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雲崢的滿頭銀絲在月光下熠熠生輝，立於窗下，遙望大奉的方向，目光沉沉。
護衛領命下去，對於大奉的這位楚九姑娘，他也是剛知道，聽說是太子在大奉做人質時，一直養在身邊的小姑娘，就一個小姑娘，太子對她還生出感情了不成？
就算養出了感情，那也是大奉的貴女，太子應該想得明白吧……
馮氏的大本營並不在國公府，國公府隻是擺在外麵給朝廷看的罷了，真正的大本營隱藏在各州，分支龐大，根基頗深。
馮夫人回來就直接病了，但也不忘把白天在慶雲殿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馮國公，並把馮潤叫到身前。
“潤兒，你雖然是大公子，但並非嫡子，所以一會兒若是鳳歸回來，你躲開些，免得他拿你做文章。”
馮潤才是馮夫人親生，想到鳳歸在大殿上用劍指著一母同胞親姐的樣子，馮夫人一陣擔憂，親姐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她生的馮潤。
馮潤雖然不太願意，但看馮國公都沒說什麼，便點點頭，應下了。
“好了，你出去吧。”
“是，母親。”
馮潤走了出去，馮夫人轉回身，淚光閃閃的看著馮國公。
“夫君，如何是好？我們好像碰著歸兒的底線了。”
馮國公臉色黑沉，氣的一把拍在椅子扶手上。
“反了他！還敢忤逆太後！怕什麼？我是他爹，他還敢對親爹動手不成？”
雖然馮國公說的也在理，但馮夫人就是覺得心裏不踏實，夫君是沒看見鳳歸的樣子，若是看見了，可能現在也說不出這話了。
“為了區區一女子，竟然做出這種事！真是丟人現眼，丟人現眼！今天他不回來還好，若是回來，看為父不打斷他的腿！”
馮國公氣的直咳嗽，馮夫人本就驚魂未定，馮國公知道安撫鳳歸也就罷了，可是他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馮夫人更是心慌。
“老爺啊，馮氏現在全都倚仗在鳳歸身上，就一個女人，你依了他就是，千萬別為了這麼點兒小事傷了和氣，寒了他的心，這往後……”
“一個女人？”馮國公打斷馮夫人的話：“你以為那是個普通女人？那可是睿王的女人，他敢去跟睿王爭女人，就是把馮氏的安危棄之不顧！逆子！”
“哎呀老爺你消消氣，歸兒也沒跟睿王爭搶什麼，現在楚寧不還是在睿王府嘛。”
“你懂什麼！”
馮夫人被嗬斥一句，也知道這件事她沒理，早就知道楚寧不能隨意動，卻還是禁不住太後的言說，去當了幫凶，現在事情鬧大了，她再說這些顯得很沒用。
“老爺，夫人。”
門外傳來小廝的聲音，馮國公順了順氣。
“何事！”
“回老爺，六位本家族老來了，在客廳等老爺。”
本家族老來了？馮國公和馮夫人都是一驚，對視一眼，馮夫人眼中閃動出驚慌。
難道說鳳歸的事情已經被族裏知道了？還驚動了六個本家族老！
“你去回族老，我馬上就到。”
“是。”
小廝走了，馮夫人一把抓住馮國公的袖子。
“老爺，族老來……”
感覺到馮夫人的顫抖，馮國公拍了拍她的手：“先去看看，大不了就是來商量一下對策，這次咱們馮氏可把睿王府給惹了。”
馮國公走了，馮夫人隻感頭暈，眼下看來，最難對付的還不是鳳歸，而是睿王啊！
太後娘娘，可真是捅了大簍子了！
馮國公款步走到客廳，六個族老齊齊站起身，相互見禮。
馮氏族人雖然遍布大奉各地，但本家族老卻全都在京城，遇事也好有個照應，這次聽說了消息，六個族老很快就趕了過來。
“有勞各位族老親自前來，可是要商討慶雲殿一事？”
六個族老一愣，相互對視一眼。
“不是國公召我們來的麼？”
馮國公皺起眉：“本公並沒有召六位族老前來。”
所有人有些懵，那是誰叫他們來的？
“是我召六位族老來的！”
門外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客廳裏的人齊齊看過去。
鳳歸一身錦衣華服，長身玉立，器宇軒昂，帶兵負手前行，一身謫仙氣度蕩然無存，孤寂繚繞，徹骨冰寒。
馮國公看的有些迷眼，他從來沒注意，他的這個嫡子，竟然已經蛻變成這個樣子！
鳳歸入內，氣場全開，侍衛如羽翼般順勢將整個客廳圍住！
馮國公當先反應過來：“歸兒，你這是何意？”
鳳歸站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一身風華，就快要枯萎的樣子。
“今天遇到一事，讓我知道，當權者的愚昧，足以毀了整個家族，甚至整個國家。”
馮國公急惱：“所以呢？”
鳳歸麵無表情，卻帶出不容別人反駁的威嚴與氣度，從來不會有人把威嚴這個詞用在謫仙鳳歸身上，可今天所有人腦子裏都冒出了這個詞。
“所以，請各位族老以及馮族組長退位讓賢。”
所有人傻了眼，臉發白，震驚到無以複加，一向受眾人敬仰的馮氏嫡子，這是要奪權？！
馮國公一掌拍碎椅子負手：“笑話！退位讓賢，讓給誰？你？你個乳臭未幹的小子？”
父子反目，這在馮族是大忌，族老們趕緊站起身，生怕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大侄孫，有話好好說，擺出這種陣仗實在不妥。”
鳳歸轉眸：“那五叔公覺得怎樣做才妥？”
被懟了一下的五族老臉色微僵，一直以為這個年輕有為的侄孫是個溫文爾雅的，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的！
“去年八月，五叔公負責與西海城主建立我馮氏與西海的和睦關係，五叔公做了什麼？擺架子，玩風雅，用千年世家的身份壓西海城主一頭，西海城主是馬背上長大的悍將，五叔公這樣做又給西海城主留下了什麼印象？”
“愚昧！無知！盲目自大！”
三個詞，擲地有聲！五族老臉色蒼白，下巴抖動，這是激怒攻心。
“你……你……”
“若不是我及時應對，用了三個月時間軟磨硬泡，投其所好，又與西海城主在海麵上戰了個痛快，馮氏如何收服西海！”
那是鳳歸放棄謫仙風姿，回到馮氏處理的第一件事，從這第一件事起，他就知道了千年世家馮氏逐年衰退的原因，弱在哪裏，敗在哪裏！
五族老被氣的不輕，直接躺倒在椅子上，三族老看不過去，火爆脾氣衝了上來。
“鳳歸，你別不知道天高地厚！”
“三叔公也有話說？”見鳳歸這懟人的姿態擺出，三族老當即有點後悔，果不其然，鳳歸冷笑了一聲。
“三叔公自詡用兵如有神助，可這些年馮家軍勝了幾場，敗了幾場，有才能的參謀隻因在戰略戰術上與三叔公不合，悉數被殺！剩下的一群烏合之眾全都是與三叔公臭味相投的莽夫！”
“你……”
“軍心不穩，軍中風氣敗壞，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所到之處一片焦土！士氣低下，聯名請願書都上了三封！”
話落，鳳歸從袖口掏出一遝厚厚的紙，直接摔在了三族老麵前的茶幾上。
“若不是我調兵遣將，更換製度，抓一批，殺一批，立了軍規，如何能遏製住馮家軍的下坡路？”
三族老本就是火爆脾氣，這怎麼能忍，當即要動手，卻被一擁而上的侍衛死死控製住，最後索性一掌打暈！
兩個族老都被鳳歸揭了老底，剩下的四個族老大眼瞪小眼，雖然也氣的不輕，但都不敢主動伸頭給鳳歸打。
“六叔公，你用人不明，識人不清，我費心費力的將歸隱多年的天下第一謀士九歌先生請出山，六叔公知道後，擔心這等大功勞再被我所占，竟連想都不想的就派人去接！”
“接也就接了，六叔公派去的是什麼人？一群女人！第一謀士，自命清高，我這個馮氏嫡子親自去接猶顯不夠，六叔公冒然用女人前去相迎，我馮氏是有多大的麵子！”
“馮氏錯失了第一謀士，我痛心疾首！”
“夠了！”
馮國公終於聽不下去了，馮氏族老做的這些蠢事他不是不知道，可是知道了又如何？馮氏千年世家，輩分在那擺著，規矩在那立著，他這個馮國公都得靠這些族老保著，如果都能像鳳歸一樣，痛快的罵一頓，他早就這樣幹了！
鳳歸冷笑：“父親擔心馮國公的位置不保麼？”
“你！逆子！逆子！”
馮國公抬手揚巴掌，卻被鳳歸閃身躲過。
鳳歸身上的孤寂那麼明顯，卻依然沒能引起這些長輩們的疼惜，貼身護衛們眼圈通紅，為公子不值，替公子心寒。
“父親。”鳳歸站定。
馮國公氣喘籲籲的站住，惡狠狠的看著他。
“父親是不是忘記了，歸兒今年才二十二歲。”
鳳歸一句話，馮國公手一抖，如果兒子不提醒，他真的忽略了，這個從小就不讓他操心的嫡子，也才剛剛二十二歲而已，可卻背負著整個馮氏的未來。
鳳歸眼圈泛紅：“為了逼我接下馮氏，你們斬斷我的羽翼，埋葬我的夢想，撕碎我的快樂，這些我都無所謂……”
鳳歸的聲音輕顫，頓了頓：“我唯一隻想讓她平平安安，哪怕我不得不遠離她，不得不眼看著她在別人懷裏嬌笑，為了她能安穩度過一生，我也忍了。”
“我就僅剩這麼點兒奢望，心裏就這麼點兒溫暖，你們為了把我訓練成隻為馮氏賣命的工具，竟然也要抹殺，不給我留一點兒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