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中除了原本的守備侍衛之外,不知何時竟多了幾千黑銀鐵麵的暗衛。
他們時而出現在皇宮的道路上,時而穿梭於各宮各殿之間,完全像是幽靈一般的存在。
這在曆朝曆代都是不曾有過的先例。
千機藥這樣的做法完全讓整個皇宮都陷入了惶恐之中……
“啟稟皇上,秦老首輔求見。”
“入殿,賜坐。”
“是。”
劉總管小心翼翼的退出了禦書房,隻恭敬將人迎了進來。
秦老首輔自回都城之後就不再上朝,今日還是頭一次到這禦書房中。
千機藥正座殿前,對待秦老首輔的到來似是早有預料。
“參見皇上。”
“秦老有什麼話,直言便是。”
“啟稟皇上,老臣今日前來乃是為了花掌史被廢號削位一事。”
“朕倒是不知秦老與她有什麼瓜葛,輪得到秦老來為她說情。”
千機藥的話音明顯比之前更沉悶了幾分,秦老首輔雖然麵上不顯,但實則對於千機藥的陰沉之色也是心有餘悸。
畢竟這不是一個按章法出牌的帝王。沒有人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麼,做什麼……
如若說伴君如伴虎,那眼前的千機藥便是比老虎還要更甚,就說是那修羅也不為過。
“老臣以為郡主殿下並不存在魅惑君上的行徑,禦史台所列諸罪並無實證,不足為信。”
“秦老若是能說的出一個,讓朕放過她的理由,朕便不予追究秦老今日之過。”
秦老首輔一直在觀察著千機藥的麵色,隻可惜到此時他也沒能看出個所以然來。
麵對千機藥的問話,秦老首輔隻不卑不亢的回道:“司天監掌史花溪草,乃是先皇親封一品銜,位同軍候,其父花義,乃是護國將軍之首,於大周立下汗馬功勞,他們父女二人無論是哪一個,都乃國之基石,朝廷坻柱,若無確鑿證據,三司無權過審,皇上也不該草率處決……”
不該?天子腳下莫非王土,大周子弟莫非臣民。在這大周還沒有他千機藥不該做的決定。
“既然秦老首輔也知道他們父女二人自持功高蓋主,那還有什麼好說?”
“皇上初登大寶,就這麼急著作出判斷,是不是太過草率了些……”
“秦老首輔有憂國憂民的心思,倒不如先看管好你秦府上下一眾人等的安危。”
千機藥這話不可謂不重。
一句功高蓋主,花義與花溪草為大周打下的江山,受過的苦累便都換為泡影甚至成為她們父女二人的額催命符。當下他又警告秦老首輔不要自持多事,否則下一個遭受池魚之殃的,怕就是他們了……
縱觀千機藥多年來的行事風格,就連秦老首輔也不相信,他當初對花溪草所做的一切都是虛情假意。
可若不是陰謀利用,那今日他的這些舉動又是何意?
“秦老已是三朝元老,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應該知曉分寸。”
千機藥的警告意味太過明顯,就連劉總管在一旁聽著都為秦老首輔捏了一把冷汗。
秦家世代為皇室的守護者,隻尊皇權,不涉黨爭,乃是秦氏祖訓。
可如今秦老首輔公然為花府求情怕是已經激怒了新皇……
劉總管乃是千機藥在內廷司提拔上來的,在這皇宮裏也算是幾經沉浮,經曆了太多的風浪。
如今能有禦前總管之位,憑借的除了過人的心思籌謀,更多的是懂得示弱的智慧。
起碼在千機藥麵前,他從來不敢妄自臆測猜斷,凡事皆以所見所聞所感而定論。
見慣了君王的無情與絕情,劉總管倒是對千機藥舍棄花溪草一事看的最為淡然。
自古君王上位,哪個不是血流成河,哪個不是一身榮光背後背負無盡陰沉晦暗。犧牲一個女人而已,比起這帝位,又算得了什麼?
“皇上,太後娘娘已經回到了宮中。”劉總管適時的打斷了秦老首輔與千機藥的談話。
秦老首輔看著暗中向他擺手的劉總管,自然心領神會,知道他這是有意在為自己開脫。
好在千機藥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轉言道:“擺駕萬壽宮。”
“是,奴才遵旨。”
“老臣告退。”秦老首輔見千機藥要去見太後娘娘,自然先一步請辭,豈料千機藥卻是將人留了下來。
“秦老首輔何必急著走?不妨與朕同去給太皇太後她老人家請個安。”
劉總管的目光再次隨著千機藥的話而落在了秦老首輔的身上。
“老臣遵旨。”
千機藥帶著秦老首輔到萬壽宮說過什麼,做過什麼,沒有人知曉。眾人隻知道,自從那日一去,秦老首輔便再為曾出現過。就連秦大人對此事也是閉口不提。
而太皇太後,則是也重歸衡州行宮提前避寒。
整個朝堂,唯皇上一人之命所從,百官亦無人敢言政議政……
這種詭異的氣氛,一直蔓延到三日後的立後大典。
千機藥果然冊封了司徒卿為後,隻是一切儀典從簡,就連祭祖之禮都被抹掉。
若說這是大周開國至今,最為兒戲的一場儀典也不為過……
但就是如此,眾人也無一敢出言質疑。
因為太皇太後和秦老首輔的突然消失,與兩天前花府的瞬間落敗,對他們的威懾力太過強大。
一時間無人敢正麵與千機藥的鋒芒相交,全都避之不及,惶恐難安。
司徒卿並不在意這些虛禮,她要的從始至終都不過是千機藥這個人而已。
更何況,她本就不曾滿足於大周皇後這個位置,她要的,是九州一統的後位,她要做這九州真真正正的主人。
“皇上似乎並不滿意?”
身著大周鳳袍的司徒卿顯得十分妖豔,她那一雙攝人心魂的眸子此時更是斂著別樣的光彩,如若站在她身前的不是千機藥,怕是早就被她溝去了心魂。
“不要忘了你該做的事情。”千機藥對司徒卿完全沒有半分的憐惜與喜色,兩人之間不過是利益從屬而已,並無半分私情。
好不容易尋到能夠站在千機藥身邊的機會,司徒卿豈會被千機藥的三言兩語就給打發。
隻見她纖細的手指環過千機藥的肘彎,一路挎著千機藥的臂膀而行,身子也不時的朝他的肩側傾斜,偶爾一雙高峰時不時的摩擦著千機藥的手臂,盡是挑逗之意。
就在千機藥準備甩手的瞬間,司徒卿淺笑回道:“皇上若是不想被人看穿,還是配合臣妾的好。”
說話間,司徒卿的身子更朝千機藥的身上傾了傾。
他們帝後之間的這些小動作在台下眾臣看來簡直就是打情罵俏,如膠似漆。
可是誰又能想到,這樣的兩個人,竟然是在說這些什麼……
祭天,祭地,授冠,點翠。
一係列的流程之後,千機藥與司徒卿終是在眾臣的仰望下站定祭壇中央。
而司徒卿此時,則是滿麵洋溢著興奮與激動的神采。
她現在便是這大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母了,這樣站在萬人之上的感覺,是她心中多少年的期盼?如今得以實現,她竟並未覺得歡暢,難道是一切得來的太過容易?
還是,她現在更想要的,隻是征服千機藥這個男人而已?
司徒卿側目看向自己身側的男人,嘴角不禁揚起一抹魅惑的笑意。
她想要的,就沒有什麼得不到的……
大典禮成的最後一關,便是在這冊封寶鑒上蓋下玉璽大印。
已經消失已久的秦老首輔突然在此時出現,眾人驚詫之餘,更是充滿了好奇。
難道這便是傳聞中的傳國玉璽?唯有在新皇登基,立後,立儲之時才會真正現身的傳國玉璽?
眾人的視線全都緊緊跟隨著秦老首輔的動作而動著。
就連司徒卿也不禁被秦老首輔手中的寶印吸引了目光……
隻有這大印蓋下,她便是真真正正的皇後了。
鮮紅的印鑒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司徒卿的眼角都跟著堆起明媚的笑意。
放眼當下,隻怕也唯有千機藥一人從始至終都是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了吧?
隨著秦老首輔的退場,冊封寶鑒也被收了起來。儀典之後,皇上按例應留宿皇後宮中。可是千機藥卻並無此意,隻先一步回到禦書房中將人都遣退出去。
司徒卿雖然心中介懷,但卻不爭這一朝一夕。不用想也知道,千機藥此時一定是要回那影樓去的。
至於做什麼,隻怕是要去見見那個背叛了自己的女人吧?
司徒卿一想到千機藥會以什麼樣的方式來報複花溪草,就興奮的難以自持。
她倒要看看,這一次,花溪草還拿什麼與自己爭?
司徒卿回到棲鳳殿不多時,便換上了便服一路來至影樓,隻是這傳說的暗閣到底在哪,她倒是摸不清楚……
“顧十一他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我怎麼聽影衛說你還將花溪草關到了暗閣?她身子弱,難道你還不清楚?那裏是什麼地方,你難道不知道?”慕白一連串的質問令千機藥略微抬了下眸子。
千機藥的聲音還原,花溪草的心髒也跟著跳慢了一拍……
竟然是他。
難道,自己已經要成為那不死不滅的人蠱不成?如果是這樣,她寧願一死。
“朕警告你不要動什麼歪心思。這裏不是你逃得掉的。”
此時的花溪草早已連話都不想再與他多言半句。
隻是一想到他這個人,她的心就猶如刀攪……除了鈍痛與悔恨,竟再無其他。
千機藥的手覆在石壁的機關之上,隻見他輕微扭轉機關,花溪草身上的枷鎖就跟著劇烈的抖動起來。
隻是片刻,花溪草整個人便被枷鎖禁錮在空中懸掛起來。身子都是平躺的模樣,全身的重量全都加劇在四肢之上,這種淩空失重的感覺除了讓她感到身體的沉痛,更讓她覺得羞恥。
千機藥冷眼掃視一圈,人便離去,隻留花溪草一人被橫掛在那裏。
花溪草一直在屏息凝神的調節著自己的氣息與內力。隻可惜無論她如何運力,還是掙脫不得這枷鎖半步。
越發寒澈的氣息緩緩襲來。花溪草直覺四肢都開始跟著冰涼起來。好似身體裏的血液都要被這寒冷所凝固。
暗閣的九龍矩陣原本乃是極陽的陣法,但偏偏暗閣這位置卻是建在了都城中陰氣最重之地。
這裏的地脈延集四方之晦,聚集著最為濃重的煞氣。本是影樓關押重犯之地。
自從影樓興建以來,被關進這裏的人便沒有一個是活著走出去的,在這裏,就是沒死也總歸要被扒上幾層皮。
再花溪草之前一個進來的,乃大大夏東征元帥……
他在大夏手握重兵,完全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非他野心太重,鋒芒畢露,大夏女皇也不會任憑他被千機藥擒獲而不出手相救。
同樣都是護國重將,失之則如斷臂……
伊南已經年過七十,但卻功力極深,若非千機藥先一步上升紫氣一階,怕是單憑影衛是敵不過他的。按時間推算,伊南被關在這暗閣也有三年光景了。
他所在的牢房便是花溪草的下邊。
這暗閣內就像一個巨大的齒輪,每一間密室都是獨立的存在,但又彼此相依。密室每隔一個時辰,便轉動位置一次,運用的乃是五行之術,相互牽製,就算有人能從牢房逃出來,也不過是進入下一個牢房裏而已。
花溪草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小心探索著周遭的環境。
她幾次試圖以花眸之力視物,但都以失敗告終。
這裏好像有著某種東西,正在抑製著她的所有行動。
花溪草一次又一次的甩動著四肢上的枷鎖,但除了鐵鏈的哢嚓作響便再無任何聲音。
從這鐵鏈發出的聲音來看,她此時所處的這間暗室,應該是處於地下位置。石壁回傳的聲響都異常空蕩,隱隱帶著回音。
再花溪草第二次嚐試過後,突然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隻聽那聲音的方向似是來自花溪草身下的某個地方。
“吵死了。就不能安靜些嗎?”
說話之人,正是那大夏一品堂的元帥伊南。
隻不過他並非是用的本聲,而是以功力穿透石壁傳來的腹語……
“敢問前輩高姓大名?”
“多嘴多舌。”伊南的聲音極為悲沉有力,隻是聽著,便覺器宇軒昂。
花溪草不知他是什麼人,但是從他的功力來看,此人武功絕非等閑,起碼與千機藥相比,應是不分上下。
花溪草的修為不深,對於內家功力的探究更是淺薄。在她眼裏所謂的高手當如影衛,而再高一階的便是千機藥與顧十一了。
隻是千機藥的武功到底到了一種什麼樣的地步,她也不得而知。
伊南的聲音消失,黑暗與沉寂再次襲來。
花溪草竟不由得想多與那老人家攀談幾句,起碼她也想弄清楚,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處境,又是在什麼地方。
“前輩,我乃大周護國將軍花義之女,花溪草。不知前輩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都是將死之人,還談什麼姓名。”
伊南雖然嘴上這樣說著,但實際上卻是對花溪草起了興趣。
花義的女兒,有點意思……
當初伊南被擒獲時,正值花義鎮守望北關,可以說他們兩個即使對手,又算舊交,打了大半輩子,卻是難分勝負。彼此既是敵對,又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伊南不知花義的女兒為何會被千機藥關在這裏,但是花府與當朝世子有婚約之事,他卻是早有耳聞。
難不成這三年的光景,千機藥就已經出手奪位不成?
想那三年前,千機藥還不過隻是一個空掛著大周戰神稱號的異姓藩王一個,雖說手中握有蘇北大軍重兵,但想參與奪嫡爭位,卻還是差了些火候。
就拿朝堂來說,太子與耀王兩派便是黨羽林立,羽翼眾多;在千機藥之前還有君北洛這位冷血王爺名聲在外;就算真正引發奪嫡之戰,千機藥的勝算也是甚微。
伊南不相信這三年的光景,千機藥便能翻過這朝局……
隻可惜方才千機藥將機關開啟,隻留花溪草所在的一間暗室在這裏,除了千機藥,任何人都聽不到他們兩個所說的任何一個字。
否則伊南一定會聽到千機藥自稱的那一聲朕……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既然我們淪落至此都是拜同一個人所賜,自然也就算是盟友了的。前輩又何須對我如此提防。”
這三年間,千機藥不曾對伊南做過任何審問,就連伊南自己都忍不住在想,千機藥將自己監禁在這裏到底為的是什麼?就隻是為了掃清一個大夏對大周的障礙嗎?
必然不是的……
如若是那樣,早在千機藥擒獲他的那日,便可將他一劍斃命,永絕後患……
可是他並沒有這樣做,這說明什麼?說明他伊南對於千機藥而言,還有利用的價值,起碼活著的伊南遠比死了的伊南更有價值可言。
“老夫早已習慣了這裏的日子,多說無意。”
“前輩可知四國已經混戰,盡被大周納入麾下,成為蜀國。”花溪草無法確定這個老者的身份,隻希望從一些問題上發現些蛛絲馬跡。
隻可惜這老者也非等閑之輩,對花溪草拋出的這個問題,根本置若罔聞,毫不理會。
過了半晌還未得到老者答複的花溪草,隻能再次說道:“可憐家父平亂西關,擴張國土,今日卻落得個通敵叛國的罪名,真是可笑之極。”花溪草這話一半是說給那老者聽得,一半是提醒自己勿忘父仇。
憑伊南對大夏皇室的了解,他們想攻打大周的心思早已不是一兩天的,若是真如花溪草所言,侵略不成反被收複倒也並無不可能。
畢竟大夏的根基乃是四國之中最為淺薄的,兵力與糧草都不豐足;就連國庫也都不過是虛有其表罷了。
他當年與皇室鬧翻,也並非是有叛國謀逆之心,隻不過是不想眼睜睜看著大夏毀在他們手中罷了。
隻可惜,他的一番抱負無人能懂,到頭來,隻不過是淪為階下囚的命運。
“既然花義是你父親,那你可知伊南?”
花溪草的腦海裏快速回想了一下這個名字,但卻毫無所獲。
說來也怪,她目前的記憶好像全都停留在與千機藥有關的這些事情上,至於其他的,竟都十分模糊,甚至幹脆想不起來。
而所有關於千機藥的信息,除了他的利用與背叛,竟是再無其他……
“家父從未不議論軍事政務,對於此人,晚輩也並不認識。”
“即使如此,那老夫與你便也沒什麼可說的。”
“老前輩既然與家父相識,必然是故交了。”
“故交?哈哈……打了大半輩子的對手也算故交?”
“前輩並非大周人士?”
花溪草雖然想不起來太多的事情,但是基本的判斷力與覺察力還是有的。
花義一生鎮守邊疆,在朝中並無敵對。若能稱得上對手的,怕是也隻有敵軍將領了。
伊南在這暗無天日的牢裏呆了太久,今日得以有人說話竟覺得時間都過得快了不少。
“花義他現在何處?”伊南方才聽聞花溪草之言,自然也猜得到花義的下場並不如意。
隻是他也很好奇,堂堂大周護國將軍花氏,倒是如何被栽上這通敵謀逆的帽子的。
若說大周將領哪一個最不可能作出這樣的事情,那自然是花義莫屬。
伊南雖然與花義的年齡差出了一輩人去,但卻是他戎馬一生遇到過得唯一稱得上棋逢對手的人。
“父親一生為大周出生入死,卻落得奸人所害身首異處的下場。此仇不共戴天。”
“千機藥幹的?”
“除了他這個背信棄義的無恥之徒,還會有誰……”
伊南有些難以相信,雖然他與千機藥不曾共事,但千機藥的處事風格卻非如此。若說這個構陷忠良的事情是出自大周端王的手筆,他倒是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