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暖光,花雨紛飛,桂樹搖曳,青霞如幔。
一女子赤足,持傘立於林間,腳尖輕點,清透的水潭濺起水珠;一女子香風之中撫琴,落英垂下,素手留香,眼眸流轉,看著來路。
長盛遙望天宇,一邊是萬劍門萬劍凝氣的犀利天象,另一邊,是鳴沙山包羅萬象的華彩,終於是要親自來到這屬於自己的勢力,長盛目光掃過前方山下幽靜的森林,小虎帶著風行禦劍升空而去,他則帶著柳兒,往林深處走去。
鳥獸諧靜,河水蜿蜒,在水邊,長盛和柳兒看見起舞的金桂,看見撫琴的黛青,給柳兒一個鼓勵的眼神,長盛輕輕把她往前一推。
“見過兩位姐姐!”
柳兒有些害羞,卻被金桂牽著手,隨著舞姿走動,漸漸地,柳兒也漸漸跟上音律的節拍,與金桂在花雨中輕舞。
這是金桂和黛青神魂構築的秘境,長盛滿眼欣賞看著三人,不管柳兒有什麼對未來的顧慮,這一場下來,都應該安心了。
從微微笨拙地跟隨,到隨性的舞動身姿,柳兒在花雨之中,就像隨著清風搖擺的煙柳,絲絲紅光點綴在暖黃的花雨裏,顯得有些高貴聖潔。
此時的長盛嘬著下嘴唇不斷點頭,那樣子,活像混混兒看仙女,都不帶掩飾的。
這或許就是花靈之仙與常人成仙不一樣的地方,她們改變人的方式,是通過自然道韻的融入,尋求與人共通之處,花靈甜蜜善舞,身姿婀娜,每一個花靈都代表從屬花種的秀色,長盛以前從沒有看見過金桂這一麵。
今天為了讓柳兒沒有顧慮,金桂和黛青可真的是坦誠相待,花了不少心思。
身在道韻之中的柳兒,也沒時間責怪長盛沒有提前告知她會有兩位姐姐在山腳相迎,幸好自己沒有出糗,不然有他好看。
笑意不減,長盛從納戒裏招出一大塊月華石,往天上一扔,太陰星還未躍出遠方的雲海,鳴沙山上下已經是月華如洗,侯在拓木可海旁邊的李長子仰頭一看,招呼著大家往湖心島飛去。
結界打開,眾仙這才明白自身機緣之所來,就在這聖地之中的湖心島上,此處草木藏靈幾近化形,水中魚鳧們也是靈脈所化,身為仙人,見識過這世間諸多神奇,可此處盛景遠勝他處,自然於大道有益,隻是踏步此間,眾人便已覺得神朗氣清。
“好了好了,不要讓大家多等,走吧,都進去!”
長盛招呼著三女,和諧的氣象並有破碎,這整片山林寧靜祥和,山水之靈安然。
兩女把柳兒牽在中間,一邊走,一邊介紹著沿河的靈草繁花,柳兒這邊看了看那邊,聽著黛青和金桂的講解,一時間也是眼界大開。
沿河將近,金桂輕輕一笑,把柳兒拉到自己這邊,道:“這可是黛青妹妹與夫君的主場,今夜,我和柳兒妹妹就不去看夫君封仙了。”
微微訝異,長盛看向黛青。黛青微微埋怨道:“金桂姐姐非要如此,還說夫君采花靈的時候,也不許我去,好傷心呢!”
嘿,都是自己人,分什麼兩家話來說?
“都去!”
還真是左擁右抱,他一邊摟著柳兒,一邊摟著金桂,不準金桂把柳兒拉走,她明白金桂的顧慮,但都是要見麵的,他就不許這樣的顧慮存在。
掙不過,金桂隻好服軟道:“放妾身下來,依夫君就是了。”
湖心島內,這寬闊的大廳裏各仙散漫而坐,各自一句自身修行跟腳,形態各異,一種和諧的天然道韻連接成一片,李長子坐在主位之下的第三個位置,與眾人一起期待山主的出現。
在他們驚訝的目光中,最先出現在這裏的人,他們一個也不認識,長弓和張玉出現在這裏,長弓還好,麵帶微笑對著大家見禮,張玉冷著臉看向湖心島外,還不滿地吐出一句:“好大的架子,等了半天還不來!”
說罷,一甩袖,自己轉身坐在主位上,李長子看得眼皮子直跳,可又不敢造次,隻得率領中仙,齊齊對長弓道:“拜見大小姐!”
“呀?你們都認識我?”長弓有點意外,李長子禮畢,示意大家不必緊張。
“當日去萬劍門與王門主論道,有幸聽他提起過大小姐。”
原來是這樣!
長弓隨意擺擺手,道:“大家自然就好,爹爹和幾位姨娘隨後就到!”
聽到幾位姨娘,李長子等人眼睛一下就亮了。
鳴沙山來到千嶽之地這麼多年,弟子們的修為已經取得足夠大的進步,當初玄天劍宗埋藏在千嶽之地的成仙安機緣,基本都被先來的一批修行高者得到,再加上千嶽之地的神明造化強大,不少弟子紛紛破境,鳴沙山哪裏都好,就是兩位山主大人一直閉關修行,極少露麵,也未聽說兩位大人孕有子嗣,這偌大的家業,長盛和黛青不著急,李長子他們可是急壞了。
他們也知道天道即將大變,但正因如此,亂世將至,才需要兩位山主安撫人心,這幾十年說短不短,說長也長,大家平日裏修行結束後,就是在千嶽之地的三千大嶽之中各自尋仙訪友,日子過的太過安然了一些。
聽說山主已經成婚幾房,最開心的,莫過於李長子這樣最開始就跟著黛青來到千嶽之地的老人。
他們太知道長盛和黛青孕有子嗣的話,對鳴沙山和鳴沙山眾修士,意味著什麼了。
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山主的女兒,眾仙也明顯露出喜色,在一般的仙家勢力之中,宗主掌門的女兒,一般會冠以聖女之類的稱謂,但這個大小姐的稱呼,還是讓大家感覺到山主大人真的離大家不遠。
“哦,對了,這是我娘!”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剛剛可是看見了張玉對長盛遲到的態度,連李長子都看不出半點關於張玉的修為氣息,其他人就更別說了,此時,他們是不知道怎麼稱謂眼前這位夫人為好。既不知道冊封名號,也不知道在諸位夫人裏排行第幾,但想來也是很靠前的存在。
靈光一閃,李長子就要率領眾仙見禮,張玉幹脆揮手道:“免了吧,今天是大家封仙的大喜之日,我就來看看,你們自行其是即可。”
看這架勢,威儀不小,大家哪還敢隨意散漫著身處自然?全部規規矩矩站著。
這變化讓長弓抿嘴偷笑,長盛終於是帶著黛青她們來了。
看見安坐主位的張玉,長盛微微驚訝,看著長弓,他又開心起來。
“長弓見過爹爹,見過幾位姨娘!”
她的身份特殊,柳兒早就知道,可不敢隨意就受了,對著長弓微笑著點頭,倒是金桂和黛青,安然受了長弓一禮。
幸好主位足夠的長和寬,就算並排坐著七八人也有富餘,長盛可不計較張玉坐在主位上,但下邊站著的人可不這麼想。
同門親厚是一回事,宗門高層的關係又是另一回事,他們走在暗暗猜想著幾位夫人的名分順序,卻見張玉起身有些無聊道;“也沒有我的座位,我就隨便找個位置坐下了,不會影響你山主的威嚴吧?”
這位置是能隨便坐的嗎?李長子都快哭了,這個夫人,看起來不像是山主那樣好說話啊!
“是屬下考慮不周,山主贖罪!”這裏的所有座位都不能憑空變出來,李長子往門外看一眼,頓時有幾個弟子搬著座位進來。
這些座位明顯不同於眾仙的座位,是李長子為將來的鳴沙山長老準備的位置,可此時,也隻能搬來救急了。
這女人又發作了?
長盛這個時候可沒有覺得自己修為不如張玉,就要被她牽著鼻子走的感受了。
張玉都過來了,金桂和柳兒也不敢繼續和長盛站在主位麵前,柳兒更是緊張得手心冒汗,跟在金桂身後,準備重新坐下。
黛青可十分清楚張玉的身份,就要起來,張玉淡淡道:“你是山主,過來做什麼?”
這?
堂下眾仙看著自家山主都不敢造次,一時間對張玉的身份好奇不已,偏偏長盛隻是微笑著看著這一切,也不打斷張玉,也沒和大家致意,這就讓他們更糊塗了。
當日我可是受脅迫的一方,這女人,變臉真快。
長盛心裏惡趣味,也有些擔憂張玉的狀況,要是張玉的神魂一直被玉顏影響,將來這樣的場麵,估計還有很多,怕規矩定下後不好改,長盛隻能讓眾仙提前適應,至於男尊女卑的說法嘛,長盛向來不是很在意。
隻好坐回身子,黛青輕輕握著長盛的手臂。
嘿,這女人,還真是嚇人!
大家怕的不是妖神玉顏的身份,怕的是張玉的身份。
眼看座位安放停當,長盛大手一揮,不容置疑道:“入座!”
張玉眉頭一掀就要發作,可被旁邊的長弓笑嘻嘻拉著,也就坐下了。
鳴沙山對內外,一直宣稱兩位山主在閉關修道,除了李長子知道真實情況,其他仙人還真就是這麼以為的,除此之外,他們就知道黛青是清微劍宗客座長老,長盛是清微劍宗的嫡傳弟子。
鳴沙山所傳道法也是以長盛的名義傳播講授,這個時候,近距離看著長盛的眾仙,才發現他們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山主,似乎比他們想象的,要強大不少。
李長子是金仙,其他人玄仙也有十幾個,其他人都是飛仙之境,他們看見李長子認真端詳長盛後也是微微驚訝,就不敢在胡亂打量了,全部微微低頭。
“本山主閉關這些年,鳴沙山仰賴各位打理,各位,辛苦了。”
“我等榮幸,拜見山主!”
眾仙這個時候才有機會說話,齊齊拜見。
“我鳴沙山從昔日仙海小宗,搖身一變為如今朝氣蓬勃的金仙宗門,這其中,四位長老功不可沒,眾弟子勤勉修行,不負宗門所望。”
“山主護佑,我等才有安身立命之地,山主所傳,才有我等今日道果,我等,拜謝山主!”
仙境之間,一般很少行跪拜大禮了,可包括李長子在內的鳴沙山眾仙,都對著長盛和黛青跪拜下去。
眼皮子一跳,長盛轉頭看向黛青。
“鳴沙山是夫君的鳴沙山,一應道法傳授,與妾身毫無關係,夫君看我作甚?”
看著黛青眼神裏的俏皮,長盛微微恍然。在他心裏,其實更想把鳴沙山帶領成為清微劍宗那樣的宗門,天下為公。
可他也並不迂腐,知道亂世將至,所有的力量,都必須先牢牢地抓在手裏,渡過大劫,才能有其他。
如今的仙界各家分立,已經不是萬族林立的時候,各家自有盤算和利益,想要再秉持玄門立世的風骨,團結各族,已經是有些不現實的事實,他想了想,就明白黛青的意思了。
在這一片屬下心悅誠服的氛圍之中,長盛忽然感覺到自己已經開始走向風雨,這條路他早有準備,當即按下心潮,高聲道:“都起來!”
“諸君今日所成,他日戰陣之用,鳴沙山從仙海逃至千嶽,可還記得昔日妖族欺我否?可還記得萬妖陣下我人族億萬冤魂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