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雨後初陽
俞錦繡沒有催促程廷,隻是隨手拿了他放在書桌上的一本書。這本書是她推薦的,主要內容是一些關於生意上經營模式的案例,那天突然想起自己曾經在葉世宏的桌上看過這麼一本封麵古早的書,她覺得,這書一定是用得上的。
於是,她就往新華書店跑,來來回回在偌大的書店裏轉了好幾圈,最後才在一個犄角旮旯處找到這書的蹤跡,帶回來看了幾天,就不耐煩了,沒認真讀下去。倒是俞承光,平時看他像是對什麼事情都不太在意,可這本書,他卻是仔仔細細研究過的,好幾頁的折痕和內容上的筆跡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究竟是什麼讓一個安於現狀的小男孩搖身一變成為一個執著上進的大男孩?不是強烈的挫敗感,就是愛情的力量。
俞錦繡隨意翻了幾頁書,沉下心來,直到聽見俞承光“嘰裏咕嚕”地將湯麵的湯都喝完了,才放下書。
看來是真的餓壞了,俞錦繡笑了笑。
看著俞錦繡的笑容,俞承光沒多在意,隻是默默地抹幹淨嘴巴,將湯碗推到邊上去。
而後,他也沒多做遲疑,而是衝著俞錦繡低聲道,“姐,我覺得自己挺沒用的。聽說她在電影廠拍電影,特地借了一輛車子跑去接她,不過是一輛小汽車而已,能耐什麼呢,人家什麼世麵沒見過?更何況,這車還不是我自己的。”
俞錦繡的笑容僵了一些,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弟弟像現在這樣失落。
俞承光這是在妄自菲薄,他苦笑著,突然覺得自己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人。她想過俞承光一定會去找翁晨卿,也猜到他開走程廷的車是出於什麼理由,可此時看著他懨懨的模樣,又不免心疼。
“她變了?”俞錦繡小心地問,“也許其中有什麼誤會。”
“不是的,我沒見到她。”俞承光苦笑著搖頭,“連電影廠的門都沒進去。門衛老大爺說了,想要見大明星的人多了,我就是想要排隊也排不上好。”
俞錦繡沉默了。
原來,他壓根就沒見著她。不知道所謂的晨卿在雅城市電影廠拍戲的消息是真是假,更不知道如果她真的在裏麵,會不會願意見他一麵。
俞承光沒有堅持讓老大爺往裏頭遞一句話,他隻是突然從旁人的視野中感受到自己與翁晨卿之間懸殊的差距。
她不再是過去那個願意和他鬥蟋蟀,願意坐在他的摩托車後座兜風的小女孩,她是光彩奪目的演員。
其實自從翁晨卿不再給他們寄信之後,俞錦繡就開始為俞承光打算。她這個弟弟什麼都好,就是太認死理,俞錦繡生怕他會一心惦記著他認定的那個人,這並不是不好,隻是在前路一片迷茫的情況之下,他這樣做,很危險。
於是,俞錦繡總是想要轉移他的注意力。
然而該來的總會來。
那天看見翁晨卿在雜誌上的封麵照之後,她就已經意識到一個問題,再不願意承認都好,翁晨卿和俞承光的差距很大。
一九八五年的今天,俞承光就已經在翁晨卿那兒碰了壁,更別說二十年後,翁晨卿的名號傳遍世界,這樣的差距,他受得了嗎?
可即便心底不安,俞錦繡始終沒有將自己的擔憂說出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笑道,“也許她根本就不在呢?又或許,如果她知道我們在找她,肯定會欣喜若狂地跑出來見我們的,對不對?
俞承光的眼睛亮了亮,“真的?也對,就算她回來了,那也是在忙,等之後完成了工作,總會抽出時間來和我們見麵的。”
俞承光的笑容又變得明朗,如雨後初陽,捕捉不到絲毫塵埃。俞錦繡突然有些猶豫,她在想,是不是不應該給他太多的希望?
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這是不變的真理,即便明知道人總是得跌跌撞撞著長大,可她還是不忍心自己的親弟弟跌個遍體鱗傷。
也許,俞錦繡突然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在俞承光與翁晨卿重逢之前,先見她一麵的。
俞承光的壞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下一秒,他已經像個沒事人似的,將湯碗端到廚房去。
湯碗往水池裏一擱,他伸出一個手掌,“姐,剪刀石頭布。”
“滾一邊去,我又沒吃,你自己洗!”俞錦繡掃他一眼,進屋關上房門之前,瞄見他唉聲歎氣地感慨親姐姐對他的不公。
俞錦繡忍不住想笑,又抿唇,沒有笑出聲來。
關上房門,躺在床上,她就在琢磨著是不是能通過什麼方法搭上電影廠的線。
倘若翁晨卿真的回來了,卻始終不願意見他們的麵,其中就一定有著隱情。既然如此,如果她莽莽撞撞地跑到電影廠去,恐怕隻是碰一鼻子灰而已。
下意識揉了揉鼻子,俞錦繡歎氣,她想,還是得問問程廷的意見。
這些日子,隻要是她搞不定的事情,總是會一股腦丟給程廷,他不聲不響,卻能幫她將問題處理得妥妥當當,靠著這麼一棵大樹,她就不在三更半夜耗心思了。
這樣一想,俞錦繡就閉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殊不知她心中的那棵大樹,那個天塌下來都會幫她頂著的人,在此時,正麵臨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燈火通明的程家,在今夜,勢必沒法安生。
雖然從未對外說起,可程濟森心底一直都希望程廷能走自己的這條路,畢竟他有人脈,而程廷也有能力,他隻要推波助瀾一把,他必定可以順順當當地往上走。
“其實也不是通過我的關係,隻是那些領導們一直都覺得你是一個很有潛力的人,雖然年輕,可說起來比年長的同事都還要有能力。”
“升職這回事,本來就是有能力的往上走,你不需要過多介懷我的身份地位。”
“就算外界知道你是程市長的兒子,那又怎麼樣?每一步路都走得堂堂正正,難道還怕他們說?”
聽著程濟森說的每一句話,程廷的眸色越來越沉。
程濟森說這是為了他好,可他不願意,於是在今天,他正式下了通牒。
“我不是任何人的棋子,如果你非要讓我去當這個勞什子科長,那大不了我不幹了。不過是辭職而已,難道還要問過你的意見?”
一番話說得平緩卻有力,他深色的眸中鋒芒盡顯,程濟森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指尖都在發抖,“聽聽,聽聽你在說什麼話?棋子?我這是在利用你?有這麼一個爸,是你的福氣,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程廷聞言,低笑一聲,眼底卻沒有任何情緒,“這福氣,留給有需要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