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了好一段路了,南宮玨還是拿狐疑的眼光時不時地斜視著雲晚妝,雲晚妝無奈,低著頭直往前衝,南宮玨實在忍不住了,追上雲晚妝的步伐,捅了捅她的胳膊,“剛剛那兩個老家夥單獨把你留下來,到底跟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啊。”雲晚妝搖了搖頭,他們隻是讓她把璿璣扇拿出來給他們看一看而已,可是連兩位上神都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關乎到她的性命,才特意支開了南宮,那她自己又怎麼會說出來呢。
當他們說到手持璿璣扇的湘語上神時,她就知道,他們也一定知道璿璣扇現在在自己手中,人家活了那麼多年,還有什麼能瞞過他們?而璿璣扇畢竟是上古的寶物,他們能感知到,也很正常。
隻是當他們看到璿璣扇那一刻,雙雙發出一聲歎息,雲晚妝在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心頭一顫,那一聲滄桑的歎息,飽含太多情緒了。
昔日好友盡數離開,如今隻剩下他們兩個,還孤零零地守在暗無天日的冥界,不知外麵變數,更不知歲月時長,而這一切,都隻是因為他們肩上的職責所在。
“沒說什麼,你這一路走來又是搖頭又是歎息的,騙誰呢。快說說,他們到底跟你說了什麼?”若南宮玨是個這麼好打發的,那他就不是南宮玨了!
雲晚妝一路上聽這個問題聽到耳朵都快起繭了,正欲隨口編個借口騙他一騙,一抬頭,就被眼前的美景驚到說不出話來。
灰沉沉的冥界裏,一條小路蜿蜒著不知通向哪裏,小路邊稀稀落落地掛著幾個看起來十分破敗的大紅燈籠,明明沒有什麼風,燈籠裏的燭火卻一直搖搖晃晃的,仿佛跳動的螢火,照耀著路邊的紅色花朵。而這些鮮亮的花朵,讓霧蒙蒙的冥界,在這裏看起來十分明亮,像是一團火,照耀了冥界。
那些花朵密密麻麻地長了好大一片,放眼望去,似乎就隻能見著一片紅,她們紅得妖冶,紅得觸目驚心,像用血鋪染而成的地毯,充滿絕望;又像是一顆顆跳動的心髒,那麼熱烈而又充滿期待。這麼相矛盾的兩種感覺相拚在一起,讓人一時之間有些恍惚,不知道該用何種情緒來表達,自己眼前的震撼。
在燭火的搖曳下,仿佛斑駁的星光撒在上麵一樣,雲晚妝聽見自己的心撲通撲通,有力地跳著,連剛剛拿起到一半的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南宮玨看著被眼前美景震懾到的雲晚妝,滿意地點點頭,他南宮玨是什麼身份,帶她來看的東西,定是舉世無雙的,不然,多不配他尊貴的身份!
“南宮,我覺得……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了這麼美麗的景色……”雲晚妝的手在半空中放了半晌,突然感覺到一隻溫暖的手將她手拿下,她轉過頭,看著在燭火明滅中,容顏依然奪人心魄的南宮玨,喃喃道。
“我們過去吧。”南宮玨利索地抓住雲晚妝的手,向前麵走去。雖然來了冥界幾次了,可是每次來,這片美景都能驚豔到他,即使有什麼煩惱,隻要往花中一躺,就似乎什麼煩惱都煙消雲散了。
雲晚妝有些猶豫,皺了皺眉,“走……過去?”
她不忍心去打破那片美景,她甚至覺得,他們走過去,會玷汙那片美景。
“既然都到了冥界了,不能隻看曼珠沙華啊,還有三途河、奈何橋,這些你都隻聽過卻沒見過吧?”南宮玨點點頭,不再給雲晚妝思考的機會,拉著她就往前麵走,一邊走一邊介紹道:“你往右邊看去,那條奔湧不息的河流,就是三途河,在佛家中,又稱忘川河。隻要你徒步走過那條河,就能不用喝孟婆湯,帶著這一世的記憶去投胎。”
“真好,我若是死了,也要從這三途河中走過,才不要喝什麼孟婆湯,將這一世的記憶都丟掉。”雲晚妝看著那條河流,喃喃道。
南宮玨嗤笑一聲,敲了敲雲晚妝的腦袋,“你以為誰都能走過那條河嗎?若真有這麼容易,孟婆都要拍手稱快了。你仔細看看,那河裏有什麼,在聽聽,能聽到什麼。”
雲晚妝照著南宮玨說的話做去,仔細一看,一直翻滾著的河流中,似乎漂浮著半個頭骨,還有一些隻剩骨頭的手臂等等,看得雲晚妝毛骨悚然。再側耳聽去,在巨大的水流聲中,似乎夾雜著一些哭嚎,經久不衰。
雲晚妝一震,驚訝地看向南宮玨,就見他不懷好意地衝她笑了笑,“這河裏的怨靈,都是想徒步過河,卻被河水蠶食得隻剩下破碎骨頭的魂魄,三途河有了這些怨靈的怨恨,日複一日地變得更加厲害,於是能徒步過河的魂魄便越發稀少。哦對了。你看到的那些骨頭,並不是真實的肉身裏的骨頭,而是被蠶食得隻剩下骨頭的魂魄。”
雲晚妝打了個冷顫,無法想象,連魂魄都被蠶食成這樣了,那得受多大的苦痛,南宮玨哈哈大笑,把她往旁邊一推,“像你這樣具有十分充足的陽氣的手無寸鐵的人界小姑娘,是最受歡迎的,你若是跳下去,絕對眨眼間連骨頭都沒了。”
“啊……”雲晚妝慘叫一聲,眼睜睜看著自己離河水越來越近,河水裏果不其然地伸出很多殘破的斷手,爭先恐後地朝她這個方向跑來,有的甚至還打了起來,她聽見嘩嘩的流水聲,還似乎聽見了,那些魂魄大口大口吞咽口水的咕嚕聲。就在她以為自己馬上就要碰到河水的時候,腰上一緊,就踏在了實地上,一站穩,她便驚魂未定地朝南宮玨的胸膛上錘去,“南宮玨,你又捉弄我!”
“我隻是讓你仔細看看三途河而已。”南宮玨揉了揉胸膛,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似乎真的被雲晚妝打痛了,雲晚妝卻不吃他這一套,甩了他一個白眼,高傲地揚起了頭。
見雲晚妝這個樣子,南宮玨連忙拉了拉她的胳膊,“好啦好啦,你一個小姑娘,可不要跟阿俏學什麼壞脾氣,這樣就不可愛、我就不喜歡你了。”
“你若不喜歡我,那真是謝天謝地。南宮,我求求你,千萬別喜歡我,你一靠近我,都是我的災難,更別說喜歡我了!”雲晚妝立即朝南宮玨拱了拱手,做出一副大恩不言謝的表情,突然一愣,“對了,你不是在追求慕葒俏嗎?怎麼不帶她來玩?”
“因為你麵子大啊,你看剛剛那兩個老家夥,嘴巴那麼厲害,要不是看在你是炁淵上神二徒弟的麵子上,說不定我都進不來了。”南宮玨想起那兩個上神說話的口氣,想象出他們的嘴臉,惡寒地搖了搖頭,“哎呀不去想這些了,阿俏是沒福氣看到這樣的美景了,你這一輩子可能就來這麼一次,還是仔細看看的好。”
“誰說的,我肯定還要來一次的,而且絕不用你的帶領。”雲晚妝神氣地看向南宮玨,就見他果然上當,一臉不相信的樣子,淘氣地衝他眨了眨眼,道:“我如果死了,自然不用你的帶領,就會經過這裏去投胎。怎麼樣,我還是厲害吧?”
南宮玨一怔,突然停下腳步,雲晚妝猝不及防,差點就往前栽去,還好南宮玨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才免了與腳下的路親密接觸的機會。
可雲晚妝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南宮玨雙眼無神地看著自己,手上的力氣逐漸加大,連把自己抓疼了都沒注意到,隻怒著看著她道:“你再說一遍!”
雲晚妝手腕被南宮玨捏得生疼,嘴角都癟了起來,看見南宮玨的樣子,不明白自己哪裏說錯話惹到他了,不敢看他,喏喏問道:“南宮,我說錯了什麼嗎?”
聽著雲晚妝如此委屈又可憐的聲音,南宮玨這才發現了自己的失態,雙手一撤,充滿歉意地看向雲晚妝,“不好意思,我……”
我什麼?我不想你死、不想聽到這樣的話嗎?南宮玨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麼說,他有時候實在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想的,想要找個人問問,卻又不知道找誰,隻得將一切的問題和話語,都埋藏在心裏。
“沒事沒事……”雲晚妝雖然不明白,卻還是無所謂地搖了搖頭,比起南宮玨平日裏的捉弄,這樣的他似乎更讓人生不起氣來。
“你別動,我看看……”南宮玨說著就要去挽雲晚妝的衣袖,查看她手上的捏痕,雲晚妝卻巧妙地一躲,指著前方驚喜道:“南宮你看,那是不是就是奈何橋?”
南宮玨見雲晚妝有意不想讓他看,心下歎了口氣,摸了摸她的發髻,朝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點了點頭,“嗯,我們快到奈何橋了。”
雲晚妝腳下的步伐不覺加快,幾乎是拉著南宮玨往前麵走,沒過一會兒就到了奈何橋邊,她抬頭看去,此刻的奈何橋上沒有一隻鬼魂,隻有一個背對著她、孤零零地坐在橋上,不知在做什麼的年邁的老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