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駛出宮門,珣王殿下最近似乎都很低調,這馬車再普通不過,而他一身素白的便衣,墨發高束,亦再普通不過了,此時正端坐桌前,一路都沒說話,不知道沉思著什麼。
花溪草看著他的側臉,隻覺得猶如畫中仙。
“夫人再看,我會吃不消。”千機藥還看著窗外,卻笑著說道。
花溪草立馬回神,輕咳了幾聲掩飾尷尬,道:“那地圖明明都是一樣的,又為何分真偽?”
“傳聞那地圖的夾層裏,有關於寶藏真正的秘密。”
千機藥說著,便將另一份贗品地圖拿了出來,攤在桌上。
“你看。”
花溪草隨著他的手指落定的地方看去,半晌才道:“這標注,似有問題。此處甬道明顯是外圍暗道三倍有餘的距離,可是若按標注尺寸推算,卻不過兩倍餘,而且……”
花溪草遲疑著,越看眉頭蹙的越緊。
“你是如何推算出來的。”千機藥說道。
“你沒看出來?”花溪草認真問道。
素手指了幾處,總覺得腦海中似是有相識的場景劃過,但又說不清楚。
總之她覺得這裏不對。反複又看了幾遍,花溪草還是堅持道:“此處甬道,絕對有問題!”
她剛想用紙筆給千機藥驗算一遍她的推理過程,就見千機藥應道:“嗯。的確有過修改。”
花溪草卻是白了他一眼,道:“我一個外行人都能一眼看出,你還拿去糊弄誰!”
千機藥看了她一眼,心下讚歎,卻繼續道:“你是唯一一個看出問題的人。”
“怎麼可能。”花溪草蹙緊了眉頭,說道。
“不信?”千機藥問道。
“不信你拿給蕭寶貝看看,他一定也會發現問題!”花溪草借著千機藥的話道。
千機藥卻是雙眸微眯,沒有接言。
花溪草見狀,也不深問,隻繼續道:“十五那日,放火的同時,先炸了後院,震天雷的分量要拿捏好,位置要投放準確,製造混亂後,方便我破陣。”
“震天雷!”千機藥似是疑惑道。
“嗯。我知道大周早在前些年就已經掌握了霹靂炮的配方,但我要的,是震天雷。”
“也需要硝石和硫磺?”千機藥蹙眉問道。
“自然少不了這兩樣東西不過還要幾樣……”花溪草說道。
“你怎麼會製作這種東西?”千機藥一臉疑雲。
“難道殿下不知,這霹靂炮本就是仙人煉丹時偶然配製出的一種東西?我身為天師,自然也深諳鍛造之術,能夠摸索出配方,並不驚奇。”花溪草真的是認真的。所言也非假。
“這麼說,玄宗的人,都知曉此法?”千機藥問道。
“當然不可能。此術乃是上古禁方,我能參悟,完全是機緣巧合。如若當真有這麼簡單,那這九州大陸不早就被炸的七零八落!”花溪草老神在在的說道。
千機藥看著她,雙眸裏全是狐疑,沒說話。
隻不過有一點,她所言與從前完全一致,那就是這配方的來曆,出自她對玄學術法的領悟……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花溪草說著,眯眼笑了笑,又道:“珣王殿下,你告訴我你要那地圖要做什麼嗎,若是有關龍脈,我也能幫上忙不是?”
“你不是沒興趣嗎?”千機藥笑著問道。
“若是合作互惠,當然有興趣。”
花溪草原本就是為了找那龍脈而來,隻不過當下還不是表露的時機。
“嗬嗬,先讓我看到你的誠意再談。”千機藥氣定神閑道。
花溪草見到想要的東西時不禁低聲問道,“這大渝難道也有製作霹靂炮的配方?”
這東西可不是常人能有,據說整個九州大陸,也不過隻有大周國庫才有那麼一點庫存而已。
“無可奉告。”
千機藥一把收起兩樣材料,轉身就要走。
“準備些粘土來,單單一個後院,這些足夠了。”花溪草連忙開口。
“要粘土做什麼?”千機藥問道。
“秘密。”花溪草補充道。
千機藥看了她許久,這才開了口,“等著,我親自去找給你。”
其實還有一樣東西,花溪草沒有說,就是木炭,這東西雖算不上最重要,但卻也是不可或缺。
當下這種情況,她還是自己去搞的好。
車內,千機藥低著頭,專注在手中的黑色小球上,俊朗的眉頭緊鎖,花溪草則懶懶倚在高枕上,一手支著腦袋,另一手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在身上敲扣著。
這震天雷,遠比曾經花溪草所製的霹靂炮更為精致,便於攜帶,隻是不知這威力如何。
“這東西真的可以爆炸?”千機藥不解地看了過來。
這所謂的震天雷可是比霹靂炮小了不止一星半點。
“一會兒試了你就知道了,你的人都安排好了嗎?”花溪草問道。
“絕對出不了差錯。”千機藥正色說道。
花溪草難得湊了過來,低聲問道,“珣王殿下應見識過那大周的霹靂炮吧?不知它是何人所製?”
“我也不清楚。”千機藥臉不紅,心不跳地回道。
“是不清楚還是不想透露?”花溪草笑著問道。
“兼有。”千機藥道。
這次反而輪到花溪草無言以對了。
“那蕭寶貝他爹呢?小心肝?”千機藥反問道。
“無可奉告!”花溪草也不樂意了,連說謊都懶得說了。
她倒也不是成心想要打探什麼,隻是覺得能製作出霹靂炮的人,應該也是知道些玄學術法的,若是能切磋一二,也不失為好事。
“你之前用過這東西吧?”千機藥繼續問道,腦海中則是回想起了初次見到他們母子時的情形。
“我們打算從側門翻牆進去?”花溪草轉移了話題,而馬車也就在這時候緩緩停下了。顯然她並不想提這個話題,更不想談之前遇上鬼王的經曆。
“巧合?還是你算準了時間?”千機藥敏感的問道。
“當然是巧合,我哪裏這麼厲害!”
花溪草笑著,先下了馬車,實際上卻是她身為天師最為擅長的側方位之術罷了!
馬車停在幽靜的小巷子,是嫻太妃府的北邊圍牆,他們下車站的位置,正是最好翻越的高牆,牆後便是後花園,過了後花園,再過一片竹林便是花溪草要找的山腳後院了。
而嫻太妃就是在哪後院的溫泉中沐浴。
花溪草雖然也會些輕功,但這牆的高度,還是有些難度,為了不出差錯,她幹脆湧上了飛虎抓,隻聽嗖的一聲,她手腕上就飛出一支利器,牢牢的釘在了牆麵之上。
千機藥本想帶她一程,卻發現她的動作迅捷利落,完全不輸於輕功。
“珣王殿下喜歡?賣給你要不,二十兩黃金就成。”花溪草笑著說道。
這不是千機藥第一次看到這東西,隻不過現在見到的,都遠比當初她製作的更為精良。
也不知這五年,她到底都經曆了些什麼,為何會研製出這些東西來?還有初見他們母子那日,沙漠中那無形的一直在追著他們母子的又是什麼?
千機藥的麵色有著說不出的沉重,對花溪草,對蕭寶貝,愧疚而又心疼萬分。
直到他們的背影漸漸遠去,一直躲在一旁的人才探出頭來,一雙黑眸炯炯有神盯著背影不放,他掰著細白嫩肉的小手指,喃喃自語,“一個飛虎抓便是二十兩黃金,若是他手下的軍隊都配上,那自己豈不是賺大了……”
一番認真的計算,他終於心滿意足的跟了上去。
千機藥和花溪草一路閃躲,往花叢茂密的地方走,已經到了竹林裏了。
“看樣子這府上的下人也都被召了去,沒剩多少。”千機藥說道。
“自然,她之所以每逢十五月圓之夜沐浴,為的不過是吸收天地之靈氣,增進自己修為,斷然不會讓尋常帶了汙濁之氣過去。”花溪草低聲說道,即便周遭無人,她還是保持了該有的警覺性。
千機藥倒是隨意極了,笑著道:“第一次聽你提及與玄學術法有關之事。”
花溪草笑了笑,沒多說什麼,快步往前。
竹林並不大,二人很快就出了竹林,臨行前,她緩緩轉頭看著千機藥,幾乎有些哀求地道:“事成後就把蕭寶貝還給我好不好?”
千機藥聞言,心都跟著塌了下來,聲音不自覺地柔了,“有我在。”
花溪草負氣別過頭:“若我見不到蕭寶貝,你就等著跟我玉石俱焚好了!”
“不會,我說到做到。”千機藥無比真誠道。
然而他話音才落地,就聽身下響起一道熟悉而又清脆的聲音:“娘親,大俠,你們再說什麼?什麼說到做到?”
良久良久,蕭寶貝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問道:“娘親,我們不是約好了城門見,這些天你跑哪去了?害我擔心。還有大俠你怎麼了,臉色好像不太好看的樣子?”
話音方落,花溪草便大發雷霆,“千機藥!你卑鄙!你無恥,你就是個混蛋!”
麵對花溪草的暴怒和蕭寶貝的莫名其妙,千機藥第一次感覺到由衷的無力……與難以招架。
花溪草步步逼近,怒聲道:“千機藥,你給我解釋清楚!”
千機藥聽著她一遍遍重複自己的名字,雖是帶著咬牙切齒的怒意,但卻還是有種久違的欣喜。
她還在,真好。
“說話!”花溪草怒吼,還是第一次如此暴躁。
“見到孩子了,真好。”千機藥話音一落,背後竹林之外立即傳來一陣喧囂聲,還夾雜著些許火光。
花溪草蹙眉,蕭寶貝還是一頭霧水,不解地道:“娘親,你們到底在幹嘛?”
“辦事。”花溪草低聲。
“你歸順於他了?”蕭寶貝大驚地問道。
“噓,一會拿著東西先走,我甩開他去找你。”花溪草低聲。
那火光,仿佛憑空出現一樣,不一會兒,炙熱的氣息便穿過竹林迎麵撲來,遠遠望去,上是火龍衝天,下是火蛇蔓延,幸好隔著這鬱鬱蔥蔥的竹林,這小院落還能撐一會兒。
“愣著做什麼,還不動手?”千機藥認真問道,仿佛方才的事情都煙消雲散了。
花溪草也暫時跟他計較不了,抱著蕭寶貝轉身就往院子竹林裏去。
“為什麼往這邊走?”千機藥追來,問道。
“這裏有竹子掩護,損傷小,你就站在這裏,一會爆炸了,記得趴下。”花溪草認真說道。
千機藥狐疑著看著她,還沒開口呢,花溪草一手抱緊蕭寶貝,另一手上高高舉起了那炸彈。
“娘親,這震天雷不是一般的大!哪裏找的那麼多材料。”蕭寶貝驚了,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大的震天雷,足以將整個後院炸得粉碎,夷為平地。
“躲在結界裏別出來,一會用隱身符,去將那溫泉旁的衣衫家當全部收走。”花溪草低聲,當初她那炸彈的威力和對這院子造成的傷害,全都在她估計之中。
“到手了份我一半!”蕭寶貝抬手說道。
“成交。”花溪草朝著他肉呼呼的小巴掌重重一拍,算是允諾。
“得令!”蕭寶貝立馬表態,而花溪草卻已經將引染了火繩,將震天雷投出了。
“嘭……”
巨大的聲響,若不是背後大火燒斷屋梁的爆破聲,很房屋的坍塌上,這個聲響可比五年前在西境戰場上那一次還要大幾倍,瞬間而已,整個後院便被摧毀,殘害亂飛,土石濺起,竹林的地勢比院落低一些,難免地所有濺起的土石全往這邊覆蓋而來。
濃煙滾滾,塵埃漫天,好些高大的竹子都折斷傾倒,不過須臾,整片竹林便濃煙滾滾,前是爆炸之地,後是大火焚燒之所,裏頭的人進退兩難!
而花溪草和蕭寶貝出現在後院北邊高地上,望著滾滾濃煙,花溪草眉頭微蹙,一臉冷冽。
漸漸地,秋風起,為西北風,從背後吹來,將後院的濃煙一股勁全往竹林裏吹,後院的煙霧漸漸淡了。
蕭寶貝與花溪草母子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地齊齊轉身就跳入煙霧中。
然而,他們下去了許久許久,久到了整個後院的煙霧全都消散了,竹子林一片火海,他們還是沒有回來。
而原本那高地上,千機藥一身白衣纖塵不染,冷聲道:“人都撤了嗎?”
影衛站在後頭,連聲回道:“府上周遭的全都撤了,就剩下這邊一批。”
“嫻太妃這裏的東西可不少,一樣也別落下。”千機藥交待到,視線這才從遠方收回,緩緩朝下麵那已經被夷為平地,甚是凹陷了不少的後院。
花溪草看著他,不說話,劇烈起伏的心口泄露了她所有壓抑的怒意。
“娘親,你認了吧。”蕭寶貝扯了扯花溪草的衣袖,無奈道。
原本想要出逃的母子,就這麼在一眾影衛的目視下,灰頭土臉的重新回道了千機藥的視線之中。
“一會跟在我後麵,保護好自己。”
千機藥早已看透了她一心想要逃離的主意,隻肅聲問道:“河還沒過,就想拆橋了?”
“哪有。”花溪草還是笑得出來的,說著便將一個包袱朝千機藥扔去。
“蕭寶貝,快走!”花溪草說著,身影一閃,就這麼消失不見了,而與此同時,千機藥淩空飛掠而去,伸手朝那包裹抓來,卻不料,花溪草憑空出現在他後方,就勢要逃。
然而千機藥早就料定她還有後手,四麵八方全是影衛,母子倆對視一眼,皆是滿麵憤懣與無奈。
“娘親,認了吧。”蕭寶貝還是方才那句話。
“寶貝,給你兩個震天雷,有把握滅了那邊的影衛嗎?”花溪草問道,一手伸到了衣袖裏。
“娘親,大俠手底下的影衛皆是劍氣七段之上,隻怕我還沒等動作,就被打成爛泥了。”蕭寶貝無奈搖了搖頭。
花溪草還未回應,身後千機藥的聲音就傳來了,“夫人,蕭寶貝,我們該回府了。”
“娘親,能不能偷偷告訴我,此時此刻,你手裏緊握著什麼東西。”蕭寶貝又問道。
千機藥至始至終視線都不離她們母子,似乎真不跟她計較她一次次的出逃隻笑道:“夫人,東西到手了,我們走吧。”
“好啊。”花溪草揚笑說道,絲毫沒有半分不悅。
蕭寶貝看著打啞謎的兩人,一雙黑黝黝的眼珠來回滾動,隻盤算著如何才能在他們身上分一杯羹。
嫻太妃府中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王上那邊自然不能閑著。
就連赫連城也是驚到了,沒想到,他們竟敢如此膽大妄為,竟在這大渝王城,就這麼大咧咧的動手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想要的是什麼。
嫻太妃雖然第一時間就查看了地圖,確認其完好無損,但還是心有餘悸,隻覺得他們就是衝著這地圖來的,連夜便入宮向大渝王上請命,要求緝拿千機藥與花溪草二人,將他們永遠囚禁在大渝,否則後患無窮。
豈料,千機藥非但沒有逃,反而帶著花溪草正大光明的入了宮,親自麵見大渝王上,說有要事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