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踏進渾水

芙越宮內。

“抬起頭來,本宮看看,是個怎樣伶俐的姑娘。”

越妃坐在一旁,撥弄著手上的手鏈,對著一旁跪著的宮女說道。宮女猶豫了一下,才慢慢抬起了頭,一臉緊張地看向越妃。

“挺麵生的,叫什麼名兒,來了多久了?”

“奴婢小雅,來芙越宮一年多了,一直都是在外間候著,所以娘娘不怎麼見過奴婢。”

“哪個宮派來的?說罷。”

宮女一聽這話,身子一顫,眼眶立即紅了,想向前幾步,卻又畏於尊卑,隻得狠狠磕了三個頭道:“娘娘覺得小雅做得不對,懲罰小雅便是,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越妃看著匍匐在她腳下的宮女,身子嬌小,聲音羸弱,說的話卻理直氣壯,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不由得嗤笑一聲,“怎麼,不招?你是覺得本宮進宮這幾年沒怎麼動私刑,就不會用?小雅,本宮可是好心,你還年輕,犯不著為了那些不疼惜你性命的主子吃這些苦。”

“奴婢不懂娘娘在說什麼。”小雅又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眼神堅定地看向越妃,咬咬牙,忽而又笑了:“娘娘既然不信奴婢,那就賜死奴婢吧,奴婢毫無怨言。有生之年能遇到娘娘這麼好的主子,讓奴婢過了一年多的輕鬆日子,奴婢也算是幸運了。”

“行了,起來吧,看你這個樣子,本宮再盤問幾句,你就要以身殉國了似的。”越妃揮了揮手,薇薇這才扶起腳已經跪麻了的小雅,“本宮是最後一批進宮的,手段自然比不得那些宮裏的老人。不過你放心,隻要本宮還在這個位置上,隻要你忠心為我,吃穿用度絕不會差到哪裏去。”

“謝娘娘。”小雅一激動,又要下跪,被薇薇及時扶住了,“行了,娘娘不需要你這樣來表忠心,你隻要做好娘娘吩咐的事就行了。”

“既然你都表了忠心了,本宮也不多說。隻是,你怎麼知道夏太醫今天會在那個時候進宮?”一說起夏聽蔚,越妃立即坐直了身子,神色緊張地看向小雅,仿佛情竇初開的女子,在小心翼翼探聽情郎的消息。

“奴婢的一個朋友在禦前當差,他無意中跟奴婢聊起,皇上吩咐夏太醫多去清淺宮中走動,所以奴婢才想……”

“以後你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給本宮探聽夏太醫的動向,懂了嗎?”

“奴婢懂了。”

“娘娘,您真的這麼信她嗎?”見小雅退了出去,薇薇上前捶著越妃的腿,抬頭問道。

越妃嗤笑了一聲,看著自己手上繡到一半的手絹,摸著上麵凹凸不平的針線,眼裏都是歡喜,可是一想起那雙緊握的手,又恨恨地將那手絹丟在了一旁。

“自是不可能全信,無憂公主才回宮,她就突然冒了出來,身份能幹淨嗎?薇薇,等著吧,這暗地裏動手腳的多著呢。不過,本宮原本不想踏進這渾濁的水,如今看來,也不得不踏進去了。”

“薇薇,看來,我們要踏上一條不歸路了。如果我贏了,他就還可以好好地過自己原本的生活。如果我輸了,我們……”

“娘娘!”明白越妃話中的意思,薇薇突然後退一步跪了下去,定定地看著一臉迷茫的越妃,“奴婢自是不怕死,可是奴婢隻想問娘娘一句,值得嗎?”

值得嗎?

她也不知道。

她原本想冷眼看著這紛亂的後宮在雲晚妝回宮後掀起滔天巨浪,可是,雲晚妝拉住誰不好,偏偏拽住了夏聽蔚的衣角,將他也牽扯了進來。他那樣雲淡風輕、瀟灑不羈的人,不該被人這樣利用。

既然他進來了,那她也進來吧,有他在的地方,她都想去,無論那是哪裏。

“我也不知道,我隻是……想多看他幾眼。”

她此生最恨的,就是生在官宦之家,被用作謀得權利的棋子,安插在這後宮之中。可是如果她毫無希望,那她認了,最不該的,就是她生病後,他不緊不慢地跟在太醫身後,悠悠地對她說:“娘娘這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不過,下官既然來了,還是開些藥為好,免得皇上又說我整天就在招搖撞騙。”

她那時已厭倦後宮,生了欲死之心,他就突然出現在她身邊,成了她的心藥,徹底治好了她的心病。

此後,他是她的病,也是她的藥。

“皇上一直就喜歡夏太醫,將無憂公主嫁給他是極有可能的事,看今天兩人這樣,估計這旨意下了,誰都不會反對。可是娘娘,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哪裏好了!”越妃一腳將薇薇踢開,“我喜歡了他幾年,最後就等到這樣的結局嗎?”

“那不然呢?娘娘,難道您還能嫁給他嗎?”被踢得胸口有些疼,薇薇也不去理會,想起跟了她十幾年,她就像姐姐一樣照顧自己,顧不得什麼主奴之分,緊緊抱住越妃的腿,哀求道:“小姐,您醒醒吧,嫁給了帝王,您除了心是自己的外,還能有什麼是自己的,又能有什麼給夏太醫?”

薇薇一語中的,越妃頓時立在那裏,慌亂地向四周望了望,不知道說什麼。薇薇見此,立即說道:“小姐,這後宮,恨不得無憂公主消失的人那麼多,如今夏太醫公然站在了她那邊,您怎麼救得了。”

“可是,可是……”

“所以您何苦要走最險的那條路,跟後宮這些娘娘對著幹?您大可以順著這些娘娘的意思,隻要在最後拉夏太醫一把……”

“我若不一開始就將他從後宮這肮髒的水中踢開,任憑他被這些人利用,他日他若知曉我也參與了這些計劃,他會怎麼想我?我們就再也回不去當初了!更何況,我又怎麼能保證,最後一定會把他拉出這潭汙水?萬一不能,不能……”

越說到後麵,越妃聲音越小。她這才清楚地發現,即使自己能掌握很多人的命,她卻救不了自己最愛的人的命。那她在這個位置坐著,又有什麼意思?

“嗬嗬……”越妃踉踉蹌蹌地後退幾步,腳踢到身後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苦笑道:“我荊越在後宮謀劃幾年,也不過如此……”

“娘娘……”薇薇立即上前,將她身邊的針線拿開,安慰道:“娘娘是禮部尚書的女兒,現在好歹也是一宮之主,位居妃位……”

薇薇話剛說到一半,越妃突然冷靜了下來,一揮手打斷了她的話,“薇薇,備好紙筆,本宮要寫信給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