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疑是故人來

轉眼已是深秋,清淺宮中落葉紛飛,雲晚妝抱著果子踏過還未清掃的階梯,帶起了幾片枯萎的葉子。她急急地從門檻踏過,陣陣涼風吹過,門口的風鈴叮咚作響,雲晚妝一下子停在了門口處,靜靜地看著那串搖擺的風鈴。那串風鈴,是母妃染病那日,她和果子親手做好並掛在簷角的。

“果子,你說,母妃的病會好起來嗎?”雲晚妝摸了摸小狐狸的頭,不待任何回應,轉身走了進去。

“母妃,你把秦嬤嬤和綠悠支開了嗎?這窗子開得這麼大,您的病又該加重了。”雲晚妝將果子放在清淺床邊,將窗戶關小了些。

“咳咳,祭荼,來,看看這衣服合不合身。咳咳……”床榻上,清淺一臉病容,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蒼白的臉色即使上了腮紅也遮不住。清淺拿起放在身後的衣服,朝幻化成人身的祭荼身上比了比,“嗯,大小正合適。妝兒,來,母妃也給你做了件衣服,你試試看,漂不漂亮。”

“母妃,你都病成這個樣子了,就不要再給我們做衣服了,聽秦嬤嬤的話,好好休息嘛。”雲晚妝嘟囔幾句,接過清淺遞過來的新衣服,朝身上比了比,勉強撐起一個笑臉來,“母妃您看,很漂亮呢,妝兒穿上這衣服,一定是最漂亮的公主。”

“是啊,我的妝兒從來都是母妃眼中最漂亮的公主。”清淺點點頭,朝兩個黏在自己身邊撒嬌的孩子露出慈祥的笑容。

“清姨,果子怎樣才能幫助到你呢?你都病了兩個月了,怎麼還不見好?”祭荼低著頭,鼻音濃重,悶悶地看著自己手中的新衣服,“果子又有一件新衣服了,可是,果子怎麼高興不起來?”

“兩個傻孩子,你們能好好成長,就是幫清姨最大的忙了。”清淺看著兩個孩子愁眉苦臉的樣子,苦笑一聲,隨即拿起秀帕捂住嘴,費力地咳了起來。

“你宮裏的婢女都到哪裏去了,整個清淺宮,竟然沒有人伺候嗎?”清越的聲音響起,雲晚妝回頭一看,不斷走近的男人看起來明明很年輕,卻早已斑白了頭發,她眉心一皺,這個叔叔,好像在哪裏見過。

“啊……”果子小聲慘叫一聲,連忙往清淺被子裏躲,他感受到了一股與他本能相斥的力量,下意識地害怕了起來。

“小狐狸,躲哪裏都沒用。”白發男人一把抓住祭荼,看著他變回了狐狸身,這才把它丟進鼓著腮子充滿敵意地看著自己的雲晚妝懷裏。

“你怎麼來了?”清淺剛剛起身,卻被白發男人摁住,重新躺了下來。

“妝兒,這是國師大人,還記得嗎?三年前你見過的。”清淺拉過雲晚妝,指了指眼前的白發男人,並安慰道,“果子不要怕,有清姨在,他不會傷害你的。”

“你怎麼還是隨便什麼人都敢帶回家,果然如他所說,都不曾改變過。”國師瞟了眼小狐狸,見它在雲晚妝的懷裏瑟瑟發抖,發笑道:“這小妖多少年道行了?”

“果子快500歲了,國師大人,果子很乖,你能不能不把他是妖怪的事說出去?”雲晚妝安撫了小狐狸,靠近國師,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不知道,國師大人是會收妖的嗎?到現在為止,被我收了的妖都不記得有多少了……”國師還未說完的話,一下子被雲晚妝打斷:“國師大人,果子不是壞妖怪,它又不害人,你不要收它還不好?”

“妝兒,國師大人和你開玩笑的,你帶果子出去玩吧,我和國師大人還有話說。”清淺衝雲晚妝擠了擠眼睛,示意她帶果子出去,雲晚妝見國師大人並沒有反對,興衝衝地抱著果子出門了。

“國師大人,你那麼厲害,那你能不能治好我母妃的病啊?”剛剛走了幾步,雲晚妝又轉過身來,央求道,一張小臉可憐兮兮地耷拉著,充滿希望地看著國師。

“抱歉,生老病死是我無權幹涉的。十一公主,你母妃的病,我治不了。”

“哦……那國師大人,晚妝去玩兒了。”雲晚妝嘟著嘴,看了眼床上的清淺,見她衝自己微笑著點點頭,她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你不是在外遊曆嗎?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清淺目送著雲晚妝走遠,這才回過神來,看了眼眼前的男人。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過了,他還是當初的模樣,自己卻已經蒼老了那麼多了。

“前幾天我替你算了一卦,已經……已經沒多少日子了,所以我想趕回來看看你。”國師慢慢伸出手,想撫摸那張自己魂牽夢縈的臉,卻被清淺躲了過去,“淺淺,你還是這麼死心塌地地愛著他麼?如果你沒有踏入這深宮,你怎麼會在這年紀就……”

“沒什麼好後悔的,既然當初跟著他走進了這權利深處,就沒想過能回頭。其實現在想想,我確實應該把妝兒送去修仙,不然沒有我的照顧,沒有他的關愛,妝兒一個人,要怎麼在這肮髒的地方生存下來。”

“淺淺……”

“在外麵過得開心嗎?是不是看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清淺不想再說那些沉重的話題,話鋒一轉,又說到了別的上麵去了。

“嗯,看見了很多你曾經想去看的風景。”國師回想起那些,也不由得露出笑顏,“大漠裏黃沙陣陣,祁連山上皚皚白雪,哈赤草原風吹草低牛羊見,還有很多很多風景都讓人流連忘返,隻是每次看到那些令我讚歎不已的美好事物,我都很遺憾,你沒有站在我身邊和我一起分享。”

“你能看見就很好了啊,可以講給我聽。”

“我每年都有去幽幽山穀,去年我去的時候,方圓百裏的花中,隻有我們十多年前種的桃花開得最好,灼灼其華……”

“你師承老國師,應該知道,你的生命會比我們的生命都長很多,甚至你再認真一點,成仙都沒多大問題,我隻是你生命中一個過客,何必執著?”清淺歎了口氣,當年偷偷溜出家,河畔邊救下了不會遊泳的他,從此踏馬浪跡天涯。哪知道在他帶自己回都城的時候,對當今的皇上,也就是當時還是太子的那個人一見鍾情,這才停下了腳步,久居深宮。

“師傅也曾說,讓我在行走的時候做一個苦行僧,把每一步都當做修行,我一路走走停停,看了太多風景,可是我嚐試了很多年,我發現我每一步都是在想你,想……”

“好了我累了想休息了,你回去吧。”清淺把被子拉過頭頂,不再看眼前的人,這個人每多說一句,她的愧疚就多一分,自己已經對他冷漠了那麼多年了,這最後一次見麵,就讓她再狠一點,徹底斷了他的情吧。

“淺淺……”國師愣住,試圖把被子拿下來,可是清淺拉得緊緊的,他怕傷了她,力氣都不敢用大了。

“你走吧,你的路還很長,不必要老是想著我,我沒辦法承你的情,這麼多年,我想的,不過是他而已。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說過,我一直都把你當哥哥一樣看待。”被子裏傳來悶悶的聲音,讓那個大男人聽得也心頭沉悶。

“我走了你就把被子放下來嗎?”國師看著鼓起的被子,苦笑一聲,起身離開,“那我走就是了,你何必這麼折騰自己。”

很早以前他就承諾過,隻要她說,他就去做。

隻是自己哪怕付出再多,都不及那個人的輕輕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