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草忽然有些羨慕,他身邊到底是怎樣的家人朋友,才能護的他這一世無憂?
顧無憂的眸子裏閃動著狹蹙的光亮,隻見他朝花溪草湊近了些許,毫不避嫌的覆在她耳邊,小聲說道:“因為他,太刻板無趣啦,好姑娘都被嚇跑了,誰還敢嫁他!”
話還未說完,顧無憂自己就先笑了起來,直到花溪草一副看白癡的神色看他,他才略有收斂道:“你是不知道啊,之前花將軍為他說媒,結果他倒好,生生將這京都有頭有臉的女子得罪了大半。當著人家的麵,就評價人家,是什麼煙柳之色,蒲柳之姿,自己活脫脫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不正眼瞧人家也就算了,還給人家傳教婦德,女戒,你說他是不是腦袋被門抽了,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花溪草因著他連說帶比劃的生動形象所,而笑出聲來,讓顧無憂總算整顆心都跟著沉了下來。花溪拾還說她近來像換了個人似的,他看這還不是跟從前一樣?隻要隨便逗上兩句,就能笑不自收。
她自是不知顧無憂心裏還有這麼多的彎彎繞繞,隻是單純覺得有趣而已。兩人閑話少許,顧無憂便起身離開。
待喜鳶從房間出來,才仰著小臉感歎道:“主子,這顧小將軍倒是個有趣的人。”
花溪草笑著給喜鳶糾正道:“不是顧小將軍,而是未來的世襲顧國公。”
“主子,奴婢聽聞這顧府最受寵的人,並非是這位嫡孫,而是顧國公的十一子,顧安然!”
喜鳶剛才可沒有錯過顧無憂那一身的財寶,單不說他那衣衫的麵料,就是鞋底子上鑲的碎羊脂白玉就非一般貨色。如此驕奢之人,如何看著也不像是被國公府著重培養成才之人……
花溪草看著喜鳶的模樣,不由搖了搖頭,卻也未曾替她解惑。當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解決她與蕭鈺軒的婚事……
是夜,花溪草便親自去了趟蘇北王府。隻是人還沒等入院,就被柴風直接請進了千機藥的內院中去。
這還是自上次他煞氣以後,二人第一次單獨見麵……
院裏,他一席素錦華服,三千墨發不冠不束,唯有兩條純白色發帶隨青絲微微飄拂,鞭及所到之處,虹光乍現,襯著他的身影,好似神明降世。因察覺到有人進來,他眸光流轉,目及所在皆暗藏寒流與殺機。
見是花溪草過來,才斂起一身鋒芒,換上一副肆意慵懶之姿,配上他嘴角噙著的笑意,竟有幾分雅痞之態,倒像花溪草養的那隻小狐狸……
“花大終於想起本王了?”
明明他這一聲花大是對花溪草的尊稱,可不知何故,聽著就覺得有些別扭,好似帶著幾分刻意與嘲諷。
花溪草強壓下這股不自在的感覺,緩聲回道:“殿下應知我此來目的。”
她自打踏進這蘇北王府的大門開始,就已經失了先機。
畢竟在絕對的實力麵前,所有陰謀詭計,都變得不值一提。而他正是如此。
千機藥似是在打量,又似是在思考,總之他的目光就這麼直落在花溪草的麵上,絲毫沒有避諱,好像能將她的靈魂看穿一般。
花溪草就這麼任憑他打量,也不多言,也不多語。就像是一個等待審判的人一樣。
“你想退婚?”
“是。”
“為何?”千機藥好似對它十分感興趣的模樣,完全沒有接受她囫圇的回應,大有刨根問底之意。
花溪草對上他那琉璃般千麵多變的眸子,不帶任何情感道:“我與蕭鈺軒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哦?還有本王查不到的底細?”千機藥明顯對她的回答並不滿意。擺明了要聽細枝末節的意思。而此時的花溪草身上也隱隱升起溫怒之色,似不願多提的模樣。
她藏於袖中的雙手,已經緊握成拳,兩人就這麼僵持了半晌,花溪草終是涼聲回道:“前塵往事,不值一提。”
“前塵往事?”千機藥的神色明顯冷澈了些許,就連目光中都夾雜著冰碴似的寒霜,花溪草迎上他的視線,一字一頓道:“不錯!”
說話間,隻見她從寬闊的衣袖裏拎出一隻通體雪白的雪狐來,小家夥微眯著眸子,有些撒嬌似的用腦瓜蹭了蹭花溪草的手背,嘴裏似是求饒的嗚嗚叫著。
千機藥的眼底閃過一絲猶疑之色,但卻藏得極深,就連花溪草也沒能捕捉的到。
“上元宮宴,殿下當真是偶然撞上了我?”花溪草輕撫著蕭寶寶的毛發,語氣平緩而又帶著幾分不容質疑之色,千機藥掃見她手裏一直暗自把玩著的墨玉雕扣時,才明白她今夜何出此言……
“你都知道了。”千機藥的聲音低沉而又磁性,他那如墨的瞳孔裏,隻有花溪草的身影映襯其中,黑白分明。
寒風拂麵,花溪草隻覺得全身都是從未有過的冰涼。
當真是他?這怎麼可能……
“珣王殿下這是承認了?”花溪草唇角微微勾起,揚起一抹譏諷的弧度,麵上盡是自嘲與不屑。
他手裏的九轉降龍鞭忽然朝花溪草的身上招呼過來,帶起一陣淩厲的寒風。花溪草自知不是他的對手,也不反擊,更不躲,就這麼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等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那鞭子好似長了眼一般,眼看就要抽在她身上時,忽然鞭頭一轉,環在了她的腰間,將人整個帶了回來。花溪草回神時,已經距離他不足一拳之隔,甚至頭頂就是他的呼吸,耳畔盡是他的心跳聲。
千機藥端起她的下顎,強迫她抬眸看向自己,燦然笑道:“花大就這麼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當初她被花溪瑤所害落入冰湖,的確是千機藥將她救了上來不假。可同樣,三年前潛入花府偷取九幽令並打傷她的人,亦是他……
千機藥不知她已經發現三年前的事情,隻暫時放開了對她的禁錮,收回鞭子的同時,鼻尖湊到了她的額前輕嗅一口,低聲笑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不如以身相許可好。”
腰間束縛一鬆,花溪草就主動與他拉開了距離。如今,她可不認為千機藥這話是說來的……
兩日後,各國使臣齊聚京都,皇上設宴款待貴賓。
喜鳶將宮中所賜衣物呈了上來道:“主子,顧昭儀命內廷司送來了宮宴宮服,您看是否要穿?”
大周皇後之位已經空缺數十載,皇後誕下太子後一十八年就病隕。此後經年,即便榮寵如寧貴妃,也不過是在七年前才從寧妃升了貴妃位而已。相比之下,顧昭儀的資曆與位份倒是更重些許。
她即要在京都站穩腳跟,就免不了在顧昭儀和寧貴妃之間做出抉擇,“既然是顧昭儀一片心意,便留下吧。”
花溪草抿了一口杯裏的茶水,眸底閃過一絲成算……
上元節宮宴上,花溪草特意換上了顧昭儀命人送來的宮服,因她司天監掌史以及未來端王世子妃的身份,宮宴上,竟是位及周皇之下,眾臣之上的,邊上挨著的,是蕭鈺軒和蕭思卿空著的位置;對麵顧昭儀之子秦王蕭憶安和敬王世子蕭鈺琛。
而在她對麵坐著的,則是前夜剛剛不歡而散的千機藥,再側則是大夏,大渝,大秦三國使臣。
花溪草與千機藥二人目光隔空相接的時間,視線竟不由躲閃,不願正眼瞧他。
當她將目光停駐在一旁的蕭鈺琛身上時,才發現他正雲淡風輕的斟著茶,動作行雲流水般自如優雅。在她這兩世的記憶中,對這個敬王世子,倒是沒有太多印象,隻知其自幼體弱,鮮少露麵而已。
花溪草今夜一襲胭脂色的宮服,襯的她肌膚若雪,晶瑩剔透。在場之人多數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一來是未曾見過如此妖豔的女子,二來則是對她司天監掌史的身份感到驚奇。
可她偏偏在看著蕭鈺琛的時候失了神,就連蕭鈺琛迎上她的目光時,都不由詫異道:“本世子的臉上可是有什麼髒東西嗎?”
“沒有。”花溪草回過神,絲毫不見尷尬,隻是在收到千機藥投來的警告目光時,麵色微恙,竟覺得有些丟人。
“世子莫怪,隻是微臣習慣了觀人麵,斷天象,一時見世子殿下姿容不凡,竟不禁有些失態。”
或許長得好看身世又好的人,天生就受眷顧。明明一個姑娘家盯著男人看很是沒羞沒臊,但偏偏落在她口中,就成了應該應分的一樣,關鍵還讓人挑不出任何錯處。
眾人難得有機會與之攀談,四下不時響起回應之聲,就連蕭憶安都不禁揚笑道:“鈺琛侄兒素來臉皮兒最薄,讓你這麼一打趣,怕是要讓他臉紅上半刻。”
花溪草看著眼前這位白衣銀甲的男子,不由側目,算起來秦王殿下也隻比蕭鈺軒這個內侄年長三歲而已,可以說是目前奪嫡爭儲的最有力人選了。
然而還不待花溪草應答,蕭鈺軒就搶聲冷笑道:“溪草既有觀人相麵之才能,何不如就此為琛王兄測上一測。”
花溪草嘴角揚起一抹恰到好處的譏諷笑意,聽他此言,也不惱,隻悠悠然回道:“軒世子說笑了,琛世子乃是龍裔,並非凡人,豈是微臣可隨便定論。”
她這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好隻有跟前這幾人才能聽的到,饒是千機藥的麵上都跟著閃過一絲狹蹙的笑意。
蕭鈺軒心下不悅,卻又不能表現的太過明顯。隻目色微暗幾分。
距離他們不遠處,花將軍,花溪拾父子二人同席,目光從始至終就沒離開過花溪草的身上。看著她在眾人間的模樣,麵色都微有異樣,卻不曾表露。
絲竹交響,舞女歌姬輪番出台,比起宮中這紙醉金迷的生活,花溪草倒還是更喜歡在司天監那種肆意而為,無憂無慮的日子。如此一想,眼前的歌舞升平,倒覺無趣。
按時間來算,蕭思卿也該到了藥效發作的時候,一想到接下來要看的好戲,她的興致才微微提高了幾分,微眯著的眸子裏也暗藏嘲諷的笑意。
酒過三巡,顏天皓果然偷偷溜了出去,花溪草的神色未變,唇角卻是勾起一抹豔麗的弧度。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罷了!早就全都爛到了骨子根裏……
“聽聞思卿郡主才藝雙全,舞技超凡,乃大周國色也。不知今日我們大渝使團可有幸能夠求得一見。”說話的人,是大渝國師幹布讚,大渝王後的胞弟,當朝太子的親舅舅,幹布家族在大渝的勢力龐大,世代深得渝皇寵信。
此番大渝戰敗,明顯有聯姻求和之意。
“國師有所不知,舍妹前些日子受了傷,一時半刻都跳不了舞,要將養些時日才能痊愈。待我大周春獵時,必將登台獻藝。”
“哦?郡主殿下受了傷,傷勢可否嚴重。若能得見郡主殿下真顏,也是我們此行莫大的榮光啊。”
“這……”蕭鈺軒一副為難的模樣,實則卻是再等皇上吐口,畢竟寧貴妃前幾日剛因花溪草之事,觸怒龍顏,連帶著蕭思卿都跟著被禁了出席宮宴,罰在落霞殿抄寫女戒。
“幹布讚國師如此說了,還不快去將思卿郡主請到大殿上。”
“是。老奴遵旨。”魏忠賢應了一聲,當即離席,親自去落霞殿請人。
約過了一刻,魏忠賢才疾步歸來,隻見他在皇上身邊耳語兩句,皇上雖心有不悅,但卻未明顯表露,隻是側過頭冷哼一聲:“把皇宮翻個底朝天也要把人給朕帶來!”
“是。”魏忠賢知道皇上這是真的動怒了,當即召集禁軍在宮裏查找起人來。
大殿上歌舞依舊,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方才皇上那轉瞬即逝的怒意。可花溪草嘴角暗含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明顯……
此時,離席有一會兒的顏天皓也重新回到了座位。隻是麵色不甚歡喜,倒有些欲求不滿之相。
“早就聽聞顏國侯青年肝膽,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幹布讚明顯對大周朝局很是了解。就憑他刻意搭話的這兩個對象來看。也瞧的出,他是有心要與端王府一派結盟了。這顏國侯,顏天皓,可是娶了寧國公府的嫡女為正室的,乃蕭鈺軒和蕭思卿的表姐夫。
說來也是,大渝皇子眾多,但公主卻沒有幾個,要麼早已婚配,要麼還在懷裏嗷嗷待哺,完全沒有聯姻的合適人選。相比之下,自然是娶了蕭思卿這個郡主回去,最是上策。
魏忠賢前去尋人,還沒有回來,就聽外麵傳來一陣陣慌亂的腳步聲響。
宮宴之上,又有外使在場,周皇哪裏容得下這份張皇,“何事喧嘩?”
“啟稟皇上,是安華宮的水月小榭走水了,禁軍已經在全力撲救。”
安華宮,並非嬪妃所住之地,而是皇宮裏特意辟出來的梨園,平日裏隻有宮人負責打掃,一年之中用上幾次,都是數的清楚的。平白無故,怎會走水?
那邊蕭思卿還未找到下落,皇上也無心再與眾人斡旋,正好借著這個時機,散了宮宴,親往安華宮去看個清楚,到底是何人在作祟。
花溪草才起身要走,就聽皇上念道:“你們兩個,隨朕一同前往,正好還有事情要與你二人相商。”
“是。”千機藥與花溪草異口同聲的應了一句,人便跟在鑾駕後麵。蕭憶安與蕭鈺軒閑來無事,自然也跟在左右,隻有蕭鈺琛行動不便,先行回了敬王府去。
一行人才至宮,就見兩個宮女哭天喊地的朝禁軍侍衛叫道:“郡主殿下還在裏麵,快去救人!”
“她跑去那裏做什麼?”皇上陰沉的聲音響起,嚇得那兩個宮女當即癱跪在地,連聲告饒道:“皇上息怒,奴婢不知……”
“不知?來人,把她們兩個給朕送去憲刑司嚴加審訊!”
聽聞憲刑司三字,花溪草的脊背明顯有一瞬間的僵直。但麵上卻是不顯。
這憲刑司自古便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不死也要扒層皮,別說她們兩個柔弱女子進去,能不能活著出來,就是鐵骨錚錚的硬漢去了,也沒有不服軟告饒的……
被皇上一聲厲喝幾乎要嚇破了膽的兩人,當即沒了成算,隻聽魏忠賢適時出言道:“還不趕快如實招來!”
“啟稟皇上,郡主殿下她……她……”侍女的麵色羞紅,半晌也沒能將話說完整,正逢此時,前去救火的禁軍侍衛前來稟道:“啟稟皇上,火勢已滅。隻是郡主殿下她……”
皇上看著他們一個兩個都吞吞吐吐的樣子,當即怒氣攻心,揮袖直奔水月小榭正居而去。
“給朕把門打開!”
失火的地方,是水月小榭的偏院,距離此處隔著兩道長廊,因火勢剛起,就被人發現,並未造成太大影響。故而這正居裏的人,竟都未曾發覺,此時還都沉浸在身體的歡愉之中。
“皇……參見皇上……”屋內的女子神色張皇失措,手裏的東西也應聲落地,正好滾至眾人腳前。
皇上再看清那東西的瞬間,整張臉都陰沉的可怕,額前似有青筋漲起,當即命道:“,今日之事,若敢傳出半句風聲,格殺勿論!”
皇上這話明顯是說給在場這幾人聽得,至於外麵那些禁軍侍衛和宮女們,怕是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魏忠賢領命之後,幹淨利索的處理好了外麵的人。隻剩下蕭憶安,蕭鈺軒,和千機藥,花溪草四人,端站皇上身側,不敢妄言……
許是被眾人突然造訪所驚嚇,蕭思卿身上的藥勁兒也跟著退了些許,此時隻將頭埋得低低的,連聲哭訴道:“孩兒,孩兒是中了……”
“夠了!”皇上明顯已經不想再聽她多言,連聲怒斥道:“端王府郡主蕭思卿,行為不檢,舉止不端,犯下淫禍宮闈之重罪,即刻貶為庶人,逐出京都。禁足於寒渺庵內,無詔終生不得出入半步。”
皇上心意已定,此事當成定局。蕭思卿的神思還未全部歸攏,眾人就都已散去。蕭鈺軒饒是有心為其辯駁,在此親眼目睹的情況下,也不敢觸及皇上黴頭,隻能先將事情壓下,擇日再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