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大不了,還你就是

花溪草可沒有忘記,千機藥那尊大佛還在花廳等候。她隻能先安撫好阿離的情緒,便趕去與他相與。

想起自己之前衝動的行徑,花溪草不由心下暗自懊惱,千不該,萬不該,如此魯莽。

花廳裏,千機藥正襟危坐於主位,完全沒有半分在她府上的不適。

花溪草眉眼微斂,隻硬著頭皮上前道:“今日是我唐突魯莽才會衝撞了殿下,如今知錯,願憑責罰。”

“把傷處理幹淨,再來答話。”

千機藥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未曾落在她身上半分,可偏生讓花溪草卻生出一種錯覺,似是完全被他看穿。

千機藥見人半晌未曾有所動作,隻停下了拂著杯蓋的手道:“怎麼?還需要本王親自伺候?”

花溪草麵色微滯,應了一聲,便先一步退下。

喜鳶知道她受了傷,老早就準備好熱水喝換洗衣裳,待她清理過後,為其上藥療傷。

花溪草的衣衫才一褪下,喜鳶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自問她在藥王穀什麼樣的傷勢病患沒有見過,但此時卻就是瞧不得自家主子受半分傷害……

“主子,這抓傷有毒,清理的時候很疼,您別一人忍著,若是受不住了,就抓著我的手,也能好過一些。”

喜鳶將切好的參片送到了花溪草口中,右手擒著一支蟬薄如翼的刀片,準備為其割掉傷口爛肉。而左手則是緊緊握著花溪草的手掌。

花溪草略微用力按了按她的手心,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便將雙手都收回身側,點頭示意她,自己可以……

喜鳶雖心疼,可卻也知道輕重。若想主子少遭些罪,她就必須集中起十二分的精力來。

整整一個時辰,花溪草不曾吭過一聲,就連最難熬的刮骨祛毒,都被她一聲不響的挺了過來……

喜鳶額上的汗水劈裏啪啦的砸落在床盼,偶爾落在錦被上一滴,瞬間就浸潤出一朵花瓣。

花溪草的麵色慘白如紙,就連額前的青筋都已經跟著凸顯,她的雙手從始至終都緊緊握在被褥兩側,其力道之大,都已經將被麵撕出裂口,泛白的指節間盡是青色。

千機藥守在花溪草的房門口,從始至終都麵色如初,一言未發,但實際心裏卻早已翻起無數巨浪。

“主子,這毒藥性刁鑽,隻怕一時難以全數祛除,這幾日您若是哪裏有何不適,一定不要瞞著,實在不行,我們便回藥王穀去,找穀主親自為您醫治……”

喜鳶將花溪草的傷口包紮利落,終是騰出手來抬起袖子蹭了蹭自己已經滿是汗水的臉頰。言語裏盡是焦急之色。

反觀花溪草卻像個沒事人似的,虛弱笑道:“大渝野狼軍不會平白無故出現在京都附近。這筆賬,冤有頭,債有主,誰也賴不了……”話落,花溪草的目光裏閃過一絲陰厲的鋒芒。

千機藥派去的暗衛回來時,雖已經將當時情況悉數彙報,但他卻沒料到,這些畜生竟會是大渝野狼軍?

就連他接任蘇北王府以來,都未曾真正的在戰場上與之相逢一搏,而如今,它們卻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京都郊外,這其中暗含的殺機,實在不言而喻……

千機藥沒有等到花溪草起身,就先一步離開。走時未曾驚動屋內屋外的任何一人。

如若不是空氣中還飄散著他身上那淡淡的檀木香氣,怕是就連天地之間,都無處印證,他曾經存留過的痕跡。

花府書房,自宮宴一見,花義就對自己這個愛女近來的行徑越發擔憂,更越來越看不懂。

他背對著花溪拾而立,雙手皆負於身後,麵前懸掛著的,是一副巨大的羊皮卷繪製的南境邊防圖。

待他轉過身時,隻見眉宇間盡是低沉,而又充滿暗色:“小九為何會負氣離府,我尚且能夠理解。隻是她為何偏要卷入朝堂紛爭這趟渾水之中,倒是讓我看不清楚。”

而花溪拾則皺了皺眉忽的回道:“小九……她是不是還沒有真正放下端王世子殿下?”

“啪!”花義手裏剛剛端起的茶杯啪的一下放在桌案上,半晌也沒有說話。

是啊,這丫頭自小就執拗,她一旦認準了的人和事,哪裏是那麼容易去改變的?

近來她忽然變化這麼大,怕不會真的是偷偷還存了和蕭鈺軒在一起的心思,而故意折騰出些許事來,讓他們大意,誤以為她早已對蕭鈺軒死了心吧?

花溪拾回想起之前花溪草夜裏偷偷想要出府的行徑,隻將此事一並說與花義聽,果然,花義聞言便沉聲怒道:“糊塗!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能替她瞞了這麼久!”

次日一早,花義完全不顧花溪拾的勸阻,便一人親自前往花溪草的掌史府中問責。

剛剛換了傷藥的花溪草聽聞父親登門拜訪,先是一愣,隨即疑惑問道:“難道是昨夜之事,走露了風聲?”

“主子,依我看倒未必。將軍親自登門,興許是對您久不歸府有了想法。畢竟這整個京都都傳開了,說您是因為新夫人上位,而與長輩任性非為,才會搬出花府,自立門戶……”

喜鳶一邊給花溪草梳洗,一邊繼續分析道:“雖然夫人故去時日上短,但畢竟府中不可一日無主。其實將軍他常年征戰在外,就算……”

喜鳶的話還未說完,花溪草便冷聲打斷道:“夠了。我不想知道任何有關花府內務的事情。既然離開了那個家,我便什麼也不想聽,不想管了。”

喜鳶抿了抿嘴唇,終是沒再多言。

等到花溪草從內院出來,阿離已經提早按照花將軍往日的喜好備好了茶點,一切招待無誤。

花溪草見阿離恢複往日神采,不由麵露安慰之色,隻是心底依舊痛的厲害。花將軍見女兒進門,隻微微抬眸子掃了一眼,卻未曾搭話,隻等花溪草先表態。

“花將軍。”

花溪草才一開口,就將花義徹底惹怒,數件事情累計在一起的惱火,全都悉數在這一刻迸發,隻見花將軍一掌重重的劈在了桌案上,震得桌麵都跟著出了一條裂痕……

“小九!你到底還要胡鬧到什麼時候?”

“花將軍,微臣乃是皇上欽賜的司天監掌史,位居三品,這掌史府的一草一木,也都乃聖上禦賜,容不得半分損耗……”

花溪草沒有直接回應花將軍的話,而是顧左右而言其他的將兩人之間的關係,明確劃上了一條終止線。

“小九。”花將軍被她負氣似的話給激怒的反而沉著下來,一手拿起杯子,沉聲回道:“如若你以為脫離了花府,就能左右自己的婚事,那你這如意算盤便是打的大錯特錯了。”

“小九,父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花溪拾緊隨其後的追了過來,怕就怕他們父女關係會因此而更加僵持難以愈合。

原本他還想著,要不要私底下找顧無憂他們幫忙看著一下,給自家妹妹尋個好親事,可如今這情形,隻怕問題比他們所想象中的更為複雜……

花溪草不知父親這兩世以來為何都反對她與蕭鈺軒的婚事,但如今她即已經打定主意,要和花府脫離關係,就不能再猶疑不決,哪怕是今天與父親和兄長撕破臉皮,也在所不惜。

“婚事乃是皇上欽定禦賜,明旨昭示,如今花將軍才想起來阻攔,怕是晚了些。更何況,這樁親事,原本就是寧貴妃與母親生前屬意,如若不是花溪瑤從中作梗,我何必消耗如此周章,不惜入司天監,為自己謀個出路。”花溪草麵上難掩激憤之情,眸底盡是對花氏一族的不滿之意。

花將軍聞此,更是震怒難當,隻聽啪的一聲脆響,一個鮮明的五隻印子就落在了花溪草的臉上。

從小到大,父親從未動過她一根手指,可如今,卻因她與蕭鈺軒的婚事而大發雷霆,實在是蹊蹺的很……

“花將軍,今日這一巴掌,我就代曾是您女兒的花溪草受了,不過我和端王世子殿下的婚事,怕是誰也阻撓不了的。正好您回去,也好好規勸一下花溪瑤,若是她日後還想在端王府有容身之地,棲身之所,就給我夾起尾巴,老實做人,否則我有的是手段,讓她過得連妾都不如!”

“花溪草!”花將軍從未想過,這個從小到大從未讓他操過心的女兒,會變得今日這般不擇手段,讓人無措。

花溪拾站在花將軍身前,為他順著胸口的悶氣,連聲朝花溪草勸阻道:“小九,給父親道歉!”

“兄長,我今日還稱你一聲兄長,不過是看在我們同為母親一手帶大的份上。如若你也要同他們聯起手來阻攔我,那就休怪我誰都不認了!”花溪草這次是真的發起狠來,就連花溪拾都跟著不肯放過。

花將軍的麵色鐵青,一手借著花溪拾的攙扶而勉強站穩身子,一手捂著自己的胸口,連聲憋悶道:“花溪草,我就是拚了這條老命,也不會允許你嫁到端王府去。你給我記住了,你生是我花府的人,死是我花府的鬼。就算你今天不肯認我這個老子,我花義也終歸是生你養你的父親!”

花義甩開花溪拾的攙扶,大步負氣離去。

花溪草看著欲言又止的兄長,終是忍不住在背過身的瞬間,就紅了眼眶……

“小丫頭?幹什麼呢?生這麼大的氣?”

花溪草的情緒還未等調整過來,就聽玄胤真人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花溪草胡亂抹了一把眼睛,緩緩轉過身來道:“您今日怎麼有空閑了?”

她轉身的瞬間才發現,原來來的,還不止玄胤真人一個……

“是不是千機藥那混小子欺負你了?沒事,有什麼話都跟老頭子我說,看我怎麼替你收拾他!”玄胤真人自從上次花溪草為千機藥鎮煞之後,便一直張羅著要將她收為關門弟子。

如今雖未曾真的舉行拜師大典,但卻已經同她師徒相稱,

如此相待。

花溪草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及千機藥,隻微微抿唇,未作任何回應。

“要老頭子我說,這兩個人相處,牽牽手,接接吻可以,其……”

“不許接吻!”慕白不滿的看向玄胤真人,“你這老頭子,是怎麼教女孩子的,怎麼能讓他們作出這種事來。”

“接吻怎麼了?接吻又不會懷孕,你這年紀輕輕的,怎麼就成了老古董嗎?”玄胤真人怒道。

“小九是女孩子,自然會吃虧。”慕白不肯退讓的回道,“小九,你是女孩子,自然要懂得矜持二字為何,可千萬不能被人占了便宜知道嗎?”

“占便宜?”花溪草嘴上未說,心裏卻是暗自想著,若說占便宜,好像之前,也是她強吻了千機藥吧。

慕白眉頭一挑,看著花溪草那明顯一副心虛的表情,暗搓搓的決定一會就去找千機藥這個冷血敗類算賬!

“咳……”玄胤真人想起之前她封印千機藥煞氣的方法,不由故作驚訝的問道:“小丫頭,上次應該是你占了他的便宜吧?”

“沒有。”花溪草心虛道,“我不過是按照您教我的方法去做的而已。”

“這樣啊。”玄胤真人看似鬆了一口氣的說道,“雖說這種事情大多是女孩子吃虧,但是被人強吻總歸是不舒服的,所以你最好……不要再這樣。”

“嗯!”花溪草麵色微恙,終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心下也忍不住暗自開始思考起來,自己之前亂中從醫的方式,是不是有些不妥。

之前事發突然,也算是迫不得已了,就算他知道了,應該也不會介意吧?

花溪草思索良久,覺得還是應該去主動將事情說清楚,畢竟守著玄胤真人和慕白這兩個行事乖張的人,怕是簡單的事情,也要被他們搞的複雜起來了。

心裏惦記著此事,花溪草待夜近子時,便熟練的跳窗跑了出去,一路飛奔到蘇北王府內院。

柴風雖然不似柴青那般話多熱絡,但總歸因為花溪草救了自家主子於危難,也就跟著對她客氣了幾分,後來再看主子對其的態度,更是又恭敬了許多。

“花大小姐是來找主子的嗎?”柴風客氣問道。

“嗯,珣王殿下歇息了嗎?”

“還沒有,隻不過主子此事正在書房議事,一時半刻,怕是沒有時間見您。”柴風說道。

“這麼晚了還在議事,可是大渝又有了動作?”花溪草雖心知有些事她不該多問,但事關野狼軍暗中入京,她也不得不多分思量。

花溪草的話音還未落下,就聽千機藥的聲音忽然從她背後傳來:“既然如此好奇,不如一同過來聽聽。”

“珣王殿下。”花溪草後知後覺的轉過身子,忽然發現自己的修為實在差的厲害,遇上他這般高手,竟連人近在咫尺,都察覺不到。

“傷勢如何?”千機藥的目光若有似無的在花溪草胸前掃了一眼,話語裏雖未含半分關切,但眼底卻盡是柔色。

花溪草略有不自在的微垂了眼眸,低聲回道:“傷勢無礙,勞煩殿下憂心掛念。”

這時柴青正端著茶點上來,見主子關心花溪草的傷勢,便順勢說道:“主子自打今晨回府,就一直水米未進,全忙著處理大渝野狼軍之事,花大小姐放心,膽敢傷您的畜生,一個都不會放過!”

“是……是嗎?”花溪草雖然努力裝作不在意千機藥對她的不同,但她還是會因他默默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而感到心頭一暖。

“是。”千機藥這次沒有再沉默不語,而是出言肯定應道。

柴青放下茶點,一邊悄悄往外走,一邊控製不住的腦補起來,如若花溪草真的能成為他們蘇北王府的女主人,好像也很不錯的樣子……

“今日怎麼這麼晚過來?”千機藥問道。

“昨夜之事,我還欠殿下一個解釋。”

“嗯。”千機藥應了一聲,“聽說上次是你救了我?”

“是……”如若放在平日,花溪草一定不會有什麼多想,可是在今天遇上玄胤真人和慕白之後,她反倒對那日的吻,惶惶不安起來……

“謝謝你。”千機藥的眸子清淨無波,雖不似往日那般深沉,卻也暗含無數深意。

花溪草一時間,竟有些不知該要如何應對。

過了半晌,她才有些心虛的回道:“其實……我今日前來,也是還有一事想與殿下說清楚的。”

果然,該說清楚的話還是要說清楚的好,如若不然,改天再被他從別人口中知曉,所謂救他的真相,隻怕一切更難解釋。

“有事?”千機藥不解的看向花溪草。

“嗯。”花溪草麵色微恙,如若細看,還能發現她的臉頰上有著些許羞紅之色,“我……之前為殿下鎮煞之時,也是逼不得已的……”

“逼不得已?”千機藥眉頭微挑,眼底都跟著揚起了幾分戲謔之色道:“怎麼?莫不是,你原本並不想救?”

“不是!”花溪草否定一聲,而後一咬牙說道,“是我在鎮煞時,不小心占了殿下的便宜,雖然我是為了鎮煞而為……但終歸還是不合禮數之舉。”

占便宜?千機藥對之前的事早已記不清楚,如若不是玄胤真人說他是被花溪草所救,他都要理所應當的以為,自己是被玄胤真人控製住的。

花溪草終是忍不住憋紅了臉,輕咬下唇道:“我雖然強吻了殿下,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強吻了殿下……

花溪草的話無疑像是一顆重磅炸彈,在千機藥的心底蕩起千層驚濤駭浪。

“當時情況危急,殿下又衝破了鎮煞枷的封印,歲寒還一直在旁攻擊,我的修為尚淺,做不到將殿下體內的煞氣完全封印,隻能以禁術以靈渡煞,所以才會發生親吻……”

之前,千機藥也並非沒有動過這番心思,隻不過是輕觸即離,未敢招惹過甚,生怕因她抵觸。

可就是這個讓他朝思暮想了這麼久的人兒,卻在此時此刻,滿麵誠懇坦然的向他賠罪,說他被自己強吻了?這,簡直讓千機藥的大腦有一瞬間的停止運轉,隻剩一顆躁動的心髒,碰碰亂跳的聲響。

花溪草看著許久不曾回應的千機藥,隻低聲應道:“殿下若是實在在意……”

“那你倒是說說,若我在意,你要怎麼辦?”

花溪草抬起頭時,撞進的便是千機藥那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裏,甚至險些被沉溺在他眸底的柔光之中。

她幾乎是憑借著僅存的最後一絲理智,淡然回道:“大不了,還你就是。”

千機藥的眸光從驚訝到得逞的笑意,也不過隻用了一瞬間的變換而已。人便一把將花溪草從身側撈進懷中,幾乎不留任何餘地的對她說道:“好,那便還我就是。”

他的唇瓣薄涼而又溫潤,觸碰到花溪草的瞬間,便讓她失了心智,迷了雙眼。她不知道事情怎麼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幾乎隻是本能的去適應著他的掠奪與攻擊,直到連鼻息裏都是他身上特有的檀木香氣,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究竟在做著什麼……

可是肢體本能的反應卻遠快於大腦,即便明知這樣不對,卻還是控製不住的就此沉淪……從開始機械的應對,逐漸淪為,不自主的淺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