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虎和風行回到家裏的時候,柳兒已經把家裏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了,隻剩四壁,以及院中一口大缸。
剛進院子的風行看著蹲在地上拌著藥草的長盛,笑眯眯過去,親昵地叫了一聲爹。把手裏的大碗往地上一放,長盛順手把風行拉到懷裏,在他小鼻子上一抹。
“修行到第幾重了?”
“嘻嘻,兒子資質愚鈍,才修行到第六重。”
玉陽都才修行到第八重,長盛看著這個兒子,這天資實在有點超乎他的預料,神魂意氣圓滿之時誕下的子嗣,紫蛇求而不得,那個時候他合道,柳兒運氣很好。
看著他眼底的小得意,長盛誇道:“我韓長盛的兒子,就是了不起!”
對風行豎起大拇指,風行笑得燦爛。
“玉陽姐姐呢?”
“她回橫鬥觀了,我們先去拜訪橫鬥觀,再去鳴沙山,最後,回清微劍宗!”
小家夥閉著眼睛吸一口長盛身上的味道,睜開眼睛,眼神很依戀,道:“那爹爹以後都不用忙碌了嗎?”
“哪有那麼容易,這段時間我都在宗門,總要和大家認識認識才好,這些年,爹爹都錯過你的成長了,怎麼,你不想去?”
“沒有,隻要娘親喜歡,風行去哪裏都可以。”
古怪著臉色,長盛沒想到自己這個兒子如此聰慧,對自己的道歉直接略過,問道:“你這名字是自己取的,還是你玉陽姐姐取的?”
“都不是,娘親說,爹就像挽留不住的風兒一樣遊走四方,就給我取了這麼一個名字,不過,我很喜歡。”
小小年紀的他,伸出小手張開,感應著院子裏掠過的山風。
心底柔軟,長盛慢慢拿道:“以後雖然忙,也不會幾年才看見爹一次,等回到宗門了,我給你介紹一位師叔,你跟著她修行!”
“好呀好呀,爹,大哥呢?”
長盛輕輕拍拍風行的後背,風行就起來了,長盛轉頭看著一直看著自己二人的小虎,道:“過來!”
小虎心裏,對長盛敬若神明,他如今,已經知道那種能與天地合道的修行者是有多麼的逆天,所以麵對長盛,他還是有些緊張。
“緊張什麼,過來,把上衣脫了,進去沐浴強身!”
也知道小虎有些敬畏自己,長盛就不像對風行那樣走溫情路線,直接對他吩咐著,然後把藥碗裏的靈藥倒進了大缸之內,平靜的冷水開始沸騰起來。
也不敢多想,實際上,也來不及多想,小虎麻利地脫掉上衣,就鑽進了大缸裏。
水裏傳來絲絲涼意,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長盛。走到一邊,長盛對著小虎取下的納戒一抹,就把黃尾鯛拿了出來,走到了大缸邊上。
“今日幾位道友助你登仙,來日除惡行善,要多多弘揚世間正氣!”
此時的小虎完全沒有即將登仙的喜悅,他從小被教導的道理,都是來自於自家娘親,後來就是長盛,他在長盛留下的書籍裏獲得了一切,後來才有撞大運拜進鳴沙山的機緣,所以對長盛要求他怎麼做,他都會無比認真地執行。
他以為書中那些道理,就是長盛對他的期望,所以這些年在鳴沙山外門修行,雖然修為一直無法更進一步,對神魂的探索卻一直沒有停歇。
書上言,君子篤立堅行,功成不怠。
他對自己從未放鬆過,隻是他沒想到的是,這幾條黃尾鯛,居然是靈氣濃鬱的水脈,他已經看見這幾條十分人性的魚兒對著長盛搖頭擺尾,從它們頭頂飛出轉世靈光以後,就身化靈脈,彙入大缸靈液之中。
“你們李長老誇你取舍有度,開不開心?”
至於是哪個李長老,小虎不知道,但聽見長盛這麼說,他就開心。
“開心!”
“我留下的經義,你都看完了?”
“每日晨課之後,我都會抽出半個時辰研讀,但我看得很慢!”
“那就是還沒有看完?”
長盛一邊用手渡入仙力,替小虎梳理經脈,一邊漫不經心地問著話,小虎不知道長盛的用意,聽見長盛反問,他緊張得不行。
感覺他肌肉緊繃,長盛輕輕拍打他的肩頭,道:“放鬆些!”
“是……”
“嗯?”
“爹……”
“哎,這就對了!”
說著,長盛臉上開心,打開一個精致的盒子。裏麵裝著一顆火紅的珠子,一個暴躁的獸魂對著長盛嘶吼。
“可能會有點疼,你要忍住!”
連背後的人都說有點疼,小虎瞬間清醒,不敢大意,堅毅的眼神看向遠處,瞬間就做好堅持到底的準備。
特意留一點時間空檔給他做準備,長盛道:“好了,沉到水裏去,神魂不清明,不得露出水麵。”
翻騰的水麵還是絲絲涼意傳來,做好準備的小虎閉眼縮進水裏,長盛手掌裏湧現出一股磅礴的殺意紅光,罩著珠子,把獸魂按進水麵,右手掐印,一道迅疾的紅色光波沿著水麵飛快向四周散開,空中的溫度一下上升了好幾個檔次,柳兒躲在門後緊張地看著。
長盛站在水缸邊持續施法 ,眼睛一轉,風行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一個明黃色的珠子,對著水缸遠遠一丟。
一股明黃清亮的龍氣爆散開,被長盛強大的仙力瞬間禁錮住,化成一絲絲遊走的靈力,在水麵緩緩移動。
“不錯,比爹爹小時候厲害!”
把這一團龍氣壓服,長盛對旁邊的風行豎起大拇指,這才收手擦擦額頭上的汗水。
這小子,盡給他老爹增加難度啊!
柳兒隻看見地麵一沉,大缸下降三寸,趕緊提著裙子跑過去,緊張地看著長盛,又看著水裏,道:“你沒事吧?”
“巧奪天命,哪有那麼容易!”
等柳兒把心都提起來了,他才壞笑道:“不過,還難不住我!”
一顆心七上八下,柳兒隻感覺這輩子沒這麼緊張過,開口就要問候,卻見風行蹲在地上,用雙手撐著頭,十分有興致地看著自己和他爹。
她舉起的手順勢收攏自己耳邊的頭發,很穩重道:“那就好!”
說完就往一邊去,把長盛之前給小虎的令牌,收到自己那戒指之中。
“我得給他收著,沒爹的孩子靠娘疼!”
這點小心思,長盛心裏樂開花,轉頭看一眼蹲在地上的風行,一大一小都無聲地笑了。
過了許久,水麵的龍氣和仙力都消失不見,水也變成了清水,長盛就收了法術,轉身把身側漂浮的幾點靈光聚在一起,對著它們認真一拜,道:“祝願道友,往生順利!”
禁錮著靈光的仙力光球,被他彈向高空,三人就安靜地等著小虎浮出水麵。
而玉陽回到橫鬥觀,在山門等著她的是赤陽道長。
看著玉陽一步步踢著石子,從山腳慢慢踏上階梯,他和藹的神色終於開始不滿笑容,老遠就道:“乖徒兒,你可回來了!”
一抬頭,玉陽就看見自家師父就像老去了很多,朝陽之下,赤陽道長身邊散發著一個清亮的光圈。
鼻子一酸,玉陽趕快走了過去。
而還不知自己天命將近的赤陽道長,看見玉陽皺鼻子,浮拂塵一甩,道:“怎麼了?不開心?”
“赤真師伯走了,師父也要走了嗎?”
滿臉堆笑的赤陽一下還沒反應過來,聽聞此話後愣了片刻,然後激動地指著自己,嘴裏竟不知道說什麼好,隻是這老頭子,興奮得有些手舞足蹈,甩著拂塵蹦蹦跳跳。
本來很悲傷的玉陽看見自己師父這個樣子,抱起手埋怨道:“師父,您能不能有點高風亮節?”
“哈哈哈,玉陽,追隨辰罟金仙 ,是我們的夙願,你要為為師高興,我走以後,你不許告訴師兄師弟,要開心,知道嗎?”
蹙著眉,玉陽看向長盛所在的方位,不滿道:“哼,我們又不是欠他的,憑什麼?”
臉色一正,赤陽道:“胡說,都是為了蒼生,誰又欠誰?”
忽然轉身露出燦爛的笑臉,玉陽走過去搖著赤陽的胳膊,道:“師父,有一件事,說出來你可別打我啊!”
“為師不日就要駕鶴遠遊,打你作甚?”
“啊!師父,這可是你說的啊!”
一下跳開,玉陽整理一下儀容,然後抱拳躬身,對著赤陽道長,聲淚俱下道:“師父,韓長盛那家夥不是人,他知道我是辰罟金仙傳人之後,非要仗著輩分,威逼我做他小師侄,如今,如今,我,徒兒我……”
說得多委屈似的,話不成句,斷斷續續,說著還伸手假裝擦著眼淚。
“好徒兒,韓長盛還敢無禮?”
神色莊重的赤陽道長一下子吹胡子瞪眼,看那樣子,要是長盛在這裏,立馬就要找他算賬。
玉陽哭得梨花帶雨,赤陽道長一臉心疼,急道:“他到底怎麼你了,你倒是說啊!”
“師父,如今,韓長盛是我師叔了!”
玉陽這張臉,這個時候真的是誰見了都心疼。害怕赤陽道長沒聽明,她一下收起委屈悲戚的神色,認真地道:“韓長盛如今是我師叔,師父,他和你同輩兒了!”
說著就有些頑皮地笑起來,赤陽道長虛扶空氣,一拍額頭,大呼道:“好險,差點沒把為師送走!”
然後他就一臉古怪地在原地思考著什麼,玉陽眼睛裏有些緊張地看著。
過了一陣,赤陽道長拍頭哈哈大笑,震得林鳥驚飛,一隻仙鶴從金殿之上的雲團裏飛下來,圍著赤陽道長歡快地鳴叫。
“一悟天地間,身作遠行客,各位徒兒,為師去也!”
赤陽道長身後環著一個清輝光輪,飛身坐在仙鶴背上,迎著朝陽而去。
“好呀好呀,師父慢走!”
玉陽在原地不斷揮舞著小手,看樣子還挺開心的,橫鬥觀內,早起晨練的弟子聽見赤陽道長洪亮的聲音來,看見朝陽那邊的人影,紛紛停步作揖。
笑著笑著,玉陽就哭了。
沿著台階而上,今天的橫鬥觀的早晨,也無一個香客趕早上山,在門樓處,長弓轉身閃現出來,拍了一下玉陽,道:“別難過,以後對我弟弟好點就行了!”
很傷心的玉陽一跺腳,直接往金殿飛去。
“呀,你這人真討厭!”
仰頭看著玉陽飛到山巔,長弓揮揮手道:“我等你呀!”
然後趕快往上方的階梯跑去,上麵下來一個素衣束發的婦人。
“娘親,我扶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