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虎醒來,頭疼欲裂,記憶緩緩恢複中張眼四顧,看清眼前赤俠群的同時回想起自己曾遭到黑手襲擊,心情一陣激動,湧身上前,大力地一把抱住赤俠群:“赤大哥你又救我一回,小弟都不知道怎麼感激你好了!”涕淚俱下,弄得赤俠群滿肩狼藉。
赤俠群心叫慚愧,不便說破:“自家兄弟哪來客套?”
煽情完畢,鮑虎隨即想到追凶,問:“打我悶棍的家夥在哪裏?”
赤俠群心說就在你懷裏,仰仗臉皮夠厚,仍不說破:“被我趕跑來,”反正多泊牙青方才已溜進客棧偵察去也,沒有旁證,不虞被戳穿,“恰好經過,看見有人打悶棍,本著俠義心腸我就衝過來把那些王八……”及時想到是在罵自己,改口,“把那些人轟走,沒想到救的是你。”不願繼續糾纏這個問題,以免言多之失,問,“你怎會在這裏?”
鮑虎激動完了,想起正事:“赤大哥我正到處找你們呢,你們沒事吧?”不等回答,直奔主題,“你們不是住在順心坊的那所凶宅麼?和你們住在一起的那個頂好看的丫頭,叫什麼來著我不記得了,不是什麼好人,要出賣你們,你們有沒有發現?”
赤俠群腦袋“嗡”然而大,一把揪住鮑虎衣襟:“你是說左懸燈?你怎知道她要出賣我們?”
鮑虎用力點頭:“對對,我有聽你們叫她‘懸燈’,長得蠻好看,好看得不得了……”挑相關的把當日情形三言兩語講給赤俠群聽,刻意地回避了與小意之間的傷心故事。
赤俠群知鮑虎不會撒謊,無心理會細節,狠狠一跺腳:“氣死我了!女人就沒一個好東西,都是他媽的喂不熟的白眼狼!死懸燈,別讓我再看到,看到來我……”想不出什麼足以表達憤恨的狠詞,隻好虎頭蛇尾,“要你好看!”
鮑虎際此想起淩虛度,四下張望:“大毛呢,哪裏去了?”
赤俠群:“什麼大毛小毛?”他剛才聽到院裏是兩個人,跳出牆來的卻隻有鮑虎一個,“你是說想跟你一起跳牆出來的家夥?”
鮑虎點頭:“他是二愣子的徒弟。”
赤俠群心緒不佳,沒認真聽,不屑地:“見你給放倒,嚇得沒敢出來,自顧跑了,沒義氣的家夥別理他。”惦記泉蓋峙安危,問,“左言遲那兔崽子是不是在裏邊,你逃出來的麼?老峙……”想到鮑虎不認得泉蓋峙,換一種問法,“裏邊有沒有還關著一個高麗人和他的伴當,一個蠻好看的男人?”
鮑虎搖頭:“裏麵沒有關著什麼人,我和大毛是給姓左的騙來,他們除了不讓我們出門,在院裏可以隨便走動,沒看見有人被關著。”
赤俠群先前口口聲聲尋左言遲拚命,隻是急怒攻心的氣話,走半天路怒氣消磨,現在拚命的理由都不成立,樂得順坡下驢:“算姓左小兒命大,暫且饒他一命。你不是給練甲乘那一夥人打一悶棍麼?我們先去找他們晦氣,等下老多出來,回去替你收拾那群王八羔子!”
鮑虎不知道“老多”是誰,亦不想問,擔心著淩虛度:“赤大哥,反正等人,我們還是幫幫大毛吧,他原本蠻講義氣,大概是一下子給嚇到了,才跑掉的。”
赤俠群理直氣壯:“當日在齊四哥家危不危險,我有嚇得扔下你不管麼?關鍵時刻最能看出人性,這種朋友交不得。”頓挫,“別管他了,他多半由別處翻牆逃了。”
鮑虎頂佩服赤俠群,他說什麼都覺得有理,料定大毛這不講義氣的家夥肯定從另一邊翻牆逃走,不再管他,問:“赤大哥怎這麼巧從這裏經過?二……”忽想到赤俠群大概不知道“二愣子”是誰,一時又想不起寒花笑名字,“怎麼就你一個?害了齊四哥的那個家夥呢?你剛才說等人是等他麼?他沒被那個懸燈暗算吧?”
赤俠群被他問得愁雲滿麵,歎一口氣:“遭是遭了點暗算,好在有我幫手,沒事了,不過他運氣好得他媽的見鬼,才出狼口又掉進虎穴,不叫我省心的東西,轉個身沒盯住就讓人抓走,影子都找不到!”振作下精神,“好在他蠻精明,能說會道,肯定能逃出來。”
鮑虎擔心地:“還影子都不見了,真的沒事麼?”
赤俠群一半安慰鮑虎一半安慰自己:“包管沒事,你沒看他方麵大耳的,就不是個短命相,他的麵相頂好,活個百十來歲沒問題。”
鮑虎對他很有信心,舒一口氣:“沒事就好,齊四哥的事說來亦不能完全怪他,他不了解情況輕輕多踢了一腳而已,我們原諒他吧?”
赤俠群:“原諒原諒,我看得蠻清楚,寒花笑就是輕輕地摸了四哥一腳,說不定還沒挨到,四哥就死掉了,冤有頭債有主,最後摸一腳的都不算,誰把他們打得還剩小半口氣的算誰的帳。”
鮑虎沒太在意齊選進一個人怎麼成了“他們”,用心地趕緊記住“二愣子”的真名:“寒花笑其實人頂好,跟赤大哥你差不多,我覺得你們比齊四哥還親,他可千萬不要有事!”沉默一刻,生出新的景仰,“赤大哥你真是多才多藝,還會看相,幫我看看,我這個麵相還要得麼?”
赤俠群第一次被人讚為多才多藝,不忍心叫鮑虎失望,認真打量他兩眼,搜腸枯肚亦想不起教過他算命的劉瞎子對鮑虎這類麵相是怎樣說法,信口胡謅:“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好麵相,不過片刻之前你怕是遭了點小災小難,不妨事,有貴人相助,容易化解。”
鮑虎驚呼一聲:“赤大哥真是神機妙算,我剛才可不是叫人敲了記悶棍,多虧赤大哥貴人相助才逢凶化吉!”
赤俠群很享受被人崇拜,正打算繼續發揮,黑影一閃,多泊牙青躍出牆頭,迅速接近,低聲彙報:“泉蓋峙他們都不在裏麵。”
赤俠群煞有介事地點一點頭:“知道了,今天且放過左小兒,老多我們回去,幫我打個仗。”擰身,向凶宅行去。
隻隔著一趟大街,片刻便到凶宅牆外,赤俠群示意跟來的二人噤聲,小聲:“練甲乘那群王八羔子人多勢眾,我們這樣衝進去硬幹弄不好要吃他一虧,先不著急,溜進去跟老沙會合了偷襲他們一把。都明白?”
鮑虎顧不得問“老沙”是誰,邊點頭邊說:“要翻牆進去麼?我這兩天水平有些發揮不出來,不太跳得過去。”
赤俠群懶得廢話,一提他腰帶,輕車熟路地躍入後院,見院內了無燈火,凝神搜索一回,亦覺察不到沙叱勳氣息,估計他隱藏起來,起身走到院內月光下,控製聲音大小不讓它傳到前院,呼喚:“老沙。”半天沒有回音,沒耐性再等,逐屋搜尋一遍,一無所獲,發起急來,讓鮑虎留下,自與多泊牙青潛入前院,先偵察一回,亦覺不出絲毫人息,悄悄逐屋搜索,竟和後院一樣,了無人蹤。赤俠群與多泊牙青麵麵相覷,不甘心地再將整個宅子裏裏外外徹底搜尋一遍,除了他們三個竟連一個鬼影都沒找到,亦看不出有任何打鬥廝殺痕跡,住在此間的人們仿佛蒸發了一般全都不知去向。
赤俠群頭大如鬥,一腦袋漿糊回到後院,鮑虎迎上前來打聽,他都無心搭理,還是多泊牙青簡單將大致情形告知鮑虎。鮑虎一聽頭皮便有些發麻,聲音亦為之沙啞:“赤大哥,這宅子邪乎得很,有時候我忽然能聽到別處地方的人說話,聽得清清楚楚,可稍稍挪開一點點就什麼都聽不清了,這是不是老人們常說的鬼傳話呀?”
赤俠群嗤之以鼻:“少自己嚇唬自己,天下要真有鬼怪,怎麼我活二十多年都沒碰見一頭?”一眼瞥見多泊牙青神情古怪,“老多你不是亦信了他的鬼話,把個小臉嚇得蠟黃,沒尿褲子吧?”
多泊牙青壓低聲音:“你還記得我們先前進來,大哥在前麵探路,不是好像聽到什麼聲音麼?你上前拍了他一下,他趕緊把你拉到一邊,過一會兒又回到那個位置?”
赤俠群皺起眉頭,回想一下,點頭:“沒錯,老沙有點怪怪的,走,我們去他先前待的地方聽聽有沒有鬼傳話。”邁步向前院行去。
鮑虎快步跟上:“赤大哥,鬼這東西沒譜的,你專門想去聽他說話多半聽不到,這地方不能待了,我們挪挪吧?別跟鬼神過不去呀。”
赤俠群以他一貫的勇猛:“是他們跟我過不去,我才不怕他們,有膽子放馬過來!”來到前院,在沙叱勳先前蹲過的大致方位來回聽了半天,什麼都沒聽到,“鬼怪這玩意兒,你不怕他,他就怕你,虎子你少沒出息,要挪地方,亦是他們挪,我們得守在這裏,老峙和寒花笑隨時都會回來,我們怕神怕鬼地躲出去,錯過來怎辦?”
恐懼會傳染,勇氣亦會傳染,赤俠群的英勇令鮑虎感覺有點無地自容,慚愧迅速轉化成勇氣,他猛地一把抓住赤俠群的胳膊,想要表表決心,殊不料赤俠群滿腦子正想著鬼傳話,被猛一下抓住胳膊,刹那間以為被鬼怪突襲,驚得怪叫一聲,將鮑虎甩出,自己亦兔子般躍到一旁,掣出大夏龍雀,夜戰八方展開,護住周身。
驚魂漸定,才知鬧出誤會,上前拉起摔得鼻青臉腫的鮑虎,赤俠群批評:“這麼大了還不穩重,我還以為有敵人偷襲,傷著沒有?”
鮑虎蠻經得起摔打,拍拍身上泥土:“還好,我在空中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屁股先著地,沒傷到,屁股痛一會兒就好了。”
赤俠群還想說什麼,一旁多泊牙青突然厲喝一聲:“誰?”掣出戰刀,戒備著向右前方一株老槐樹逼近。
樹後果真有人,黑影晃動,一人自樹後出來,大大方方地走到月光之下,身形嬌小,赫然竟是連鑲玉。在安全距離外站住,她目光越過嚴肅橫刀的多泊牙青,向赤俠群:“寒花笑呢?我找他。”
赤俠群上前幾步:“我還找他呢。”問,“你怎會在此?”
連鑲玉:“你鬼叫鬼叫的,八百裏外都聽到,我還以為誰要死了,來看看熱鬧。廢話少說,寒花笑到底在哪?現在說沒準我還能幫到他,晚了可別怪我見死不救。”
赤俠群對連鑲玉騙人的手段了解不夠,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心想告訴她亦沒什麼壞處,語氣緩和:“他被尤定一那幫子忠義堂餘孽抓走來,你有沒辦法救他出來?”
連鑲玉眉頭微微一蹙:“他怎麼招惹忠義堂了?”
赤俠群:“他就是個惹禍精,反正是把尤定一惹慘了……”忽然想到,“你還說能幫到他,連他怎麼招惹了忠義堂都不知道,憑什麼幫他?”
連鑲玉垂下眼瞼,不知想些什麼。赤俠群等一等,見她沒有回答意思,正要追問,她卻突然又撩起眼瞼:“我要走了,你們最好換個地方,這裏鬧鬼。”不理赤俠群亂叫,擰身輕輕巧巧地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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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虛度才往牆外一探頭,便見鮑虎被人撂倒,黑糊糊哪裏認得出是赤俠群?嚇得本能往後一縮,重心失衡,腳下幹柴登時滾散,一屁股墩摔落在院內。響動不小,驚得他魂飛魄散,顧不得疼痛,一翻身爬起,慌不擇路地奔回臥房,翻窗躍入。喘息半天,才還過魂來,揉著屁股想到自己竟扔下同伴,自顧逃走,頓生懊惱,暗罵自己一聲“混帳”,毅然再翻窗而出,打算去與鮑虎共患難,心中慚愧,有失水準,腳尖不幸被窗台輕輕絆了下,一腦袋栽在窗外,摔得七葷八素。暈頭轉向地撐地欲起時,才驀然發現跟前不知何時多出一人,艱難地抬頭一看,心中登時叫苦,那人赫然正是左言遲。
左言遲眉頭微蹙,質問:“有門不走爬窗子做甚?”
淩虛度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編瞎話亦不是他的強項:“我,哦,鍛煉下身體。”
左言遲\t冷笑一聲:“你的伴當呢?”
淩虛度心中一慌,料定鮑虎已落在他手中,他這是來興師問罪,再亦顧不上義氣,轉身便跑,才一邁步,早被左言遲一個掃堂腿撂倒。不容他掙紮起身,左言遲已一腳踏在他後心,將他踩在地上:“我有照顧不周麼,怎麼想跑?”不等他回答,“把你的眼罩、麵具摘下來說話,看著別扭!”
淩虛度嘴笨說不出話來,徒勞掙紮中,腳步亂響,七八人聞聲趕到,鐵飛聲音隨即響起:“怎回事?”
左言遲“哼”一聲:“倆家夥手腳不幹淨,大概偷了東西想逃跑,給我撞上。搜搜他身上,摘下……”想說“摘下他眼罩和麵具”,一聲低沉的梟叫倏忽在不遠處響起,打斷了他的說話,他目光不易覺察地一挑,再沒有了捉賊起贓的興致,草草說聲,“看好他。”擰身快步向梟叫處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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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飄蕩著誘人的芳香,延鷹的目光一如白天,洞穿了英零好的衣服,恣意戲弄她的胴體。他的身體亦一如白天般安分,正襟危坐,頗有風度地與她對飲。那種明顯偽裝出來的風度令英零好厭惡,可在厭惡他偽裝風度的同時,她又對他有一種毫無道理可言的期盼。這樣的期盼有些不合時宜,她對付他最好的武器便是若即若離,讓他看得見、想得很卻摸不著。這是她與他之間的戰爭,情,欲意誌短兵相接,她始終占據著有利的位置,所以能控製他,可這種控製很脆弱,稍有不慎,他便可能以最凶猛的姿勢反撲,將她狠狠地撲倒在地,從此再不給她絲毫翻身的機會!他們之間隻能存在一種關係:征服與被征服。
由平棘城打探到的消息不多,不過英零好最急於了解的大多有了答案:掀翻她的幕後黑手竟然是她早已遺忘了的鬆間照;忠心耿耿的客布戰死,順便將她壓箱的家底敗光,北護旗全軍盡沒;尚憐雲亦死了,死因不明,尚憐雨遠遁;還有,寒花笑等人竟大難不死,逃出平棘城,下落不明。
鏡花亂後誰為主?還遠沒有答案,可英零好不得不明白,她可以仰仗的隻剩下延鷹的中護旗這一股力量,她對鏡花旗的控製力遠比她預料中脆弱,想東山再起亦將比先前所料想的艱難:“胡起浪還沒回來?”
胡起浪是無遮山莊的二號人物,長袖善舞、手眼通天,不光是延鷹麾下首屈一指的驍將,更是他的智囊文膽,已親自進城打探消息。
延鷹眯著狹長的眼睛品一口酒:“快了。尚憐雲爛泥糊不上牆,能給旗主叫一叫板的從一開始就隻有石敢當和英零娛,他們現在肯定鬥得烏眼雞一般。讓他們慢慢鬥去吧,我們看熱鬧。”頓挫,“旗主,往下怎樣打算?想要東山再起,錢是少不了的。”
英零好眉頭不易覺察地微微一蹙,錢財是鏡花旗迅速崛起的法寶,亦將是她東山再起的堅實後盾,身為下屬,延鷹不該有此一問,他赤,裸裸的發問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暗示他已擁有了操控一切的力量,包括征服她!胡起浪怎麼還不回來?延鷹的這個小個子副手沉穩的眸子下隱藏著不可捉摸的心思,他是製約延鷹唯一的希望,都怪自己這兩年太荒唐,沒有怎麼留心他,沒有在他身上預下工夫,現在可能有一點晚了,可她必須試一試,不能放棄這僅有的機會:“不急,如你所言,先讓他們鬥去,等他們兩敗俱傷,我們再出麵收拾殘局。”
延鷹:“你還不明白麼?石敢當和英零娛都無關緊要,要緊的是鬆間照,他是針對你來的,不把你打到十八層地獄下麵不會善罷甘休,他有武懿宗給他撐腰,我們不能給他硬拚,隻能花錢消災,隻要填滿了武懿宗的胃口,答應讓田隱龍領兵撤了,鬆間照就算不甘心,孤家寡人的還能興多大風浪?”
英零好早就想到這些,可她不會讓延鷹操辦此事,胡起浪才是她心目中的人選,有些事情她絕不可以讓延鷹知道:“不著急,具體怎樣操作我還要想想,胡起浪回來我們再一起商量商量。”稍稍沉吟,似乎下定了某個決心,問,“對了,延鷹你先去幫我辦一件事情,包容之你認得吧?”
延鷹點頭:“見過一兩麵,他怎麼了?”
英零好不自覺地避開延鷹銳利的目光:“他是大祚榮的人你知道吧?手裏頭好像掌握了足以讓石敢當身敗名裂的東西,我曾派安龍去抓他,可惜被他溜掉,不過他受了重創,跑不遠的,多半就在這附近,你務必把他給抓回來,我要親自審問他。”
延鷹點頭:“好吧,我這就派人去,不過這是小事,犯不上大動幹戈,石敢當算個屁?隻要把鬆間照搞定,就算他跟英零娛一鼻孔出氣我亦打掉他們的三魂七魄,叫他們永世不得超生!”起身,昂首闊步地走出去。
出得門來,先叫過一名親隨,命他到莊門口迎一迎胡起浪,迎著後即刻領到後院來見他,再小聲叮囑另外三名親隨守在門口,別讓英零好離開,完了,獨自來在後院,折入一間客房。
客房中彌漫著藥味,一人正忙忙碌碌專注地熬藥,全然不覺有人進來。
延鷹在門口幹咳一聲:“陳先生,熬什麼藥呢?”
那人慌亂抬頭,竟是陳索男,滿臉專注轉瞬化作愁苦:“尋常膏藥,活血化淤用的。”皺眉想了想,顯然沒想起延鷹姓氏,“先生讓我做的我都做了,可以放我走了麼?”
延鷹:“好說。”頓一頓,“你的那個香好像沒什麼作用。”
陳索男忙不迭地擺手:“不會不會,有用的,先生說了要讓人不知不覺,我製香時藥就下得蠻溫和,慢是肯定會慢些,效果一定是好的,而且事後人家都不會知道是怎回事。”
延鷹“哦”了一聲,鷹隼般銳利的目光盯住他:“陳先生,你最近一直在附近采藥對吧,有沒有碰上一個受了重創的江湖人?”
陳索男眼珠亂轉,迫於延鷹可怕的目光,不敢說謊:“今天是有碰上一個,我還給他推拿了一陣,然後我就走了,再沒見過他們。”
延鷹眉頭一皺:“他們,有好幾個人麼?都什麼樣子?”
陳索男:“共四個人,都是二十幾歲的樣子。”
延鷹恍然:“你是說他們呀,除了他們還有沒有碰見過誰?”
陳索男搖頭:“人就沒有,不過碰到一頭掉陷阱裏的熊瞎子,傷得快要死了,我不是不想救它,可要下到陷阱裏去它怕要吃掉……”
延鷹不耐煩地打斷他:“今天晚了,陳先生就在此住下吧,希望你的香真有用處,那樣的話,明天早上你就可以拿上報酬開開心心地離開。”不等他再說話,轉身出來,到院中,停下,想了想,亦向山莊門口行去。
走到半路,腳步雜遝,胡起浪與派去迎接的親隨還有另外幾名胡氏隨從迎麵而來。延鷹上前接住,命親隨領著其他隨從去廚房吃飯,將胡起浪單獨拉到一旁,問:“城中情形如何?”
胡起浪不到三十,頭發已白了一半,說話很有節奏的慢:“和估計的差不多,鬆間照不肯表態,英零娛動作迅速,搶在前頭幾乎全部接收了尚憐雲的部屬,特別對石致行兄弟禮遇甚厚,許諾幹掉石敢當後將齊州分旗交還給他們……”
延鷹頷首:“光這一點她就比尚憐雲強出一大截,尚憐雲不知怎麼想的,竟會把石致行兄弟當成跟班打手,簡直暴殄天賜。”
胡起浪不加評論,繼續:“安龍、邵雪月都已表明立場,支持英零娛,隻有顧平尚未明確態度。此外,英雄已公然現身,四處活動,想拉攏那些尚未明確表態的勢力,石敢當卻沒有出頭露麵,據說他正由齊州調來一隊精銳人馬,要給英零娛一決雌雄。”
延鷹冷笑:“顧平現在是奇貨可居,他若倒向英零娛,石敢當就沒有任何機會,可我覺得他靠向石敢當的可能性更大些,安龍、邵雪月一直暗中支持英零娛,石敢當敢打趙州主意,一定早在顧平身上下足工夫,並得到承諾。”稍一頓挫,“不過,石致行兄弟投靠英零娛怕是石敢當始料不及的,英零娛處置得宜,眼下至少占了七成勝算,說顧慮的是相州和我們的態度,尤其是我們,相州畢竟還是遠了。”稍稍頓挫,“對了,契丹人現在怎樣?”
胡起浪:“我回來時,田隱龍他們正在大肆屠殺異族,主要是契丹人,卻沒有碰左言遲。這應該是出自鬆間照的授意,什麼原因我一時還沒弄明白。左言遲眼下很安分,躲在大得意客棧裏不敢出來。”
延鷹習慣地眯起狹長的眼睛:“鬆間照的心思我倒看出些來,不去管他,我們還按既定策略同他們周旋。”話鋒一轉,“還有一件事情,英零好剛才要我幫他找一個人,包容之,聽說過吧?”眼角閃過意思狡黠,“這個時候她急著去找的人肯定不簡單,你布置人手用心去找,她說此人就在附近,我們務必盡快找出他來。我倒要看看英零好到底弄的什麼玄虛!”
胡起浪點頭:“我就去安排。”腳下卻不動窩,沉吟一刻,“還有個不太確切的消息,據說左言遲已派人向駱務整求援,要求駱務整率主力進逼趙州。”
延鷹一臉早就料到的神氣:“契丹人早晚要來,隻要左言遲不找到趙州九庫,他們來亦白來,好好看住左言遲就行。”想知道的都已知道,估計時間差不多了,說聲,“起浪你亦快去吃飯吧,這兩天辛苦你了,吃完飯早些休息。”擰身向英零好的臥房行去。
至門前,揮手命守在門口的親隨離開,邁步入屋,反手將門關上。
陳索男的話果然不假,屋中,英零好的眸子已有些散亂,麵頰鮮豔,呼吸有些急促,高聳的胸脯隨之誘人地起伏,她還在支撐著,徒勞地堅守最後的防線。延鷹好整以暇地回到桌邊,坐下,一邊品酒,一邊以旁觀者的悠閑欣賞著她的掙紮。
英零好殘存的理智警告自己必須立即讓延鷹離開,可身體的渴望卻背叛了她,輕而易舉地壓製住越來越微弱的理智,她試圖抓住最後一棵救命的稻草:“胡起浪回來了麼?我好像聽見他的聲音。”
延鷹搖頭:“沒有,你聽錯了。”
燭火輕輕一跳,將英零好的目光攪碎,她在內心深處絕望地歎了一口氣,聲音很低很低:“我困了。”
延鷹的問話充滿了刻意:“什麼?”
英零好手撐桌麵站起,身體因腳的無力和心的脆弱而搖搖欲墜,延鷹隻是坐在那裏包藏禍心地旁觀,完全無視她肢體的暗示。她僅存著的一點神誌甚至看穿了他的心思,卻毫無辦法,這一刻她已喪失了全部優勢,變成一頭乖乖聽人擺布的、發情的貓:“扶我。”
延鷹貌似很不情願地站起,上前,規規矩矩地攙住她的胳膊,她雙腿一軟,整個地癱倒在他懷中。幾乎是全方位的接觸,她經驗豐富地感受他身體強硬的膨脹,愈加無法自持,可他卻險惡地化做一個與他根本風馬牛不相及的君子,發乎情而止於禮,堅定不移地拒絕她一切的引誘,斷然將她抱起,快步走到床邊,放下,擺脫開她手臂的糾纏。
她在他精心設計的陷阱中一點點崩潰,屈辱而失控地不顧一切地纏住他,被逼著一點一點地放棄矜持,由誘,惑到哀求到毫無羞恥地乞求,直到喪失全部的思想,被熊熊欲火湮沒,將他視為無上的主人,卑微得不惜做任何事情,隻要能博取他一絲一毫的憐憫和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