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錦繡紮進倉庫裏,仔細地對照著方小萍給的表格找資料,每找到一份文件,她就在表格的空格上打一個勾。倉庫裏的文件雖然夠多,疊成一摞一摞的,但到底是按順序整理,摸上門路之後,這就不再是件苦差事,俞錦繡對照著表格,一格一格打鉤,樂此不疲。
張建文打開倉庫的鐵門時,俞錦繡正俯身找著什麼,她垂著眼,歪著腦袋,額間的發絲垂落,手上夾著的文件夾一不小心滑落,她趕緊去接,整個人的身段看起來無比柔軟……
陽光從遠處灑進廢舊的倉庫裏,俞錦繡壓根就沒有意識到有人正盯著自己。
張建文唇角的弧度愈發深了,他突然覺得楚琴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光天化日不假,可孤男寡女從倉庫裏走出來,別人會怎麼想?俞錦繡再有主見,也不可能無視周遭的聲音吧。
張建文自問條件不差,雖說曾結過一次婚,可俞錦繡難道就是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了?都到結婚這一步了,最終又與男方鬧掰,雖說那男的有大問題,可誰有能說俞錦繡是完全沒錯的?
張建文不覺得自己配不上俞錦繡。
“錦繡,小萍怎麼把事情都交給你一個人幹了呢?來,我幫幫你。”
直到張建文出聲,俞錦繡才突然意識到倉庫裏突然進了一個人,嚇了一跳,卻沒有真的表現出什麼來。廠長把鐵門拉上,唯一一束微弱的陽光也驟然消失,她皺了皺眉,心生反感,“廠長,裏頭都是灰塵,您還是出去吧。”
張建文咧開嘴笑了笑,“我一個大老爺們,怕什麼灰塵啊?像你這樣細皮嫩肉的小姑娘才要小心一點。沒事,我幫你!”
上一回張建文就已經明確地向她表示過自己的好感,俞錦繡做夢都想不到,她踏踏實實地上班,怎麼就被這樣一個人精給盯上了?客觀來說,能領導一個廠子裏幾百個員工,張建文不是個草包,但是,色字頭上一把刀,光是這一點,俞錦繡就沒有辦法尊敬他。
張建文挨到了俞錦繡的邊上,她身上有少女芬芳的清新氣息,還有專屬於她的清冷韻味,越是靠近她,他越覺得這姑娘的與眾不同之處。
“廠長,既然您想整理倉庫,那我就不礙著您了。方主任交給我的工作一時之間也辦不完,我晚一點再來。”
俞錦繡冷冰冰地把話說完,就準備走,張建文卻把身子往前一傾,將她擋在了一個狹小的角落裏。
“錦繡,廠長這是想要幫你啊。你也說了,方主任交給你的工作太多,我要是不幫你,你一個小姑娘豈不是要幹到下班?方同誌也真是,工作嘛,就得多找幾個人一起分擔,怎麼能丟到你一個人身上?”
張建文的手臂張開,將俞錦繡圈進了角落裏,雖沒有什麼肢體上的接觸,但這姿勢也夠曖昧的。俞錦繡倒是不怕張建文,這光天化日,他難道還真能怎麼著?隻不過,心底雖不覺得恐懼,可深深的惡心感也足以令她翻起白眼。
“廠長……”
“錦繡,你這聲音真好聽。”張建文的眼神無比深情,俞錦繡冷不丁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後世流行小鮮肉,也流行有魅力的大叔,她看這張建文是跟哪兒都不沾邊,卻還總是表現出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是誰借他的自信?
俞錦繡沉著臉,冷冷地看著他,張建文也有自己的心思。
利用輿論壓力逼俞錦繡就範,這法子聽起來的確有點不入流,但若是真的能就此成就一段好姻緣的話,將來再說起來也是美事一樁啊!
俞錦繡正尋思著找個辦法脫身,其實給張建文一點臉色看看也未嚐不可,隻是到時候場麵難看了,這工作自然就保不住了。
其實在這單位上班,薪水不高,事情不多,對她來說根本就不是個好去處。這工作可有可無,隻是,現在她暫時還沒有想到自己應該去幹些什麼,在製釘廠上班還能整天和詹妮待在一起,總比在家裏閑著強。
如果真和張建文撕破臉,她就隻能回家裏和陳婉妹一起做菜去了。
“錦繡,如果你給我機會,咱們好好相處,那以後你也不必在門市部做這些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了。會計部,後勤組,銷售部,任何職位隨你挑選,想要當什麼領導都行,到時候你隻需要走個過場,別的就交給我。”
張建文這是明確表示要給俞錦繡升職了,她一個二十歲的年輕姑娘能在短時間內做到領導層,憑的是什麼?上一世,她活到四十多歲,雖然早就不上班了,但沒吃過豬肉總看過豬跑,難道她沒聽說過行業中的潛規則?
張建文這狡猾的老狐狸!
俞錦繡心生厭惡,也就不再客氣,“張廠長,是給你的權利這麼做的?您作為廠長,是領導我們的廠子越來越好,而不是隨隨便便抓一個年輕女同誌去當主任,去當經理,甚至是當副廠長。”
俞錦繡心平氣和,張建文卻覺得字字珠璣,“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俞錦繡冷笑,連手都懶得去抬,用手中的文件一擋,把張建文推開。張建文麵色鐵青,恨不能狠狠揍這個不識抬舉的女人一頓解氣,卻又不能這麼做。
還真是個心氣高的丫頭,可心氣高又如何?真這麼不可一世,過去也不會對那個叫葉世宏的死纏爛打,被人傷了個透。
張建文惱羞成怒,剛想要冷嘲熱諷幾句,門外卻突然傳來了窸窣的響聲。
“真的?你真的看見張廠長和錦繡丫頭一起進去了?”
“不可能吧,錦繡那丫頭家裏條件好,長得好,平時眼高於頂的,好像誰都瞧不上眼似的,真要和張廠長在一起,那可是二婚啊!”
“有什麼不可能的?女同誌為了掙前程而犧牲自己的婚姻,這種故事我聽得多了。我還覺得錦繡挺聰明,張廠長除了老點,還有哪點比不上葉世宏?”
這些言論,俞錦繡不是第一次聽,過去她不放在心上,任她們無中生有,隻當是個笑話,當作耳邊風一樣聽了也就過了。
可現在,這些人就在倉庫外站著,這些人如此惡意中傷她,難道她還能縱容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