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季轉春的時候，雨水總是那麼豐富，一星期的降雨使路麵上的積水成流。
顧旭堯撐著背著大提琴舉著傘涉水走向影芸。籃球鞋像是盛水的勺子一樣一直往外擠水，引來不少怪異的目光。
“祈芸。”他朝走廊中正與張倪倪說話的龍祈芸叫道。
她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那琴盒是幹的，其他的都在滴水，樣子甚是狼狽。
龍祈芸將他帶入她的辦公室裏，泡上一杯薑茶遞過：“你怎麼沒開車過來。”
顧旭堯隨意地甩著頭發，道：“報社離你這兒也沒幾步路，況且下雨天路堵，還是走得快些。”見她不自在地看著自己，他笑了笑，道，“我這樣子是不是太隨意了，你有些不習慣。”
她點了點頭。何止不習慣，甚至都覺得眼前的他甚是陌生。平日裏的他少言寡語惜字如金，對她愛理不理，但自從救了他之後，他就像李炳辰一樣對她，也許他真的不再懷疑她了。
“其實我在菲絮麵前也是這樣的……”說到菲絮，他遲疑了一會兒，又看著龍祈芸道，“我不是把你和她比較。”
“我知道。”龍祈芸授意地點了點頭，又指著一扇門說道，“那裏是我的休息室，你去那裏換一身吧，濕漉漉的，小心感冒了。”
她對他說話的語氣還是與以前一樣，聽不出任何情感。
“你有我穿的衣服？”顧旭堯一臉驚訝地看著她。一個單身千金的休息室裏怎麼會有男人的衣服呢！
“是李炳辰的。”她答得很幹脆，也沒再解釋那男人的衣服怎麼會在她的休息室裏。
說不出的感覺，隻覺得胸口悶得慌。顧旭堯拒絕道：“隻是外套濕了，裏麵還暖和著，不礙事。”
龍祈芸看向他的運動鞋低頭不語，辦公室裏又是一片安靜。
濕漉漉的襪子凍得他雙腳失去知覺，隻是一個勁兒地喝著薑茶驅寒。
“哇，怎麼有那麼重的薑湯味兒。”張倪倪提著服裝袋子推門而入，走向顧旭堯，看著他那雙滲水的鞋子，她長歎一口氣，“唉，我的大少爺，這麼大的雨不穿雨鞋活該凍死你。喏，老板讓我去買得，也不知道尺寸合不合身。”
顧旭堯看了看龍祈芸，接過那一提購物袋，滿麵緋紅輕聲道：“謝謝。”說完，踩著哼唧哼唧的運動鞋往休息室裏走去。
“哈哈，沒想到平日裏溫文爾雅的顧少爺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我還以為隻有李炳辰那家夥會濕漉漉地跑進你房間換衣服呢。”
門外，張倪倪拍著手大聲笑著。他站在鏡子前整理著領口，衣服甚是合身。他換上襪子，檢查著鞋碼，順利地穿上。整套英倫風的休閑裝遮去了他前一刻的狼狽，更顯儒雅。
張倪倪看著他開門走出，瞪大了眼睛檢查著尺碼。吃驚地看著龍祈芸，問：“你怎麼知道他穿的尺碼？”
龍祈芸看著顧旭堯笑了笑：“合身嗎？”
他點了點頭，在她前邊坐下：“謝謝，今天倒是麻煩你了。”
“你也是因為我才冒著大雨趕來教琴，若是感冒了，我反倒不好意思了。”
“你怎麼知道我穿什麼樣的衣服。”他看著龍祈芸道，對於自己的穿著，連他父親也不清楚，菲絮也隻是偶爾買對尺碼。而她，這個並無深交的大小姐，居然能買到一整套合身的，連鞋子也是。若是風格是照著他平日裏的穿著那也就罷了，但……
“這個嘛，”她想了想解釋道，“你的身高身材都與祈影相近，那衣服自然好挑選了。鞋子嘛，我是按照我哥的來買的。”
顧旭堯會意地點了點頭。
……
四麵光潔的鏡子映著一群小天鵝點著腳尖隨著音樂一步一跳。這是他第一次來這兒參觀他們練舞，雖然姿勢都沒練到位，但各個已是大汗淋漓。
“為什麼也不休息一下？”顧旭堯心疼地看著這群不到十歲的孩子。
“時間還沒到，”龍祈芸無奈地看著他，“芭蕾不像其他舞蹈一樣光練動作，他們還要承受腳尖因長期練習變形的痛苦。”
芭蕾舞房隔壁是一間不大的提琴室，裏麵擺著各種提琴，放在最中央的居然是那把李炳辰從他那兒搶來的大提琴。
顧旭堯上前輕撫著琴弦，道：“你連這個都搬出來做教學工具……”眼神中盡是不舍。
她淡漠道：“隻是一把提琴而已，如果一直放在藏寶閣裏，豈不浪費。”
門外早已是熙熙攘攘的孩子生，龍祈芸回身朝他們招手道：“進來，顧老師答應教你們提琴了。”話語中帶著欣喜。
“真的嗎？”一小男孩幾乎是蹦著進來，貼在龍祈芸身邊，盯著顧旭堯看，“你就是顧老師？”
“嗯。”第一次被人叫老師還真是有些不習慣，顧旭堯木訥地應了聲。
“長得比炳辰哥哥還要帥，”男孩上前拉著他的手問道，“你是專門來做我們老師的嗎，還是和祈芸姐姐一樣偶爾過來看我們。”
“……”看著他水汪汪的眸子，他又看了看龍祈芸，保險道，“我還在試用期，通過試用期，就看老板要不要我幹了。”
龍祈芸看著他將難題拋向自己，又看著這群眼中滿是殷切的孩子，她撫著男孩的腦袋道：“隻要你們學得好，我就錄用他。這……還要看你們自己的表現哦。”
顧旭堯拿起那把名貴的棕色琴弓，看著龍祈芸征求她的同意。她微微頷首。
琴弓一碰觸琴弦，一曲抒情歡快的便從他的手心中傳出。優雅的旋律繞梁三日，是她不能比的。
“祈芸姐姐，就讓顧老師教我們吧。好不好，好不好。”幾個小孩拉著她的衣服撒嬌，她倒也變得像鄰家姐姐一樣哄著他們。
“其實顧老師還有……”
顧旭堯看著為難的龍祈芸，他插上一句：“反正我也是閑著，如果祈芸小姐願意，我倒是可以來影芸做全職的音樂老師，畢竟我學得就是提琴嘛。”
她詫異地抬頭看著他，難道他要將報社的工作辭了，來這裏拿微薄的工資？也對，富家公子哪看得上工錢。
龍祈芸還是那句話：“先試試看再說。”
在孩子們的起哄下，他一曲一曲地演奏著，從綠袖子到泰伊思冥想曲，許是這些旋律太過輕柔，那調皮的男孩居然靠著同學的肩上睡了過去。
回辦公室的路上，張倪倪憤憤不平地抱怨道：“這群外貌協會的，見到帥哥就想讓他留下，見到我隻會叫‘胖姐姐’‘胖姐姐’，哼。”
龍祈芸一路上並未說一句，到都是張倪倪的聲音。
“你真的要為這些孩子留下來做全職提琴老師？”龍祈芸問道。
“不然你以為呢，我在哄騙孩子們？”顧旭堯看著她，認真地說道，“隻是要看你這老板認不認可我了。”
他們之間總是有那麼一股溝壑，不管走得再近，還是被橫亙著。龍祈芸想了想，說：“我隻是擔心你做大記者做慣了，會厭倦提琴教學。”
顧旭堯雙手一合，大方地坐到沙發上，說道：“不會，隻要你同意我使用那把大提琴教學沒薪水我也願意。”
“嗬嗬嗬，”張倪倪像是撿了便宜一樣喜笑顏開道，“祈芸，就答應嘛。論相貌，他儀表堂堂的，論能力他也不輸其他應聘者。最重要的是……不用工錢。”她的雙眼笑成一個月牙形，泛著熠熠光芒，盯著眼前的肥肉。
嗬，她還真會算。顧旭堯等著龍祈芸回複。
她想了一會兒，道：“那好，薪水照樣給你。若是你不想幹了，隨時可以離開。”
“祈芸！”張倪倪不樂意地跺著腳，“你傻啦，又付薪水又放特權的。”
“記得平日裏別翹班遲到就行。”龍祈芸正式聘請他。
門外突然響起一聲反對。李炳辰走進辦公室，看著那身衣服，雙眉緊鎖。那不是之前與她一起去百貨大樓他試穿的麼。“我不同意！”他眼中盡是敵意。
辦公室中氣氛甚至緊張，張倪倪瞪著大眼，乖乖地站在一旁，巡視著顧李二人。一個對他的反對滿不在乎，而另一個因為祈芸的一句話便滿身醋味。
“炳辰……”
張倪倪看著三人僵直著，她一個人偷笑著。果然是三個人一台戲，缺了誰都不精彩。
顧旭堯並不做理會，隻是問道：“那我什麼時候可以上班？”
“明天就能，到時候記得去人事部報到。”龍祈芸答道。
“祈芸！”李炳辰不樂意地看著她，像是孩子鬧脾氣一樣。
顧旭堯將他視作空氣，禮貌地微點頭，離開辦公室。
李炳辰在龍祈芸身邊坐下，沉沉地吐了口氣問道：“你和祈影哥不是不喜歡他麼，怎麼又讓他留下。”
“隻是不喜歡也不討厭罷了。”她麵無表情淡淡地說道。
李炳辰認真地看著龍祈芸，要求道：“我也要來影芸上班。”
“嗯？做什麼呢。”她商量地看著李炳辰，也沒拒絕。
“鋼琴！”
“但是影芸一台鋼琴也沒有……”
“我來置辦，隻要你願意給我騰出一間教室就行啦。”李炳辰一副不罷休的樣子盯著龍祈芸。
“隻是你若是做全職，哥哥會舍得放走你這個得力助手嗎。”龍祈芸討價還價著，終於答應為他騰出一間稍微寬敞一些的教室，隻是要他做兼職，還是無薪水，默默奉獻的一類。
見龍祈芸妥協，李炳辰才稍微平複了些。
辦公室的門被敲了兩下，顧旭堯輕推而入：“不好意思，我忘了帶走衣服了。”
說著朝龍祈芸的休息室中走去。
龍祈芸默默不語，張倪倪低著頭偷偷地瞟著李炳辰那張吃了大蒜的表情。顧旭堯雖一語未發，拿了衣服就走，但是那張像琴弦一樣繃緊的臉，倒也是有趣。也許在場的也隻有龍祈芸坐著跟沒事人一樣，泰然自若地吹涼茶水，等著二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