位從婆羅門而來的護法神，頓時臉色大變。這一刻，他們忽然有一種感覺，眼前的冬暝，就和他們見過的至高神性一樣，那種壓迫感，幾乎讓人害怕的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