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琴是吃飽了，但她心裏憋屈，胃裏的食物就消化不了。去俞錦繡的攤位去吃飯，隻不過是想要看看她的笑話而已，卻沒想到，笑話沒看成，自己倒成了最大的笑話。
為什麼俞錦繡的運氣這麼好？俞錦繡要什麼有什麼，即便是她現在的對象，都是俞錦繡看不上了，丟掉的！
楚琴心裏不平衡，又不能在姑姑家發脾氣，張羅著年幼的弟妹睡下之後，就跑去小院子裏洗衣服。
借著月光，她使勁地搓著衣服撒氣，手心在搓衣板上擦得發紅了，還不停下來。
姑姑邊從屋裏出來，邊扯著嗓子罵，“楚琴，你這丫頭怎麼回事？買衣裳不要錢？這幾件衣服被你這麼一洗，還能穿幾次？把布料洗破了你賠啊？“
姑姑說話就是難聽，這一點楚琴是早就知道的，當初要進城的時候，她的爸爸楚光榮就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別得罪了姑姑，有什麼不痛快的也得忍。畢竟姑姑是他們楚家最有出息的，年紀輕輕找了個城裏人嫁了，從此再也不必務農，過上安逸的日子。
家裏人以姑姑馬首是瞻，楚琴一直以為她很能幹，直到她住進姑姑家去，才發覺他們一家人也不容易。
弟弟妹妹年紀還小，姑姑沒法出去工作，一家子重擔就隻能落在姑父身上。姑父在一個私營廠裏做普通的工人，工作內容沒什麼技術含量，賺的錢自然不多，姑姑讓她補貼家用，楚琴覺得也是無可厚非的。
家裏沒錢，難道還能養著她一個閑人？
聽楚光榮說，過去，姑姑是村裏最好看的姑娘。但是嫁人之後，她的容顏變得愈發憔悴，插著腰罵人的時候甚至還有幾分猙獰。
有時候，楚琴也能聽見姑父鄭達在爭吵時口不擇言地抱怨，說的是早知道當初娶一個與自己門當戶對的女人，也不至於苦了自己和孩子一輩子。
楚琴同情姑姑，自然沒有辦法真的怨恨她。
“姑姑，我看衣領上有汙漬，所以才使勁了點。放心吧，我會小心，不會洗破衣服的。”楚琴很乖順，楚秀紅的火氣也消了點。
楚秀紅拿了張小板凳坐在楚琴麵前，雙手一撩，本來白皙的雙腿上是滿滿的蚊子包，楚琴手上的動作沒停下來，“姑姑，這麼晚了，你早點休息吧。”
楚秀紅也不是故意著急上火，隻是人的精力一旦不夠用，脾氣就會變大，看著楚琴任勞任怨的樣子，她歎了一口氣。
“楚琴，要不你回去吧？”
楚琴的手在水裏泡得發皺，卻一刻都不敢鬆懈，直到楚秀紅說出這句話，她才猛地把手收回。
“姑姑，我知道你們家裏也不容易，但我在這裏吃不了多少飯，每個月能給你們家用，晚上還能給你帶孩子。你——實在是犯不著急著趕我回去。”楚琴鎮定地看著楚秀紅，說道。
楚秀紅搖搖頭，“楚琴，我是為了你好。你說你非得削尖了腦袋來城裏是圖什麼呢？農村的經濟條件越來越好了，還不如回鄉下找一個好人家嫁了。前幾天你爸讓人帶了信過來，說是有人願意給你說親，彩禮——”
楚秀紅伸出三根手指，“三千八百塊錢！還不包括家裏的那些大件，男方都會幫你們準備好的。三千八百塊錢，你在這裏上班幾年才能賺到這個數？就是一年到頭不吃不喝，也得十年的時間！十年之後，青春流逝了，你這張漂亮臉蛋也老了，到時候還剩下什麼？”
望著楚琴俏生生的小臉蛋，楚秀紅就像是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貧賤夫妻百事哀，嫁人也就圖個安穩日子，葉世宏長得再俊，漂亮的五官也不可能當飯吃。
一句話叫有情飲水飽，可光飲水怎麼可能會飽？
楚秀紅是在給楚琴分析利弊，把她嫁出去，她往後的生活有保障，一年三千八百塊錢，夠她的弟弟娶媳婦，也夠她家裏人把妹妹拉扯長大了，這筆賬怎麼算都是劃算的。
在楚秀紅看來，這是多一勞永逸的事，楚琴糊塗，她不能由著孩子犯糊塗。
楚秀紅給楚琴描畫了一副美好的願景，她卻隻是淡淡地開口，“拿這麼多錢娶媳婦，那男方該不是有什麼毛病吧。”
楚琴的語氣很冷漠，仿佛現在討論的並不是她自己的終身大事，楚秀紅被她冷淡的語氣噎了噎。
“那男的雖然腦子不太靈光，但不是個武瘋子。他懂得疼人，願意把家裏的錢都給你用，這還不夠嗎？”
在楚琴看來，姑姑是氣急敗壞了，本以為可以把她哄回村裏去，拿她的將來換弟弟妹妹以及父母的保證，如今如意算盤打壞了，姑姑當然不願意就這麼放棄。
“別怪我沒提醒你，你想找個有錢的嫁了，根本就沒這麼容易的事。人家有錢人還看門第呢，你要什麼沒什麼，不過是長得水靈，你以為男方家裏不挑？”
楚秀紅恨鐵不成鋼，楚琴卻隻是在心底冷笑。
別的不說，光是在製釘廠裏就有不少男人看上她，巴巴地要娶她回去當媳婦，哪個不比村裏那個傻子強？她隻不過是在挑，挑一個對自己來說最有利的對象，怎麼就傻了？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到頭來淒楚地度過一生？這是沒腦子的女人最終歸宿，她楚琴再不濟也不至於如此！
該幹的活還是得幹，楚琴重新拿起透明皂搓衣服，邊淡淡地掃了楚秀紅一眼，輕描淡寫道，“姑姑，別為我操心了。我會為自己謀出路的，無論如何，日子也不會過得比現在差。”
真是個油鹽不進的丫頭！楚秀紅咬著牙，恨恨地瞪著她。“行，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楚琴沒有理會，繼續漫不經心地洗衣服，似乎根本就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幾乎要到手的三千八百塊錢彩禮就這樣飛走了，想到大哥家裏的現狀，她隻覺得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楚琴的心氣還要高的農村丫頭。
心氣高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得吃苦的！
楚秀紅踢倒了板凳，一個轉身就往屋裏走，連看都懶得再看楚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