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打著火把還未到岔路口,李家村的人反而順著路尋來了。
“找到了找到了,人沒事,就是有兩個失溫嚴重,派人送回去了。”
“黃家老二都回去了?”
有人打趣道:“回了回了,這群龜孫這幾天在山裏餓慘了,都餓得皮包骨頭。”
長盛心裏好奇,這李家村眾人都平安,那麼這路上劈砍留下的印記是什麼人留下的呢?這有些玄乎啊!
大舅看看二舅,沒說話,寨裏的人也很識趣,沒說在路上看到了劈砍的印記,相信李家村的人尋來,也看得到。
在交談中楊德勝兄弟去故意刺探了下消息,李家村確實沒人去本家縣的路,李家村的人也好奇是誰在岔路口留下印記。
進山來一天,要出去恐怕得到明天下午去了,夜裏走路快不起來,而且人還多。後麵的眾人走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追上前麵先行撤出的李家村人。
長盛看到擔架上的兩人嘴唇青紫,在不住的打哆嗦,其他人也是瘦了一圈,因為衣服看起來有些寬大。別人隻當是這些人又冷又餓才這樣,可長盛看的明白,這是被野物吸食陽氣了,擔架上躺著的兩個應該是被吸得最慘,其他人倒還好,走路沒問題,看來這妖物道行隻怕是不低,敢直接吸收壯年男子的陽氣,這妖怪陰氣很重。
果不其然。
“李家兩兄弟平時看起來身體最好,沒想到這次他們最遭罪。”
“這山林暴雨,冰冷得很,他們又負責警戒,要是你去,也差不多!”
“他們兩兄弟在不同方向,都說看到山君影子,這不會是被嚇壞了吧?”
“應該是真的,我們醒來的時候還聽到林子裏有野物躥走的聲音,當時都把我嚇壞了”
……
走了一段,是上山路,道路愈發泥濘難行,大家隻得拿出家夥事兒,就地紮營,天亮再出山去。
大舅在燉草藥,淫羊藿加老山薑,準備給李家兄弟送去。
長盛看著這藥,平時莊稼漢子服了,保管龍精虎猛,陽氣充足,要是加上老烏雞,這藥算是給一年在地裏操勞的漢子最好的補損之藥了。
可是這被吸了陽氣,可不是這點草木就可以補的,得請掌壇師設壇作法驅邪,精神頭才會好起來,才會食欲正常,能吃了,身體才慢慢補的起來,否則就是幾泡水拉了。
“大舅,我給他們端過去吧!”
大舅把碗遞給長盛,隨身帶的鐵壺有點小,準備再煎一碗藥。長盛來到擔架邊,自己嚐了一口,一股熱流很快傳遍身體。
“李大哥,來喝藥了,這是我舅舅給你燉的藥。”
李家老大掙紮著起身,靠在一旁的石頭上。長盛一隻手喂藥,等他喝了一口,再用另一隻手輕輕在李家老大的胸口上順氣,手掌灌注靈氣,很快地在他身體裏遊走,李家老大眼裏顯現出神采,肚子裏咕嚕嚕直叫喚。
長盛很快解下他腰間的幹糧袋遞給他。李家村先前進山的眾人,腰間的幹糧都還沒吃完,按道理絕不會瘦成這樣,可是大家無法想象自己是被吸了陽氣,還以為是冷的,這幾天暴雨也確實很冷,夏季進山,誰也沒帶太多的衣服。
李家老大喝了藥,精神好一些,自己坐在擔架上輕微打著哆嗦,紮營的事不少,放在一邊的兩兄弟大家暫時也顧不過來。
長盛來到火堆邊:“大舅,誰是黃老二啊?”
大舅指了指在營地中間那個有些搖晃著走路的人,他腰間背後的半截刀鞘裏插著一把尖刀,看起來很鋒利,刀麵有常年血漬浸泡的暗色。
那人似乎是在巡查營地,感覺到長盛盯著他看的目光,回頭向長盛看來。
長盛心頭一驚,這人眼眶裏全是死氣,凡俗之人看不出來,他卻看得出來這人已經死了。
黃老二咧開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取下腰間的尖刀揮了揮,對著長盛做了個恐怖的表情。
楊家兄弟看得大怒:“黃老二你個狗東西,你要是嚇到長盛,老子就砍死你!”
有人見到黃老二做那個恐怖的鬼臉,也覺得不合適。
“人家一個小娃娃都進山來找你,你一個常年殺豬的屠戶,身上有多少煞氣心裏沒數嗎?嚇出個好歹來,看你還要不要臉。!”
黃老二嘎嘎怪笑,看了那人一眼插刀入鞘,轉身向著營地邊上撒尿去了。
長盛看到他轉身的時候瞳孔全是白色,這人是真死了,恐怕是被附身。長盛有一種巨大的恐懼感,這妖物成精,能附身的妖物少說也是煉體完成,才能短暫附身。周圍這麼多人,要是它發難,自己恐怕保不住幾個。
想起自己遠遠看到的那一團妖氣,就是不知道跟這個妖物有沒有關係。
之所以肯定是妖物不是鬼物,是因為凡間逗留的鬼物根本不能長時間停留,雨點、泥沙、微風、雞鳴和陽光等都會不停地削弱鬼物的靈識,最終隻會魂飛魄散不入輪回。
凡界修行有成的鬼物也不敢在人群間逗留,隻要有人受他影響,遊走各界的冥使就會突然出現,強行帶走它。
是以修行有成的凡界鬼物,都隻能隱藏在深山洞穴、野宅凶刹。在夜晚出沒,還得遠離人群,驚擾人類就是自己的死期。在野外出沒為了安全,一起抵禦風沙落魂,大多會成群結隊夜間走遠路,凡界極少數人運氣不好看到的陰兵借道,就是這樣百鬼夜行的時候,這都能遇到,是真的命數不好活該倒黴去投胎了。
長盛壓下起伏的心緒:“兩位舅舅,那個黃老二早都死了,魂都沒了,我們要早點離開。”
二舅直接怔住,他平時根本不信神神鬼鬼的玩意兒,哪裏想到自己會真的遇到?
“長盛,真的死了?”
“嗯,不信等會兒他回來你們看看他走路是不是比其他人要僵硬一些,這是被妖物上身了。”
平時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的大舅卻不怕。
“怕啥,我們這這麼多生人,隻要發怒大吼,嚇都嚇死它。”
“大舅,有道行的妖物可不怕陽氣衝撞,它們都敢吃人。”
“呲!看來黃老二家那個老黑狗還真是有靈,可惜了,黃老二平時很仗義。”楊德光倒吸涼氣,在想著如何讓眾人把被附身的黃老二隔開。
三人在一個角落小聲商量著預備突發情況,營地紮好,安排好警戒的人手,大家便開始休息。
長盛端著碗來到李家老二的帳篷,剛要喂藥,李家老大在旁邊緩慢起身對著長盛跪了下去:“多謝小恩公救命之恩,我們會保密的。”
長盛一時驚訝:“你知道了?”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們兩兄弟看到的是什麼。”
“那就好,別說出去,我先喂他喝藥。”李家老二根本不知道大哥在說什麼,不過當他喝藥的時候,他明白了。
長盛救完二人,緊緊地挨著兩個舅舅就坐在火堆邊。在空曠的營地邊上,也是在警戒,萬一有情況,自己三人有路可退。
後半夜的時候,好轉很多的李家兄弟也來挨著他們,幾個大人聊著天漸漸放鬆下來,根本沒提什麼玄幻的事,在山裏過夜,晚上很忌諱這個話題。
長盛卻運足目力,精神高度集中,時不時掃視自己背後的山林,什麼時候睡著了,長盛也不知道。
早上被炊具碰撞的聲音吵醒,大家吃了早飯就要往山外趕去。長盛精神很好,眾人見早飯煮得差不多了,就要開始吃飯。
“咦?他們放哨的幾個人呢?這都聽不到要吃飯了?”
說完對著營地外大喊道:“吃飯了吃飯了!趕緊過來吃了飯好趕路,早點出去!”
營地一靜,外麵沒人應答,營地裏眾人麵麵相覷,感到不妙。大家這才發現外麵太安靜了,連一聲鳥叫也無。
長盛一震,糟糕!
有人喊道:“大家快出去找找!”大家慌忙帶上武器,順著昨晚安排的地方去找。
帶頭的人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叫李家柱,昨夜放哨是他安排的,帶著大家連續看了幾個地點都沒看到人,這下大家真的慌了。
最後一個哨點搜完,還是沒人,眾人頓時抽刀向外圍成一圈,警惕地看著寂靜無言的周圍山林,長盛被他們圍在最裏麵。
“李大哥,就是山君出沒也不會無聲無息帶走他們這麼多人,這會不會是他們見天亮自己走了?”
“愚蠢!換你你會不打招呼就走嗎?”
“我······”
長盛看著各位大人對著自己的背影,輕輕戳了戳大舅的後背,悄聲說道:“大舅,你問問他們黃老二呢?”
大舅拉了拉長盛靠在自己身後,警惕的看著外麵大神問到:“李大哥,黃老二呢?”
李家柱現在也是手心冒汗,靠山吃山這麼多年,沒遇到過這麼詭異的事。
“他昨晚撒尿回來遇到我正安排大家放哨,他說他去,我想著放哨辛苦,他要去的話就他讓他去了,現在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
長盛心裏發緊暗暗後悔,完了,那孽畜肯定是虛晃一槍,讓自己在營地裏疑神疑鬼,它跑出來吃了人就跑。
楊德勝得到授意繼續說道:“這大白天光的,就算真有啥鬼,我們這麼多人也不用怕,點齊火把,我們擴大範圍搜索。”
眾人覺得有理,回到營地,收拾好隨身物品,舉著火把就往山林裏走去。
終於在離營地有些遠的凹地裏看到放哨眾人的屍體,人人被開膛破肚,肢體被甩得到處都是,每個人的臉上都被抓的血肉模糊,看不出原來的樣子,胸前都是一個大洞,心髒不見了。隻有黃老二的屍身完好,但看起來明顯是死得更久。
眾人仔細勘察,在周圍發現有狼糞,有的大腿被吃得隻剩一半,散落的屍體被收攏擺放,看著每人臉上的爪痕,大家沉默了。
因為每人的指甲蓋裏都是血肉,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到底是遇到了什麼?他們才會死得如此淒慘。
胸前的大洞都一樣,很明顯不是野獸幹的,人也做不到這樣,八個人就這麼一晚上就沒了。
沉默良久,一群漢子都是雙眼血紅,李家柱艱難開口道:“怕是有野物作怪了,不知道是鬼是妖,這狼糞還是新鮮的,狼群估計是被我們找過來才驚走,大家說說怎麼辦吧?”
“要不合葬在一起吧,等以後後人們進山來拜算了。這一塊塊的拿出去,家裏人怎麼受得了?也不好拿出去。我們撒個謊,就說他們是被水衝來打在石頭上,有點嚴重,才沒把他們帶回去。”
“就這麼辦吧,先把他們葬了,我們再報仇!”
安葬好逝者,幾十人烏泱泱的故意發出聲響,見到猛獸就追殺,好像這樣就能減少一些對死者的愧疚,生還的人實在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帶走了幾位兄弟的性命。
長盛見大家累得筋疲力盡,硬著頭皮說道:“要不我們不要找了,事已至此,殺了再多的野獸也沒用,我們大家都清楚不是野獸幹的,倒不如好好商量一下,回家後怎麼交代。這都大中午了,要是今晚上回不去,大家不知道還要死多少人在這裏。”
有人聽得大怒,就要開罵,卻被旁邊的人拉住。
誰都知道不是野獸幹的,大家都在營地裏,也不是人幹的,麵對未知的恐懼,麵對兄弟死去的悲傷,他們無處發泄,隻得麻痹自己。
其實大家都明白這隻是騙自己,終究還是要出山回家去,麵對死者家屬無數的質問和失望,和憤恨。
可大家都是漢子,誰也不想說出來,如今長盛說出來,這是打破當下氣氛最好的切口,要是到了夜裏,誰能保證自己就是活著的那個?
大家就地坐著休息,在商量怎麼回家安慰村裏失去親人的人,李家村眾人更是羞愧,為了幫他們找人,楊家寨一晚上就去了四個人,這人情,還不起。
商量好後,整隊出發。
經過這事,兩位舅舅再也沒了開小差發財的心情,長盛也完全對那萬人坑沒了興趣,什麼都沒有活著重要。
在路上走著,眾人激憤的心情開始被疲勞消磨。
漸漸冷靜下來,心裏卻被恐懼慢慢籠罩,這次是真的見鬼了。
回過味來的眾人開始腳下加快速度,先前進山的眾人很虛弱,但也咬緊牙關跟上大部隊,誰要是落在後麵,天一黑,結局不敢想。
隊伍很壓抑,沒有人說話,門頭往山外趕去。
眼看天就要黑盡,還得翻兩座山才能回到村裏。長盛耳目聰敏,不合不巧之間,他好像聽到左邊的山林裏一直有東西跟著隊伍前進。他故意落下速度,慢慢掉在隊伍尾巴上。
兩位舅舅看他慢下來,有些緊張地問到:“長盛,怎麼了?累了?上來我背你!”大舅作勢就要背他。
長盛小聲說道:“大舅二舅,路邊老林裏有東西跟著我們,我想去看看!”
二舅卻打斷道:“知道你厲害,但是要是他們知道你有這本事,還不埋怨死你,我可是見多了。”
大舅點頭道:“你二舅說得對,你一個小娃娃,輪不到你顯能耐。可惜你兩個舅舅死了,還是出門舀水被我叫來的,回去還不知道對你的三外公怎麼交代。”
長盛想起來了,外公還有三個兄弟在世,雖然這次進山的大部分人姓楊,但隻有四個舅舅和自己是親戚關係。這可難辦了,長盛明白大舅的難處,雖然幫忙這種事是自己願意才去,可誰叫舅舅喊了那一嗓子呢,要是他不喊,其他兩個舅舅也不會來,不出事,大家都沒說的,可出了事,搞不好怕是要成仇人了,難怪一路苦著臉不說話。
“舅,要不就對三外公實話實說吧,不管真假,騙老人總是有些良心不安的。”
“也隻有這樣了,以後我幫他們盡孝,唉,我這張嘴啊!”
漸漸地山林裏沉默的‘沙沙’聲越來越大,路上的人簡直被嚇得慌亂逃竄。長盛三人站在隊伍最後沒動,管你是人是鬼,小爺不怕你。
跟著逃命的李家兄弟正要留下來跟長盛他們一起,二舅揮手道:“好不容易撿回來的性命,你們留下來不怕死嗎?”
李家兄弟老臉一紅,長盛救自己兩兄弟已經是天大的恩情,再去做拖累,就不合適了。
長盛開口道:“放心吧,隻要火把不熄,你們出得去。”
兩兄弟吃了定心丸一樣轉身跟著慌亂的大部隊往外衝去。
“長盛,這山林裏是野獸?”
“有狼有虎,怕是被昨晚那妖怪攆出來追我們的。”
二舅簡直不怕了:“他媽的,還能這樣?長盛你真不怕那怪物?有沒有什麼法寶,拿出來我耍耍!弄死幾個先!”
長盛噗嗤一笑:“二舅,我哪有什麼法寶,又不是神仙。我們就這樣慢慢走,它們不敢靠近的。”
慌亂的隊伍長盛有心無力,根本護不過來,二舅的話語讓他知道人心險惡。自己要是出手了,昨晚那些人的死,十有八九要往自己身上猜,即便不,那也會埋怨自己怎麼不出手,還是家裏的鄉親們好。
在路上長盛看到兩具屍體,是李家村的人,應該是慌亂中火把打滅了被野獸鑽了空子。
路上腳印淩亂,卻再沒看到屍體,等長盛三人走到最後一個埡口,慌亂的眾人有的還在半山腰,有的已經進村了,遠遠地傳來一些呼喝聲。
正準備下山,長盛心有所感轉過頭去,兩位舅舅也跟著看過去。埡口邊不知什麼時候立著一個大樹樁,一個一人半高的黑色山魈靠著樹樁,渾身肌肉精練,它靠的樹幹位置形成一張青碧的人臉,二者正在嘲笑長盛。長盛有些緊張,一個的話,自信沒壓力,兩個,打起來就很難護得住舅舅的周全。
山魈看了看山下人家,看了看長盛,張開巨嘴,上下兩顆牙齒非常的潔白瘮人,對著長盛三人比了個三的手勢,接著在脖子一抹,長盛看到這裏再也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