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長江後浪
對於程濟森來說，程廷是個什麼樣的孩子？
從小到大，他和父親的感情不算太親，程濟森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他的母親早逝，很多時候都是缺少關懷的，尤其是在程濟森忙碌的時候，幾乎什麼閑事都不管，直接將他往爺爺奶奶家裏一扔。一開始，程廷還會吵會鬧，隻說要跟著爸爸回家，或者是跟著爸爸去工作，他會帶著作業待在爸爸的身邊，他保證會乖。然而，每每這個時候，程濟森總是沒有理解兒子內心深處的訴求，於是長此以往，程廷與他的感情便逐漸疏遠。
後來，程濟森娶了於美紅，他一直希望她可以好好關切程廷，像是親生母親一樣，然而，即便於美紅能做到這一點，程廷也沒有辦法。
他隻有一個母親。
於是，他們一家人，就這樣不鹹不淡地一起生活著，當程廷長大之後，程濟森不再像過去那樣繁忙，他開始花更多的時間，留在家裏。
隻可惜，現在的程廷，已經沒有心思再與他交流。
不再是那個隻要父親願意帶著他，他可以老老實實坐在身邊一聲不吭的那個小男孩了，現在的他，已經適應了家人的缺席。
“兩父子哪有什麼隔夜仇？不要說氣話了，一人讓一步。”於美紅拽了拽程濟森的手臂，說道。
在於美紅看來，程廷已經做得更好了。
從小到大，他幾乎從來沒有給家裏人添任何麻煩，他的成長過程可以說是順利的，沒有打架鬥毆，沒有走歪過一步路，之後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大學，又穩妥畢業，甚至在念大學的城市闖出了一片小天地。
有時候，於美紅也心疼程廷，同出一個屋簷下這麼多年，即便他不願意喊她一聲“媽”，可兩個人之間總也還是存在著些許親情的。
“誰說氣話了？”程濟森瞪眼，盡量用心平氣和的語氣說道，“老鄧說這是一個好機會，他也沒說是為了我才給程廷留這麼個位置，再說了，本來就是公平競爭，難道光是因為他是我程濟森的兒子，就直接失去了這機會？這麼說來，不是任何人要為難他，而是他自己不能接受父親的光環太強大！”
在這條路上，程濟森一路向上，他所擁有的，已經到了極致。身為一個市的市長，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大多數人的敬重，而與此同時，他肩負的責任也是極大的。這一路走來，程濟森穩紮穩打，他從來沒有依靠過任何人，因此，他也盡量不會給程廷搭把手。在他看來，自己伸手摘到的果實，是更甜的。然而，程廷卻不識相，這就是他最憤慨的。
“你說自己不想幹了，行啊，你告訴我，你想幹什麼？你還這麼年輕，隻要繼續往前走，將來成為局長或者是調到省裏其他部門都是有希望的，既然如此，為什麼還非要去做個體戶？我從來沒有反對你在外邊賺錢，但是，錢不是最重要的，有自己的理想才是最重要的。”
程濟森的語氣很差，可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還是想要盡量耐下性子來對程廷說話的。年輕人沒有想明白自己要走的路也是正常，而他要做的，就是督促與引導。
隻可惜，在程廷最需要引導的時候，他對這孩子不聞不問，如今孩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想要將他的心思扭轉回來，就成了難上加難的事情。
“誰說我沒有自己的理想？”在程濟森發表了長篇大論之後，程廷隻是懶洋洋地回了這麼一句話，於是，在前後對比之下，他顯得特別漫不經心，甚至還帶了幾分吊兒郎當的意味。
“什麼理想？就是整天倒在家裏收租，別的什麼事情都不幹，這就是你所謂的理想？”
程濟森的語氣變得越來越衝，於美紅聽著，冒了一腦門的冷汗。
這父子倆針鋒相對的模樣真是怪嚇人的，兩個人寸步不讓，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正琢磨著，突然傳來敲門聲，是於倩回來了，一場爭執暫時告一段落，程濟森沒好氣地問，“為什麼這麼晚回來？女孩子家也沒有女孩子家的樣子。”
程濟森這會兒的脾氣是少見的壞，於美紅衝於倩使了個眼色，示意女兒適當地撒個嬌，賣個乖，隻是沒想到，兒子發飆了，女兒也沒客氣。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連晚點回家都不可以嗎？再說了，我很快就要訂婚了，等訂婚之後我就是大人，你不用像小時候那樣管我吧？”
說完，於倩就一溜煙進了自己的屋子，一進屋，她連看都沒有看程濟森和於美紅的表情，而是直接關上了門。
關門的聲音不輕不重，她靠在門上許久，心跳變得極快。
自從葉世宏意有所指地對她提了提他們父女倆的感情也不過如此之後，於倩心裏不服氣，可說真的，她也的確是被影響了。
程濟森對她不好嗎？是啊，又不是親生父親，多多少少都有些差距的。
於倩進了屋，程廷也站起來，端著水杯往自己房間裏走。進屋前還丟下一句不痛不癢的話，“該上的班，我還是會上，暫時沒打算辭職，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不過，這科長我是當不了。別說是不是你的光環太大，如果我自己對這一行有興趣，那你就是再大的光環，我也能壓過你。”
輕描淡寫的一番話，卻是帶著強大的氣場，程廷說隻要他願意，那就不會被父親的光環掩蓋，現在他不肯在這局裏發展，說到底，也是因為不喜歡而已。
一時之間，程濟森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他能反駁嗎？不能。
長江後浪推前浪，程廷確實有這個能力。
“孩子長大了，不聽話了。”程濟森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許久，不由歎了一口氣。
“別想這麼多了，一家人哪能一點矛盾都沒有呢？”於美紅溫柔地笑了笑，又問道，“對了，老程，上回說的事怎麼樣？我之前自己的那套房子，就想留給於倩了，她和世宏結婚，總需要一套房子的。”
程濟森看了她一眼，“你那房子別動，不是一直都說手上有錢才有底氣，才有安全感？於倩的房子，我會想辦法，到時候給她挑一套舒適的，也算是給這女兒的嫁妝了。”
於美紅紅了眼眶，“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世宏啊……”
程濟森沉默著，不再出聲。
是不喜歡啊，可有什麼辦法？
在單位裏，他一呼百應，隻要是他程市長出現，沒有一個人不是畢恭畢敬的。
然而回到家，他卻也隻是一個普通的父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