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南陷入了短暫的沉思,花溪草也沒再搭話。
寂寥的牢房再次陷入死寂……
花溪草的雙眸一點點適應著這裏的黑暗,又過了些時候,好像已經隱隱綽綽間能夠看到鐵鎖的盡頭。
花溪草試圖回到身下的石台,但是四肢卻都被千機藥絞緊的枷鎖禁錮的異常緊湊,完全不容她有任何的動作。
就這麼被吊在空中近十幾個時辰,花溪草的體力也越發瀕臨底線。
開始她還能盡力維持自己身體的平衡,不消耗太多氣力,可是十幾個時辰下來,沒有水也沒有任何的食物進腹,她的體力便有些不支,內力消耗額也越發明顯。
石壁轉動的聲響傳來,黑暗之中,花溪草好似看到一個人的輪廓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哐哐哐……
一陣鐵鏈的轉動聲將花溪草從空中放了下來。隻是花溪草的腳尖才剛抵到石台的表麵,那人便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此時的花溪草比起方才,隻不過是換了個姿勢被懸吊著而已。如此一來,讓她剛一得到鬆弛的神經再次崩了起來。
花溪草想要看清來人的模樣,但隻可惜這牢中沒有任何光線,就算她感受的到那人所在的位置,卻看不到任何的東西。
石壁開啟的聲音再次傳來,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那人走了出去。
花溪草不明白,千機藥要殺要剮盡管動手,何必要如此耗費心力?
伊南的聲音遠遠傳來,隻是這一次,他的聲音好像變換到了花溪草所在的正上方。
“看來你是得罪了人啊。”
“前輩又何必打趣晚輩。”花溪草雖然不曉得這個鬼地方到底有什麼機關存在,但就憑這鎖住她的玄鐵重鎖來看,這裏就絕非等閑之地。
既然進了這裏,還有什麼得不得罪人的說法。說白了,不過是看他想如何讓自己在什麼時候死便是了。
“這牢房雖然每個一時辰便在變換方位,但你所在的地方卻是這地牢的中心;況且你人都已經進了這裏,他們哪裏還有什麼再需要為難你的理由?”
“這麼說,我倒是要感到榮幸了……”
伊南雖然沒有見到花溪草的本尊,但是從她說話的聲音與語調來判斷,這女娃娃也是個敢愛敢恨,敢想敢為之人。至於為何落得如此田地,隻怕終究還是逃不出一個情字罷了。
花溪草的身子越來越沉,雙腕所承受著的全身的重量也讓她更吃不消。
如若此時有光線進來,便會發現,花溪草的身子已經開始有著些許變化。她裸露在外麵的肌膚竟然在一點點的從白皙的色澤變得有些半透明的狀態,甚至連她手腕上的傷口與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花溪草全然不知自己身體在發生的悄然變化。她此時隻覺得頭腦也跟著發沉起來。
“這玄鐵重鎖乃是以天地煞氣為引,玄鐵重劍投入火漿,而倒注鑄成。你可知煞氣入體,邪靈占魂?”
伊南見花溪草久久不曾言語,終是出言提醒道:“龜息閉氣,力沉丹田;神思無妄,萬旭歸一。”
花溪草的意識已經逐漸模糊,在聽到伊南所言之時,還是跟著照做起來。
此時她已經顧不上什麼防範,反正都是將死之人,就算入魔還能如何?
伊南所在的牢籠,完全是一間書房模樣。就連他的衣著都與外無異。
唯獨與花溪草相同的,便是他四肢也被拷著枷鎖……。
千機藥離開影樓,便徑直返回宮中,而司徒卿卻是改道去了另一個地方。
“她人在哪?”
“七皇子何必如此心急?本祭司與七皇子的合作不過才剛剛開始而已。難道七皇子還有什麼信不過本祭司的不成?”
司徒卿麵前站著的正是消失了多時的赫連諾。
自從當日他離開蘇北府之後,千機藥便命暗刃帶領這影衛搗毀了他多數要穴,甚至連他神機閣的總部都被一把火燒個幹淨。
這一筆筆帳,他赫連諾都記下了。待他帶走花溪草,必會加倍奉還。
“若是她傷了半根汗毛,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司徒卿最不喜的便是男人在她麵前提起別的女人,更口口聲聲維護別的女人。尤其是花溪草。
千機藥被她迷的失了心智,連著天下都想置手;赫連諾一個江湖人士,竟然也會被她勾去了心魂,不喜舍棄神機閣的基業,也要將她從千機藥身邊帶走。
她倒是想要看看,花溪草到底有什麼樣的魅力,能將這天下最為優秀的兩個男人都迷成這個樣子?
她更像看看,花溪草變成人蠱之後,他們還會不會這麼視她如寶?
司徒卿的嘴角揚起一抹暗笑,其中滿藏陰狠與嘲諷。
赫連諾看著司徒卿嘲諷的笑意,一雙眸子當即冷了幾分。就連周遭的氣息都比方才更冷澈了些。
司徒卿見赫連諾的態度發生了變化,也不再多談花溪草的事情。隻將下一步計劃全盤拖出。她現在還需要把赫連諾的幫助。
“千機藥為了什麼接近花溪草七皇子知道的應該不比本祭司少;既然如此,七皇子又何必再有顧慮?與其讓千機藥得手,不如我們先來一出李代桃僵。總歸能保住花溪草的性命也是好的,你說呢?”
司徒卿在發現赫連諾的存在之後,便有意無意的將自己的行蹤流露出來,更暗地調查過赫連諾的底細。隻是很可惜,她所查到的線索和常人一般,隻終結到赫連諾在神機閣的出身而已,再往前,便是一片空白。好似是憑空冒出來的人一般。
在她透露出千機藥要以花溪草修煉攝魂術一統天下的信息後,赫連諾果然第一時間到了自己早已安排好的地方去求證,結果自然是如司徒卿所料無二。
不待她出手,神機閣的人便找上門來。
司徒卿與赫連諾聯手的交換條件隻有一個,她要千機藥的心,他要花溪草的人。
“你如何保證她不會受傷?”
“兩害取其輕,我能保證的,不過是她的性命而已,至於傷勢……”
赫連諾一直再暗中監控著千機藥的動態,當他察覺千機藥與司徒卿有契約在身之時,他便是徹底相信了屬下查驗到的消息。
如若千機藥對花溪草尚有一絲真心相待,就斷不會作出立後的決定。
除非,他已經徹底放棄了花溪草……
曆經磨難的花溪草,已經徹底沒了體力,最後一絲力氣也被抽幹。整個人都已經如同是水裏撈出來的人一樣。
伊南所傳授她的方法,隻是暫時幫她壓製住玄鐵傳來的煞氣入侵而已,但卻解決不了根本上的問題。
在花溪草暈厥後。石壁再次被轉動,隻見一道影子瞬間移到花溪草的身邊。
來人一身黑袍,完全看不出任何的體態。
就連他伸出的手也是做了偽裝,帶了人皮模具的。
花溪草的發絲已經完全被汗水浸透。身上的衣衫也盡是汗印。
來人將花溪草放下,平置在石台之上,而後又給嘴裏塞進了一顆藥丸,才轉身離開。
花溪草此時隻覺陷入了深深的泥沼之中,越是掙紮,便越陷越深。
身體傳來的疼痛讓她的思維也跟著混亂,蒼茫間,她似是步入了一個夢境。
父親,肚子裏的孩子,慕白,顧十一……太多太多的故人入夢,她隻記得他們消逝時的麵孔,卻記不起他們也自己的過往。
所有的苦恨都源自於那個坐在皇位上的男人。
是他負盡了這天下……
花溪草的夢裏,司徒卿一身喜服端坐鳳位,而她手中把玩的尖刀則是再下一秒刺入自己的身體。
她一刀刀的割著自己的血肉,一點點將自己廢為人彘,而後再用蠱毒將自己養成人蠱……
花溪草拚命的掙紮著,可是除了任人宰割,她竟毫無還手之力。
所有的痛與恨都化為滾滾熱淚流落而出。
冰冷的石台竟因她的淚水而升起絲絲白霧。
黃粱美夢,怎會隻剩傷悲?
伊南此時已經完全探索不到任何有關花溪草的氣息甚至她的蹤跡。
這隻能說明,她的牢房已經再次被人調轉了位置,甚至極有可能是置放在了絕密之地。
伊南想不通,花義都已經死了,千機藥還留著花溪草有何用?
難道花府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不成?
花溪草牢房外的人目光一直注視著石台上的那抹身影,當他看清花溪草眼角閃爍的淚光時,心竟跟著緊緊刺痛起來。
他對她除了利用不是就隻剩下恨了嗎?
禦書房外,跪著滿地朝臣。
眾人來此,皆是隻為了一件事。
那就是皇上要以通敵叛國罪名誅及花義九族,他們決不能袖手旁觀……
花義十七歲就隨軍出征,一生戎馬至今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花氏能夠成為護國將軍之首,絕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是鐵打的戰功擺在眼前。這是任何人都無處質疑的。
如今千機藥盡是憑借禦史台參奏的奏本就定下罪名,實在難以令人信服。
一代名帥良將,豈能就這麼隕落?
“諸位大人,請回吧。”
“劉總管,皇上還是不肯見我們嗎?”
“皇上政務繁忙,對這些板上釘釘的事情更是無暇再顧。此案已經並於三司會審,大人們再這麼跪下去,也擋不住事實與真相在麵前擺著。若依老奴說,大人們還是回吧。”
“劉總管,今天我們一定要見到皇上。還請劉總管為我們再去同傳一聲,皇上若是不肯召見,我們便就不起了。”
“韓將軍,您這又是何苦呢……”
“我與花將軍乃是同袍,上過的沙場無數,今日花將軍受此不白之冤,我自然不能冷眼旁觀。”
劉總管知道他們這些人的心思,可是皇上做了的決定,誰又阻攔的了呢?
花義該不該死,不是他們能夠決斷的,而是要看皇上手中的刀是落還是不落。
所謂功高蓋主,花將軍先是收先帝遺命掌管了都城巡防營,後又平亂西夏有功,獲封天下兵馬元帥,號令三軍,手握虎符。這讓人如何能不去忌憚?
“韓將軍,老奴說句不該說的話。花將軍的生死尚且掌握在皇上手中,諸位大人又何嚐不是?韓將軍,還是請回吧。”
劉總管這話裏話外明顯有著警示他們的意思。
就算豐功偉績如花義又如何?還不是皇上一句話便就要落得一個人頭落地的下場?
韓將軍與諸位大臣彼此對視一樣,終是不再回話,隻繼續無言端跪在地。
他們始終相信,同為戰場出身的千機藥,定然不會是個弄權心術的帝王,也更不會才上位就對這些握著兵權的老家夥們動手肅清。
在他們心底,不知已經盼了多久,才迎來這樣一位明君,他們如何接受的了,花義會在千機藥手中落得這個下場。
這簡直就是寒了天下將士的心……
劉總管見韓將軍與眾大臣執意不肯離開,也隻能徒勞而返。
隻希望,他們的執著不會害了他們自己還好……
禦書房中,千機藥的手裏一直在把玩著一支匕首。
他記不清這東西是什麼時候開始帶在他身上的,但他卻總覺得看著它的時候,心底好似有什麼壓抑著的東西似要橫衝而出。
可他的記憶力卻是絲毫想不起有關它的任何訊息。
千機藥的指腹摩挲著匕首冰冷的刀刃,腦海中卻是浮現出一抹纖瘦的身影……
“皇後可在宮中?”
“啟稟皇上,皇後娘娘在皇上出宮後便離開了棲鳳殿,一路跟至影樓,隻是未能踏進暗閣半步。待皇上回宮時,皇後娘娘便改道去了另一處,隻是皇後娘娘以術法掩去了行蹤,屬下也未能跟上,還請主子責罰。”
“沒有回宮?”
“是。皇後娘娘目前還沒有回到棲鳳殿。”
千機藥聽聞影衛所言,心底有了幾分思慮。對司徒卿的行蹤更加懷疑。
雖然他的記憶中,與司徒卿的關係很是親昵,但他不知為何每當看到這個女人時心底便自然而然的豎起了防線。
千機藥不知自己為何會突然失去了大半的記憶,但是他還沒有淪落到喪失辨別是非的能力的地步。
起碼司徒卿,絕非他的良人。
至於背叛了他的花溪草。
他自然也不會放過……
暗閣中,花溪草的身子酸痛的厲害。當她睜開雙眼,才發現自己正蜷縮成一團,手腳上的鐵索還都壓在身上。
待她調整呼吸想要運功護體之時,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內力好似都離奇消失一般,竟渾身酸軟的厲害,提不起半分力道。
花溪草回想著暈厥前發生的事情,突然想起一道身影曾進入過這牢房。至於後來發生了什麼,她卻是沒了印象。
沒有內力護體的花溪草,不但饑寒交迫,更是身體都覺得沉重萬分。
她這單薄的身子上掛著如此沉重的枷鎖,實在是太過慘劇人寰……
“前輩?”
花溪草試探性的喚了一聲,卻是久久不曾得到伊南的回應。
她之前有發現過這個密室的位置在不同時間點會發生不同的變化。如今聽不到伊南的應答,隻怕是因為自己又被孤立起來了吧?
花溪草勉強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才想揉搓下已經麻木的腳踝,就聽石壁外麵傳來了陣陣猛獸的咆哮聲響。
說時遲那時快,幾乎是在花溪草聽到石壁轉動的瞬間,四隻模樣各異的猛獸便出現在自己麵前。
沒錯,花溪草看到的正是守護暗閣的四隻凶獸。
黑暗中,他們的身子竟然自帶著瑩亮,一雙雙虎視眈眈的眸子更是緊盯著花溪草而不動。
花溪草正想著應對之策的時候,四隻凶獸突然齊齊動身,瞬間朝花溪草所在的方向撲來……
花溪草身上根本沒有任何能夠抵擋的東西,就連身體都因為被玄鐵重鎖拷著而使不出任何力氣。
她幾乎是泰然自若的靜坐台上,完全沒有任何的遮擋與退避。就這麼端端正正的處在那裏。似是在等待著猛獸的奔襲。
“嗷嗚……”
在距離花溪草不足半米遠的地方,凶獸的利齒距離她的頭顱隻不足一指距離。她甚至能夠聽得到那凶獸的心跳。
暗閣外,慕白與暗刃爭執著什麼,說是爭執,實則也不過是慕白自己一個人的怒氣衝天罷了。暗刃從頭到尾都不曾有過任何神色的變換更不曾有過任何的言語。
“花溪草對他有多重要,你比我更清楚。若是她死了,你負的了這個責嗎?”
慕白想趁著千機藥不在的功夫過來探看一下花溪草的情況。可是才剛躲開魅者的把守就遇上了最難纏的暗刃。
“暗閣乃是煞氣最重之處,她還懷著千機藥的骨肉。你就不怕千機藥怪罪下來?就算花溪草的命不值錢,可是她肚子裏的孩子呢?難道千機藥也不要了不成?”
暗刃的眸底明顯閃過一絲異色,但卻依舊不做任何回應。隻是機械的站在這裏。
隻要有他在,任何人就別想踏進暗閣半步……
慕白平日裏看到那些跟在千機藥身邊的影衛就已經覺得是在麵對一群木頭了。可是沒想到這暗刃比他們還不如。完全就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