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花溪瑤根本顧不上什麼曖昧氣氛,反而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恐懼縈繞心間。
如果蕭鈺軒當真知道了她接近自己的真實目的,隻怕自己會第一個成為他報複與泄憤的對象罷……不……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默默下定決心的花溪瑤,終是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半響才冷靜下來對蕭鈺軒低聲說道:“殿下若是無事,溪瑤這便入宮探望寧貴妃。”
“嗯。”蕭鈺軒已經完全恢複了往日模樣,此時的他絲毫看不出來任何不同之處。隻是當花溪瑤轉身離去的瞬間,他眸底卻是難掩厭憎之色……
此時的皇宮中,因蕭鈺軒世子之位被廢而彌漫著陰暗的硝煙味。
除去寧貴妃娘娘終日悶悶不樂,煩悶的厲害。原因自然不是其他,而是經眼線來報,皇上竟在前幾日突然去了顧昭儀宮中久坐,甚至是斥退了眾人,獨留其宮。
顧昭儀自生下顧王以來便一直不問世事,大有遁入空門之態。就連她的娘家顧國公府也是顯少聯係的。
如果不是她無心爭寵,按著皇上對顧家的重視與倚仗,顧昭儀早該穩坐上皇貴妃這把交椅的……但正因她生性孤僻,生下蕭憶安之後更是到了冷漠的地步,才白白葬送了自己的錦繡前程。
如今東宮之位空閑,所有後宮中人都無不使出全身細數取悅龍顏,無不盼望著皇上一個恩寵便趁此機會母憑子貴……
然而誰曾料想皇上竟不言不語的就去了顧昭儀那裏,甚至近幾日更傳出顧昭儀已經複寵的傳言,如此怎能不讓寧貴妃心生防備……
“寧貴妃娘娘,皇上今日早朝後便去了顧昭儀宮中,至今未回……”
寧貴妃跟前的得力太監正低聲向她稟報著今日打探來的消息,見寧貴妃聞言麵色一緊,他也小心翼翼的寬慰道:“傳聞前幾日皇上去了顧昭儀那裏小坐,最終卻是不歡而散,之後一連幾日顧昭儀都緊閉宮門,棲身佛堂之中。依奴才愚見,皇上今日前往許是格外開恩罷了……”
“此言當真?皇上前幾日果真與顧昭儀那裏不歡而散?”寧貴妃素來是了解顧昭儀那人的品性的,繼承了顧家一貫的孤傲之氣,完全一個寧折不彎的別扭性子。
如果說早年間皇上年輕時還對她有幾分馴服的憐愛之意,到現在也早就變了興致,完全成了令皇上最為反感的一點……
如若不是顧昭儀總自持著這份清孤自賞,皇上也不會連帶著對秦王都沒什麼好喜。否則憑借他秦王的顧府外家,怎會至今都還是一屆武將,朝堂並無半分根基……
“娘娘放心,此事乃是奴才親自與顧昭儀貼身太監那裏問來的,絕無半點差錯。”
“那你可知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寧貴妃娘娘有所不知,當日皇上斥退眾人後,在顧昭儀宮裏雖是呆了許久,但從那奴才口中得知殿內一直傳來細碎的打砸聲,雖然無人知曉當時發生了什麼。但是從殿內被掀翻的書架來看,皇上必是怒極的……”
寧貴妃想了想顧昭儀平日的秉性,對此倒也不置可否,她也的確是有一言不發就能氣死個人的能力。皇上對她一再遷就,也不過是看在顧府的門麵上,否則就憑她這麼多年把那宮裏弄得跟個尼姑庵似的德行,也足以削了她的妃位懲治的。
思來想去寧貴妃雖然對皇上去了她的宮裏仍有所顧忌,但是知道兩人不歡而散,心裏倒也好受許多。好不容易她們祖孫倆個才攀來今日這個局麵,絕對不可能讓她一不小心壞了事情!
“娘娘,花府二小姐已經在殿外等候。”
“讓她進來!”宮城的守衛自從換了錦衣衛把守。別說是各宮各府的線人,就是有個蒼蠅帶起的風吹草動他們都恨不能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比起之前的禁軍駐守,雖然是安全了更多,但也對他們私下的小動作有了掣肘……
畢竟錦衣衛是皇上年輕時就親身調教出來的絕密內衛,饒是他們有通天的本事,也難以做到在短時間內打入其內部,先不說能不能成功安插自己人,就連是不是會惹火上身,她們都不敢保證……
畢竟他們可是皇上手中天眼一般的存在。隻是誰也不曾料想今日竟會成了這宮城的守衛。
“參見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你們都下去罷,記得通知禦膳房加上一道銀耳燕窩和一品白玉湯,中午用膳。”
“是,寧貴妃娘娘。”太監跟了寧貴妃這麼久,自然知道她們兩人必然是有要事相商,應了一聲之後,便朝眾人使個眼色,首當其衝的帶人退了出去。
斥退眾人後,他便盡職盡責的替寧貴妃守在殿門口,以備不時之需……
“今日可是軒兒讓你來見本宮的?”
“是,娘娘。世子殿下聽聞娘娘近日氣色不佳,卻又不敢貿然入宮拜會,所以就命臣女前來相探。”
“嗯。好了,這裏也沒有外人,我們便說正事罷。”寧貴妃知道花溪瑤是在等她回話,冷眼掃了周遭一圈,確定人都已經退去,寧貴妃便也不再端著,直截了當的就對花溪瑤問道:“軒兒可有說些什麼?”
花溪瑤下意識的就想起蕭鈺軒之前在她耳側所說的那些話來,麵色當即一白,卻也是很快就掩飾下去。
此時寧貴妃隻急於外麵的事情進行的是否順利,根本沒有顧得上花溪瑤那不太正常的麵色。
“娘娘莫急,世子殿下今日並未特意交代什麼,想來外麵一切都是在殿下把控之中的,當是進行順利。倒是近日宮裏換了錦衣衛守衛,消息越發不好傳遞,不知娘娘這邊可有什麼事情需要臣女代為傳稿殿下知曉的。”
花溪瑤今日來此最大的目的就是套出寧貴妃的話來。
她必須弄清楚最近蕭鈺軒到底在做什麼,或者想要做什麼,才能確定自己日後該如何站位。否則一切事情真到了無法隱瞞那天,怕是蕭鈺軒第一個就會取了她的性命來泄憤才是……
寧貴妃下意識的打量了一眼花溪瑤來,見她眉眼間盡是關心之色,倒也打消了些許顧慮。對於她親自挑選的這個女子的野心她可是看的清楚的……
自從發現她有意於蕭鈺軒開始,寧貴妃與蕭鈺軒就不斷的利用她這份小心思做著打壓其他各府千金來。
隻要誰一旦被他們扣上一鼎覬覦端王世子妃的帽子,花溪瑤便是換了個人一般的絕不留情。
就連對自己的長姐也不例外。
稍微收斂心思,寧貴妃再次看向花溪瑤那張嬌媚的小臉而沉聲說道:“如今花溪草已經死了,世子妃的位置必將重新指派人選。如果本宮有心讓你……”
世子妃……讓她……花溪瑤此時滿腦子都是寧貴妃的這兩句話。她甚至有些不可置信的緊握起自己袖中的手來。當她指甲陷入手心的痛感傳來,她才幡然醒悟一切都是真的……
不敢表現的太過急切的花溪瑤,隻滿目猶疑的望向寧貴妃。等待著她將自己夢寐以求的話說完……
然而希望越大就注定了失望也會越大,這樣簡單的道理,她明明知曉,卻是不住騙著自己,不會的……
寧貴妃滿意的看著花溪瑤眼底那抹掩藏的悸動,卻不說破,隻當作無事一般的繼續說道:“本宮想趁此機會,將大夏公主聯姻一事提報皇上,你意下如何?”
“謹遵娘娘旨意,一切以大局為重……”花溪瑤即便心中千般不願,但此時也沒有膽子敢去回絕。最後隻能強壓下心間的顫抖而緩緩吐出這麼幾字。
寧貴妃看著花溪瑤此時的模樣,瞬間對她的小心思有了了解。
如果說之前她花溪瑤能夠爬上蕭鈺軒的床進了端王府的話,那她倒也是喜聞樂見的。畢竟能在他身邊安插一個眼線極為不易,就算他再不滿,一旦婚約加身他也不敢將她如何……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此時端王府已經沒落,先不說皇上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就說當前都城的局勢來看,花溪瑤的利用價值遠沒有自己預想的那麼大。
隻怕這個女人已經被自己那心思陰沉的孫兒給迷了心智……
不過一個小小的試探,花溪瑤卻不曾料想自己的後路就這麼被寧貴妃無情切斷。當她還沉浸在蕭鈺軒會另立她人為妃的恐懼與抵觸之中時,卻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早就已經在她方才的遲疑中被人改寫……
如果早知今日,不知她是否會後悔,當初隻因一眼就看上了那個她本就不該覬覦的男人?
“好了,此事你也不用太過憂心,到時候該辦的事情本宮自會親手操持。你隻要關注好軒兒身邊的事情就是,莫要讓他再走了彎路。”
“是,臣女明白。”如果說之前花溪瑤還在奢望著站到蕭鈺軒的身邊,那麼此時的她就如同被判了死刑一般……
因為她明確的知道,以前她可以貪戀蕭鈺軒對她的寵愛,不過是寧貴妃與蕭鈺軒祖孫刻意的默許罷了。如今這祖孫二人個懷心思,隻怕夾在中間最難受的便是她了。
陪寧貴妃用過膳,花溪瑤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最後是如何走出皇宮回到蕭宅的。她隻記得自己滿腦子劃過的都是那一年在皇宮裏對蕭鈺軒的初見……
那時的他一身戎裝未換朝服,即便是站在眾朝臣間,也無人能當其光芒,遮其銳氣。那是一種天地間自成的強大氣場,甚至完全不遜色於龍椅上的皇上。
就是那匆匆一眼,一個少女的心就此沉淪,完全貼上了那位鐵溫潤世子標簽……
“小姐,你去哪了?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都急死奴婢了。”
花溪瑤剛一回房,侍女就問詢而來。看著花溪瑤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麵色當即急切起來:“小姐,怎麼了?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方才去了宮中,許是有些乏了。”花溪瑤牽強的綻放一抹笑意,隻是笑容卻不達眼底。
早就在一旁等候的端王妃見此隻追問道:“貴妃娘娘可是說了什麼?”
花溪瑤看著端王妃那副市儈模樣,心底一絲厭煩劃過。隻是還不待她顯露出來自己的不悅,端王妃就繼而拉起她的手勸慰道:“溪瑤,你即已入府,就該知道,你的心思在誰那裏,更要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端王妃後麵再說了些什麼,花溪瑤都根本沒有聽清,她腦海裏隻剩下要清楚你的身份這一句無限回蕩。
一想起蕭鈺軒說話時的陰厲之色,花溪瑤整個人都微有一滯,甚至脊背都挺了起來。
“是。”花溪瑤軟聲應道,麵色也越發難堪起來。
“你們年輕人的事,我老了不想管,也管不了,隻不過,你要切記,一切不可逞一時衝動,而毀了自己的前程……”
在她看來,即便她愛慕蕭鈺軒又如何?先不說她庶女的出身,就是寧貴妃與蕭鈺軒之間暗地裏的搏鬥,她夾在中間便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這點事情,她怎麼就看不明白……
“是,溪瑤明白。”
“好。”端王妃之前微蹙的眉宇也瞬間疏散開,好似心中一塊巨石落下,唯待塵埃落定時……
“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罷。”說話間端王妃也就退了出去。
花溪瑤柔軟腰肢瞬間如釋重負的癱了下去,整個人都覆在被角疲憊的閉上雙眸,隻小心謀劃著日後的一切……
如果蕭鈺軒當真複位後與大夏公主聯姻,那這端王府中哪裏還有她的容身之所,一無子嗣,二無母族,她豈不是就像案板上的肉,唯有任人宰割?
一時間所有的煩悶之氣全都鬱結於胸,簡直壓抑的她喘不過氣來。一想到花溪草生來便占據了得天獨厚的優勢,花溪瑤就覺憤懣難當,待她雙眸再次睜開時,早就沒有了之前的煩鬱,換而代之的則是滿目陰厲與報複的凶狠……
如果不是花溪草,一切就不會變成這樣……人死了又如何?她還要她身敗名裂!
一連又過了三天,千機藥那邊已經路程過半,除了偶有幾次攔截之外,一切也都還算平穩。
當千機藥一行人馬來到中陵郡時,暗處追隨的阿離終是趕了上來。
隻是她人還未出現在千機藥的麵前,便被人攔住了去路。
“你們是什麼人?”
“姑娘,我們無心傷你,還請隨我們去見我家主上。”一群身著常服的男子將阿離圍在了距離千機藥休息的驛站不足百米之外的地方……
如若此時有人朝這個方向看上一眼,或許就會發現阿離的存在。
“主上?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阿離一路遇上追兵無數,她此時根本不敢確定這些人到底是誰。
現在除了千機藥,她實在不敢相信任何人!
“上!”來人見阿離沒有合作的意思,當即揮手攻上,隻見阿離瞬間被人圍困其中,雖然躲過幾記攻擊,卻還是難以逃脫。
而從來人的攻擊手段來看,他們果然如同口中所言,並沒有傷她的意思。
她實在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覬覦著主子的生死,而她亦不敢賭……
瞅準時機,阿離終是將花溪草之前送與她的一顆彈丸瞬間砸向地麵。她也不知道這東西有和作用,但是花溪草曾經對她與若惜說過,危機時刻,足以救她一命,卻不想竟用在了此時……
彈丸落地的瞬間,隻聽嘭的一聲爆響,那聲音比起霹靂炮都過之不及,隻是並沒有她臆想中的炸裂傷人而已,而是瞬間揚起一陣嗆眼的濃煙,瞬間將所有人都圍困其中。
阿離下意識的閉氣而逃,就在她衝向驛站的時候,驛站裏的人們也因這一聲異響而衝了出來,查探是何情況……
“帶我去見珣王殿下!”阿離看清影衛的瞬間,就當即喊出聲來,絲毫不避諱其餘人那探究的目光。
濃煙散盡,方才來抓阿離的人影也都沒了影蹤……
“什麼聲音?”千機藥掃了一眼窗外圍聚的人群,聲音隻有寒澈而已。
影衛還不曾答話,外麵便傳來一聲聲響:“主子,阿離求見。”
千機藥的目光瞬間凝固在門板上,過了這麼久,終於有消息了……
阿離進門時,幾乎是瞬間就撲跪在千機藥麵前急聲說道:“珣王殿下,世子身邊有個神秘人,在小姐被圈禁端王府偏殿時曾避開世子殿下對小姐暗下巫蠱,您現在找到小姐下落了嗎?”
“巫蠱?你確定?”雖然千機藥他們已經確定了蕭鈺軒身邊的人時大渝之人,但此時聽聞他曾對花溪草下過巫蠱,眸色還是陰沉的可怕。
“珣王殿下,此事乃阿離親眼所見,絕不會錯。”
“什麼時候的事?”現在對於千機藥而言,或者說對於花溪草而言,一切都已經是不可挽回的了,唯有時間才是最重要的一環。
“就在小姐出事那晚。”阿離回想了一下當日發生的所有事情,事無巨細的對千機藥複述了一遍。當千機藥聽聞事情經過之後,驟變的眸光瞬間閃動著異樣的冷厲與殺氣。
“剛才攔住你的是什麼人?”
“啟稟珣王殿下,他們應該不是端王世子的人……因為他們並沒有傷我的意思,隻是他們口口聲聲說是請我回去麵見主上。”阿離略作思慮還是將自己的感覺說了出來。
千機藥再聽聞主上兩字的瞬間,略作沉思之後,千機藥終是提筆給顧十一寫了封手書。
“影衛會送你回去。”千機藥的話語間全是命令口吻,帶著不容拒絕的寒意。
而阿離卻是微微攥緊了拳頭,坦然迎上千機藥的眸光說道:“珣王殿下,小姐身邊總是需要一個人服侍的,請您允準我一同前往!”
千機藥對於阿離的請求完全視若罔聞,隻冷眼掃了影衛一眼,便見影衛上前一步說道:“是,屬下這邊帶阿離返程。”
“珣王殿下!小姐若蘇醒,一定會留下暗記,唯有我能懂那暗語。”阿離知道千機藥的主意已定,憑她是絕對無法動搖他絲毫的……
唯有在關乎花溪草的問題上,他才會勉強接納罷了。
“調一個侍衛與她更換服裝。”
“是。”影衛應了一聲,當即帶阿離走了出去。
隻是當他們人影消失不見,千機藥的目光也還遲遲不曾收回。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再看著什麼……
事情遠比他們所想象的更為複雜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