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各位叔公,我也是你們的孩兒……我也有血有肉有感情……”
鳳歸的聲音幹澀,他沒哭,可是周圍跟著鳳歸出生入死的護衛們哭了,公子二十二歲,為了家族,為了所謂的千年世家,埋葬了自己的一切,可是這還不夠,本應該對公子疼愛有加的長輩們,卻一步步的把公子往死裏逼。
聽著周圍的抽泣聲,馮國公眼圈紅了,歇了憤怒的心,收了要打人的手,他的兒,他何嚐不心疼,可是他的兒是馮氏嫡子,從出生起就與別人不同!
“我對你們尚且有用,你們都敢寒我的心,斬斷我的希望,這種大義凜然大義滅親的行事風格,讓我對馮氏哪還存有半點感情?”
“不是你說的這樣,歸兒……”
“千年了。”鳳歸打斷馮國公的話,臉上滿是惋惜的神情:“馮氏千年世家,曆經三姓王朝,卻在大奉年間走入末路,千年,能積攢下雄厚的實力,也能沉澱下盲目自大,固步自封的毛病,哦,可能這種毛病在你們看來是一種優越感。”
“這種天生的優越感讓你們看不清眼前的形勢,看不到時代已經變了,再放不下身段,扯不下臉皮,看不清本質,跟不上變化,馮氏最終會毀在你們手上。”
今天能聽到這麼多血淋淋的教訓,族老們震驚不已,馮氏的落寞他們看在眼中,卻不知道該如何挽救,難道是因為這個?
可是這麼多年了,為何沒人指出來?
這樣一想,幾個族老都是心驚,這就是馮氏落寞的原因,有人看出了問題,卻不會指出來,馮氏掌權者聽不到最真實的話,做不到開放視聽,豈不是就會導致固步自封的後果?
兒子能耐了,老子就會覺得些許疲憊,馮國公堪堪向前走了兩步,看著鳳歸。
“你今天說這些,是為了那個女人?”
聞言,鳳歸笑了,這是一種絕望中帶著無助的笑,他剛才說了這麼多,卻依舊起不到任何作用。
看到鳳歸的笑,馮國公忽然受了打擊,與生俱來的信心和優越感瞬間被擊碎。
他何時被人這樣笑過?
鳳歸仰起頭,倒回眼底的濕熱,聲音依舊平靜:“父親,對於你來說,她就是一個女人而已,可是對於大奉子民和邊關戰士來說,她是大奉最後的希望。”
而今天!口口聲聲叫嚷為大奉鞠躬盡瘁的馮氏,親手滅掉了大奉最後的希望!
愚昧,無知,狹隘!
他們果然一副聽不懂的樣子,鳳歸笑的疲憊。
“父親,各位叔公,有空你們也出去走走,不要自以為馮氏就是全天下,對於這偌大的天下來說,馮氏不過滄海一粟。”
“現有的版圖每天都在變化,大奉周邊每天都在上演合縱連橫,吞噬與被吞噬,分而成數小國,合就成一大國,大奉處在這偌大的版圖上,渺小又危險。”
“就連大奉都有可能隨時被滅掉,談何馮氏?”
“若是沒有楚寧的天罡火雷,大奉早在半年前就已經被戰火吞滅,後又有滅國瘟疫,若是沒有楚寧,大奉舉國橫屍遍野,她幾次三番救下整個國家,而你們卻隻把她當做黨派之爭的一個工具,可笑,可笑啊……”
“外麵的人每天都在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誰都看得見大奉已經風雨飄搖,岌岌可危,隻有你們!還在為了馮氏可憐的世家風範,做著‘人才不為己用寧願毀之’的蠢事!”
鳳歸今天說的話,不可謂不犀利,不可謂不誅心,不可謂不震動,幾個族老傻了眼,從小就被灌輸的思想,一輩子秉承的使命,一朝被人推翻,這種剛猛讓幾個老人實在難以接受。
時代變了,整個天下都變了,或許真的是跟不上年輕人的腳步了?
“來人。”
鳳歸平靜的聲音響起,幾個族老齊齊站起身,還要跟他們動手?
“叔公放心,歸兒不會傷害你們,今夜就請各自回去休息,以後的事,就不要管了。”
“不要管了?是何意?”
“從今天起,我接任馮氏族長。”
鳳歸話落,好幾個族老感覺心髒疼,猛的跌坐在椅子上,連連喘氣,馮國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雙眼。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鳳歸氣度悠然,卻嚴肅認真:“父親,這個國公爺您若是想當,還可以繼續當,若是不想當,也可以與眾位叔公一樣,好生歇著,安度晚年。”
安度晚年!他才四十歲出頭,他的乖兒子就讓他安度晚年了!馮國公氣的又想哭又想笑。
雖然早就知道這個兒子不是無能之輩,但卻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有本事奪了所有人的權!
“來人,送各位族老回去。”
“是!”
從房門外,呼啦就進來一大批士兵,不是護衛,而是真刀真`槍的士兵!鳳歸把軍隊帶進來奪權,看來這是真的了!
“我看你們誰敢,誰敢!”
馮國公大聲叫嚷,可是進來的士兵絲毫不受影響,該拿人拿人,該帶走帶走。
貼身護衛將一個盒子端上來,鳳歸輕手打開,從裏麵一樣一樣的將東西拿出來。
“這是馮家軍的調遣令牌,這是馮氏風衛的追風令,這是馮氏一族的總賬,這是馮氏庫房的鑰匙,這是馮氏在各州的房契地契商鋪租賃合同,六位叔公的私庫歸兒暫時不會動。”
暫時沒動,意思就是說他也有能力動,給大家麵子,沒想動?
鳳歸手裏的這些東西,每一樣挑出來都關係到馮氏的生死存亡,手裏握著這些東西,族長之位非他不可。
今日生變,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
馮國公雙目通紅,癱坐在椅子上,六個族老年歲不小,禁不住這種震動,被人半扶半抬的走了出去,片刻不停,迅速上了門口的馬車,直奔各府而去。
一夜之間,馮氏一族的內變瞬息間完成,悄無聲息,有條不紊,直到第二天一早,馮氏照常打開大門,照常晨起問安,一切照舊,隻是氣氛有點兒不同了。
鳳歸的智計無雙震驚全族!
第二天的早朝,太後和皇上一個都沒看到,沒辦法,請了攝政王出來主政,地方遞上來的折子,攝政王隻是翻看了第一本,就猜到後麵那一大堆都寫了啥,也懶得看,直接都推給了內閣。
沈鎮一早上醒來才發現,竟然沒人叫他起床去上朝,再回想昨晚睡的昏天暗地,就算有人把他抬起來扔溝裏他都不會醒,這是被人給下了藥呀!
昨天的事兒很快就傳到了他耳朵裏,姓楚的被母後殺了?被母後殺了?被母後殺了?
沈鎮當即跳起來:“她人呢?”
“被睿王接走了,現在應該還在睿王府。”
呃,在睿王府啊……
沈闊有時候腦子還是挺好使的,就比如現在,他稍微一動腦就知道,他可能又要攤上鳥事兒了,被夾在中間當風箱耗子。
一邊是他的母後,一邊是他吊炸天的堂叔,他在中間,論武力拚不過堂叔,論背景拚不過母後,跟這兩人的差距猶如年紀,差著一輩兒呢!
然後,妥妥的病了,直接躺倒,誰來都不見。
呻吟,那個呻吟,太醫走進門,看著老老實實躺在床上的皇上,眼角抽了抽。
沒辦法,該配合你的演出我演視而不見,太醫一本正經的打開藥箱,然後給沈鎮診脈,稍微一診就收回了手。
“啟稟陛下,近日最好靜養,不出門,不見人,但皇上的病情並不嚴重,老臣稍微用些藥給陛下調理一下即可。”
沈鎮還在呻吟,呻吟個沒頭了,聞言,斜了太醫一眼。
“聽太醫這麼說,朕就放心了,但是朕頭疼,肩膀疼,腰疼,屁股也疼,確實不方便再疲累,可朕是一國之君……”
太醫接著演:“請皇上保重龍體,短時間內不理朝政也無妨。”反正皇上就從來都沒理過朝政。
“臣自會去稟報太後,通知內閣,最近就不要來打擾陛下休息。”
沈鎮咳了一聲:“既然太醫都這樣說了,朕也不得不臥床不起了,有太醫為朕醫治,朕甚是滿意。”
他能不滿意麼!整個太醫院就這位太醫最了解皇上是個什麼鳥性!
太醫幹笑兩聲,端起藥箱,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前輩們是如何伺候先皇的他不知道,他隻知道伺候現在的皇帝有多麼令人蛋疼。
祥寧宮這兩日可謂是低調做人低調做事,慶雲殿裏抬出來的屍體堆積成山,直接秘密處理,所有人祈禱太後杖殺功臣的事情能就此埋葬,誰都不知道才好。
可真的就能如此麼?祥寧宮每天半夜都有低低的哭聲傳來,太後惹怒睿王,這次怕是不能善了,楚寧若是能活,或許還有一線轉機,可若是楚寧死了,真不知道整個祥寧宮又要遭受什麼。
睿王現在還沒發作,估計還在盡全力保著楚寧的命吧!
又是一個不眠夜,馮太後呆坐在祥寧宮大殿主位上,她是一代太後,馮氏一族最尊貴的嫡長女,若沒有她馮氏,沈姓人如何能建立大奉王朝,沈姓王朝如何能綿延三百年而長盛不衰!
大奉世世代代的皇後之位都屬於馮氏,馮氏是這大奉的半壁江山!沈闊憑什麼來發作?隻為了一個上不得廳堂,沒見過大世麵的鄉下粗野丫頭,她不信沈闊還能要了她的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