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不早了,準備出發。”隨著胡大當家的一聲招呼,隻見原本落在地上的棺木就這麼被十幾個人抬了起來,棺材裏躺著的花溪草也總算是趁機喘了口氣……
陰婚?難不成自己是被賣屍了?胡大當家短短幾句話,花溪草聽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境況……可是她又是如何出的端王府呢?蕭鈺軒與千機藥又怎麼會眼看著她連屍首都尋不見?還是說他們真的以為她是死了?而這些人難不成是盜了皇陵?
越想越糊塗的花溪草,實在是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幹脆也就不再多想,隻等待著一個能讓她出逃的時機,無論如何她也不能被真的埋到地下去,否則詐死也成真死了……
顛簸了近半個多時辰,胡大當家終是帶人將棺木送到了指定地點。此時隻見整個墓地一片燈火通明,如若不是知道這荒山野嶺的是做長陰婚,怕是還真要以為誰家娶媳婦兒呢。
“劉大人,新娘子已經送到。”胡大當家說話間便示意眾人將棺木落地。
果然劉大人再看到棺木中的陪葬物品後麵色尤為滿意,雖然喪子之痛令他很是乏心,但一想到自己還未娶妻生子的兒子能有這麼個絕色美人成婚,也算是他這個當爹的了卻了一樁心事。如此一來隻見他粗著嗓子說道:“開始罷。”
有了劉大人的話,陰陽先生便開始胡亂念叨了一通,又是誦經又是作法的折騰了好半響,才算作罷。
過了約有多半個時辰的功夫,陰陽先生終是嘴裏振振有詞的念了句:“禮成,並葬。”
便見胡大當家這邊與王府那邊兩口棺材同時被人抬了起來,就在眾人將棺材落入墳坑之時,花溪草的雙眸突然睜開,隻是瞬間便見她眼底紫光大現……
“啊……”一聲聲的驚呼還未來得及傳出去,抬棺的人就都各個長著嘴被催了眠……
餘下的人不自覺朝墳坑那望了一眼,卻見花溪草已經整個人都坐了起來,再眾人對上她視線的瞬間,便都沒了自己的意識。
花溪草的雙手手指緊緊摳著自己的手心,生怕自己一個體力不支就無法再動用催眠之術,此時隻見她將棺材裏的陪葬品一一打包拾起,然後才虛弱的扶著棺木翻身出來。當她終於逃離開棺木之後,才聽她朱唇輕啟道:“繼續你們未做完的事。”
果然所有人都如同魔症了一般的繼續著手裏的事情,不過兩柱香的功夫棺材就已下葬,剩下的便是填土平墳。花溪草見棺木已經葬好,自然不再久留,當即就沿著山路而逃……
隻是她這一身的喜服實在太過惹眼,又不方便,沒走幾步就被樹枝刮住。花溪草見此直接將喜服脫了下來,隻著中衣繼續前行。至於喜服則是緊緊抱在懷裏,絕不能留下任何痕跡。
完全憑借著求生本能而強撐著的一口氣,終是在花溪草找到一出山洞入口時而倒了下去……
當她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次日的中午。
“姑娘你醒了?”一位一身粗布衣裳,滿頭花發的老人站在花溪草的身旁正關切問道。
“嗯……”花溪草下意識的掃視著周遭,確定這是一處極為普通的民宅,屋內也隻有老頭和老太太兩人,才敢應了一聲。
“老婆子,給這個孩子弄點米湯罷。看樣子是累壞了。”
“哎,這就來。”老太太應了一聲,便見她佝僂著身子去廚房盛了一碗米湯,說是廚房其實不過就是一個簾子擋著罷了。一進一出根本沒用多大功夫。
當老太太坐到花溪草床前時,老頭就讓開了地方……花溪草此時也不逞強,她知道自己已經完全沒了體力,整個人都已經到了絕對的臨界點,活著才是她唯一想做的事。
當老太太喂完了一整碗的米湯,花溪草慘白的麵色終是有了些許正常的生機,隻是依舊難看的厲害,一看就是病弱的模樣。
“孩子,你別害怕,我是今早上山砍柴時才發現你暈倒在了山洞口的。那裏平時無人去,我也是為了在那落腳歇歇才過去的,沒想到竟然看到了你……”老頭的歲數看起來年紀七十的模樣,說起話來也很是緩慢。
當他說清楚了自己是如何將花溪草帶回來的,老太太也開口問道:“孩子,你是不是遇上了什麼壞人?不然一個女孩家家怎麼會暈倒在那裏?”
花溪草確定這老兩口是將她撿了回來,目光自然也就柔和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般處處防備:“福伯,福嬸,謝謝你們救了我。”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老頭子這也算是做了善事,你可不用這麼掛在心上。”
花溪草知道他們雖然救了自己但也一定還是會好奇她到底是何來曆,畢竟一個來曆不明的人留在這裏對於他們而言也不是什麼好事。
如此花溪草倒是編了個說辭道:“福伯,福嬸,我是被人販子拐到這裏的,他們逼我嫁人,而我不從就偷跑了出來,他們一路追著,我就跑上了山,再後來實在跑不動了就看到那個山洞想要躲起來,然後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人販子?”
“嗯,您看,這喜服還是我逃跑時才脫下來的呢……福伯,福嬸,求求你們,一定不要把我送出去好不好……等我有力氣了我就走……”花溪草怕他們兩位老人出於恐懼或是其他,而把她就這麼丟出去,隻能裝作害怕的憋紅了雙眼,大有瑟縮啜泣的模樣。
老太太一見她如此,當即就抓緊了花溪草的手,輕聲安慰道:“苦命的孩子呀……你放心,隻要有我們兩個老家夥在,就一定不會讓人販子再找到你的……”老太太說著就哭了起來,那模樣簡直傷心不已。就連一旁的老頭也跟著紅了雙眸。
“福伯,福嬸……”花溪草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輕喚了老兩口一聲。
老頭見老太太已經哭的不行,隻是歎了口氣對花溪草說道:“我們原本也是有個女兒的,隻可惜……唉……都是人販子做的孽啊!”
花溪草聽聞老頭所言,當即就明白了方才她提及人販子之時,他們二老的眸中為何會閃動著絲絲恨意與懼意的星光……原來是深受其害的……
說起來,花溪草這倒也算不上是騙他們二老,此時見他們對人販子深惡痛絕,花溪草心下又算是有了底氣,好在她命大,被這兩位善良的老人救了回來。
“好孩子,你不用怕,你就安心在這裏養傷就是,等你好了,再想辦法回家。”老太太雖然還在抽泣著,但還是輕輕拍了拍花溪草的後背,好似安撫又好似再給她力量,總之簡單的一句話砸進花溪草的心底,卻是別樣的溫暖……
“嗯……謝謝福嬸。”
自此之後的一連三日,花溪草都沒有下地半步,一來是她身子不允許,二來則是福嬸看的嚴,說什麼也不準她亂動。
“小九,不是說了不讓你起來嗎?怎麼又不聽話!”福嬸從廚房盛了粥進來,就見花溪草已經起身穿上了鞋靴,大有下地走動的意思,當即就急聲阻攔道。
“福嬸,我已經躺了三四天了,若是再不活動一下,身子骨都要軟了呢。您放心,我真的已經好了很多了。”
福嬸對於花溪草身子弱的厲害,一來是覺得定是被人販子克扣了糧食,不給她吃飽飯逃跑的機會,二來則是覺得一個小孩子遇上這麼大的事情肯定七魂六魄都嚇散了一半,能夠平安跑出來就算是福大命大了,就算沒落下傷病,也得緩上個幾天才行。
“福嬸,我還沒來的及問您,這是哪裏呀……”花溪草經過幾日的觀察,發現福伯福嬸就隻有兩個人生活在這裏,生活也非常拮據,此時又要養著她這麼一個閑人,實在是捉襟見肘了些。
對此,花溪草隻想著等她身體稍作恢複,她便去鎮上將那些珠寶首飾變賣一下,如此也能換點盤纏。
“這裏啊,是繁荒城的一個邊鎮,咱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就是興平鎮的福家村。距離鎮上有幾十裏的路程呢。”
“那福伯是每天砍柴再去鎮上賣嗎?”
“嗯,是啊,你福伯他每日去山上砍柴,然後繞過山那邊就直接進城了。好在城裏劉大人家一直都要幹柴,他每日按時送去,倒也不耽擱功夫,用不上晌午就能回來了。”福嬸說著就過來扶著花溪草朝飯桌走去,看著自己那碗明顯比福嬸碗裏濃稠的粥,花溪草隻覺心底一片空白瞬間被這份溫情填滿,就連眼睛都澀澀的難受。
“福嬸,明天讓福伯帶我去鎮上走走好不好。”
“小九啊,你這身子還虛弱,走那麼久還要上山路,福嬸怕你身體吃不消呀。更何況……你這模樣長得俊俏,就怕你一出去再被什麼壞人盯上,可就麻煩了!”
花溪草笑而不語,隻是不由想起千機藥來。
他現在在做什麼?可是在找她?
福嬸看著花溪草那變了又變的失落神色,隻當她是對自己說的話上了心。隻疼惜的安撫道:“辰兒,你先吃飯,等你福伯回來我們再想辦法。”
花溪草被福嬸這一叫,終是又回了神,隻不過當她端起那碗粥飯時,卻怎麼也下不了口……
“福嬸,您也吃……”說話間花溪草就不著痕跡的將自己的飯碗遞到了福嬸手裏,不待福嬸多言,她便端起邊上那碗稀粥米湯喝了起來。
福嬸見此自然明白花溪草的苦心,但也隻能微微搖頭歎氣:“孩子,讓你受委屈了……”
“福嬸,您要是這麼說,我可就不吃了……”花溪草看著獨自歎氣的老人家,心底的柔軟完全被刺痛著。如果不是她突如其來的到訪,兩位老人的生活也不會變得如此模樣。
思及至此,她更是確定了明天要去鎮上轉轉的心思……
果然福伯一回來,花溪草就柔聲說道:“福伯,我的身子已經好些了,明日我想與您一同去鎮上走走,順便也能去添些家當。”
花溪草此時一身粗布麻衣但卻絲毫掩不住她身上與生俱來的那股尊貴典雅,即便她此時麵色不佳,卻也依舊美的出塵,甚至因為體弱更比之前更平添幾分嬌柔。
“好孩子,你這身體還虛弱著,先不說你能不能忍受得了這麼遠的路程,就單是憑你這容貌,怕是一出去就容易被人盯上的。”
“福伯,能麻煩您給我找些鍋底灰和泥漿來嗎?”
“好好的要這些髒東西幹嗎?”一直在廚房忙碌著的福嬸一聽花溪草要的東西,便輕笑著問道。
“塗在臉上,等明天出去,就不會有人抓我了。”花溪草本是半真半玩笑的一句話,瞬間戳中了福伯福嬸的心窩……
是啊,如果當年她們兩個的女兒如果不是生的水靈,也不會當街被人擄走,至今音信全無。想來他們的孩子若是活著,如今孫子孫女也該是花溪草這麼大了。
“小九,你當真要去那鎮上?”福伯見自家老太婆又不經意想起了陳年舊事,當即接著花溪草的話而繼續起來。
“嗯,福伯福嬸,我知道你們擔心我的安危,但是我真的想去鎮上走走。”
“好吧,那你可一定要把臉遮好,這要是再碰上壞人,可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福伯見花溪草態度堅定,自然也明白像她這樣一看就出身名門貴族的孩子不論如何也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如果她真的能想辦法回家,他們自然也是替她高興的。
待三口人吃過晚飯,福伯果然從院裏尋了些稀泥回來,然後又轉身去了廚房,按照花溪草所說給她刮了一層厚厚的鍋底灰。
花溪草看著福伯手上的東西,嘴角不自然的微提,雖然東西糙了些,但簡單偽裝一下還是夠用的。
轉眼夜盡天明,花溪草早早就起身做好了出門的準備。當福伯福嬸進來時,隻見她那嬌好的麵容上已經多了數不盡的雀斑,整個臉看起來就好像馬蜂窩一般,實在叫人難以入眼。
還不待福伯福嬸說話,花溪草就淺笑道:“還差最後一塊,馬上就好了。”說罷就見她手裏多了一塊銅錢大小的泥巴,當她將東西糊在右臉上的時候,簡直就像一塊賴皮一般……
花溪草不知對那泥巴做了什麼,反正此時它長在花溪草的臉色簡直就像是一塊多年未愈的結痂一般,看著即令人心驚又有些讓人反胃……想來憑她此時的容貌出去,眾人就算是不避之千裏,也絕對不會動其他惻隱之心。
“哎呦喂……這好好的孩子怎麼一夜起來就變成這樣了……”福嬸見花溪草已經完全偽裝好自己的麵容,眼底的疼惜之色無以言表。明明那麼水靈的一個孩子,現在卻隻能以這麼個醜容麵人,真是罪過。
“福嬸,這樣就不怕再遇上壞人了,嚇也要嚇死他們,嘿嘿……”如果說一個人的容貌可以改變,那麼她的眼睛卻永遠騙不了人。即便此時的花溪草一副容貌禁毀的模樣,但她那如同星輝的明眸卻是閃動著攝人心魂的光亮。好似宇宙萬物的光輝都聚集在了她那眸中一般……
“唉……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老少三人又閑聊了幾句,終是吃過早飯,花溪草就隨福伯一道出門。
當他們兩人來到鎮上已經是晌午了。
“小九,你要是想去轉轉,就去罷,記得一會還在這個地方等我回來。我先去劉大人家把幹柴送去。”
“嗯,福伯放心,我就在這附近走走。”
花溪草掃了一眼周遭的幾家小店,卻沒能如意找到當鋪,不得已隻能朝前街繼續逛著。此時的長發都披散著,隻在頭頂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又臉上的傷疤倒是被發絲遮住不少,看著與尋常人家的女子並無什麼不同,也唯有走近才能看清她那一連的小雀斑著實醜的滲人……
“小姐,您可是要典當什麼?”走了不多時,花溪草便在街頭找見一家不小的當鋪,人剛進門便被夥計迎了上來。
隻是那夥計抬眸瞬間,便看清了花溪草的臉,一時間滿麵的驚恐之色,無處隱藏。
花溪草見此隻微微頷首便平靜說道:“我這裏有些破舊的珠寶,不知道能不能當些銀錢。”
夥計雖然被花溪草這副尊容嚇得不輕,但是生意總歸是要做的:“小姐裏麵請。”
花溪草將之前從棺材裏帶出來的陪葬品隨便挑了幾樣出來,就交到了夥計手裏。隻不過此時的玉佩,珠釵早就沒了當日的光彩,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身的劃痕與破損。尤其是那玉佩,完全已經碎成了幾段,而花溪草拿出來的也隻是其中一小塊而已,就連上麵的花紋都看不清楚。
“小姐,您這東西……”夥計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花溪草遞過來的珠寶,剛想要拒絕就被花溪草搶過話來:“您也看到了,我這臉上起了疹子,實在是急需銀兩去醫館救治,還請您與掌櫃通融兩句,哪怕少折些銀兩,我也願意。”
花溪草此時一副淒楚模樣,倒也著實令人心軟。
想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任誰也不願意頂著這麼一副臉皮招搖過市,如此一來夥計倒也生出些同情之心。隻見他搖了搖頭道:“罷了,罷了,看在你著急投醫看病的份上,我就破例去找掌櫃問問,但是能不能收,還是要看掌管的意思。”
“謝謝大哥,您真是個好人。”
花溪草見夥計已經朝內堂走去,便知這生意算是成了一半,她之所以將東西毀成這副模樣,自然也是怕被先前的人販子發現什麼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思及至此,她也暗暗決定稍後換完銀兩還得去趟劉大人府中看看,當夜她身子弱的厲害,也不知道到底能將他們催眠成什麼程度,若是棺材被他們發現蹊蹺,怕是自己在這裏也呆不安生……
思索間,當鋪掌櫃已經走了出來,此時見她一個人站在那裏隻上下打量了一眼才出聲問道:“就是這麼小姐要當東西?”
花溪草看著掌櫃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意味,自然知道他是不信自己有什麼值錢家當的。
如此花溪草隻能耐著性子將桌上擺著的那些玩意推了推:“掌櫃,您看看這些東西能當多少錢,我實在是著急去看病,這些首飾我都帶了好些年,雖然破舊了點,但成色總歸是不錯的。”花溪草說著還略帶可惜的又摸了摸盤子裏的發簪,一副不舍模樣。
掌櫃聞言仔細看了眼花溪草的容貌,這才發現原來這個女人臉上滿是疹子一樣的東西,看來的確是走投無路了才會將這些壓箱底的東西都送了過來。
“你這些東西都破成了這個樣子,就算我收來也沒法再賣了。你還是拿回去吧。”掌櫃掃了一眼桌上擺著的東西,目光徑直落在了那塊碎玉上,看的出來那玉質通透,算的上是佳品,就算此時隻有一角,但稍作加工也能重新雕快吊墜出來,然而掌櫃卻是沒有實話實說的意思……
“您就看著可憐我的份上,給我換些銀兩吧……”花溪草自然沒有錯過掌管眼底的那抹貪婪之色,自知他此時不過是為了壓價而作出的反映。
“這樣吧,這些東西,我給你十兩銀子……就這麼多了……”花溪草看著桌上那至少值個二三百兩的珠寶首飾,瞬間眸色就變得清冷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店掌管竟覺得自己脊背一涼,有些恐懼,然而待他仔細看看,確定麵前的女人還是一副柔柔弱弱的可憐模樣,才確定方才一定是自己感覺出了問題……
店掌櫃回了回神,終是當作自己看錯,繼續著心底的小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