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夫人的手腕一動,酒杯落在了地上,君若和君湘早已快要哭到失聲,君旭陽的身影也已經消失,四夫人的身子一個踉蹌,像是一張紙片,悠悠倒在了床榻之上。
君然伸手,抓住剛才端來毒酒的小廝的領子,眼角一片猩紅,向小廝一吼:“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了她?”
小廝一愣,雙腿顫抖,哆哆嗦嗦地跪到了君然的麵前:“四小姐,小的不敢,剛才那杯酒,是無毒的……”
君然一愣,眼睛又是轉到了床榻上的四夫人的身上,如今的她,早已經生無可戀,像個被人拋棄的玩偶,靜靜地躺在床榻的一邊,淚水已經流幹,計謀已經算盡,她在梁國侯府呆了這麼多年,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如此的狼狽。
謝燕看著她的模樣,本該高興,卻又高興不起來,如今自己和四夫人應該算是兩敗俱傷,想想自己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握在手中的錢財和權勢竟是一夕之間被搶奪的幹幹淨淨,謝燕的心便是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可如今顯然是四夫人的事情更重要一點,謝燕上前,伸手握住了四夫人的手掌,臉頰上麵還帶著兩絲安慰的笑容,不過一夕,兩個本就不再年輕的女人又老了十幾歲。
四夫人的眼神空洞,不知道有沒有感受到謝燕,謝燕開口:“妹妹,你也想開一點,不要再這麼折騰自己了。”
四夫人沒有說話,眼神之間依舊一片空洞,如今的她,剛才的那杯酒裏下沒下毒又有什麼區別。
君若看著四夫人的模樣,腳步一踏,向著屋外走去,她從沒想過要針對四夫人,怎知道四夫人卻偏要用自己揚州瘦馬的那一套來對付她,既然都是拚,君若一個不怕死的人,貌似拚起來更有勝算。
君若帶著玲瓏回了自己的宅院,畢竟,這樣傷感的地方,最是讓人糟心。
*
梁國侯府這麼一大家子的事情,如今君若接管了賬房的事情,自然不是一下子就能夠看的清楚明白的。
君若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又看了看快要天亮的天色和屋內的書,突然有些懂穆晟軒為什麼每晚都要那麼疲憊了。
君若喝了一口濃茶,低下頭繼續看著手中的賬本,上次卿衣帶回來的賬本,多是和謝燕挪用錢財有關的本子,這一次卻要全都好好看一遍,工作量在不知不覺中就大了許多。
君若這般想著,不禁又是低下了頭,想要快些處理手頭的事情,賬本隻是翻了一頁,卻是門外想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君若一愣,看了看桌邊的蠟燭,這個時辰,還會有什麼人來訪?
雖是這般想,君若還是想著門外看了看,開口道:“誰?”
敲門的小廝喘了幾聲粗氣,聲音裏麵帶了幾分急促:“六小姐,四夫人走了,今晨的丫鬟發現的。”
君若一怔,果然還是走了,君旭陽說了那般絕情的話,如今的她,也隻剩下死亡一條路可以走了吧。
君若定了半晌,還是對門前的小廝開口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廝應了一聲便走了,獨留君若一個人坐在房中,手中的毛筆輕輕落下,險些在賬本上麵落下一個墨印。
蠟燭剛好燒到了盡頭,火光猛地熄滅,君若一愣,屋內有些黑,君若放下手中的毛筆,眼眸頓了頓,今天,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
君府死了一個妾室,雖不是什麼大事,可是安葬和儀式還是需要些許的銀兩,如今君若負責賬房的事情,自然事事都需要從君若這邊看了才能繼續進行,君旭陽一大早便是去了朝堂,聽說小廝告訴君旭陽這個消息的時候,君旭陽輕輕地哦了一聲,不過加了一句:“不是昨個中午便已經死了?”
涼薄程度,讓人無言,便也沒有人敢再和他提有關四夫人的事情了。
君若忙前忙後,再加上昨夜一夜未眠,實在是有些累了,君然在一旁瞧著,眼眸之中帶了幾分嫌棄:“六妹妹,如今娘親逝世,你這披麻戴孝還真是不像樣子,連跪安都不會了嗎?在這地方跑來跑去,你可曾想過娘親的感受。”
君湘在一旁跟著接話,君湘和君然怎麼說也是君旭陽的女兒,四夫人這一連串的遭遇自然是不會怪罪到君旭陽的頭上去,在她們的眼中,君若才是那個害死了四夫人的凶手。
君若還未開口,卻是謝燕走到了君若的身側,君旭陽不在,她倒又是做起了掌家的模樣,昨日的事情實在是亂,也沒人注意謝燕沒有去後麵領板子的事情,再加上要參加四夫人的葬禮,便連著門禁也解除了,可惜了她最在乎的掌家之權,卻基本上被君若奪了個幹幹淨淨。
謝燕的眉頭皺了皺,看著君若的模樣,卻覺得越看越氣,明明站在這個位置上的人該是自己,謝燕開口,帶了幾分刁難:“若兒,你四娘的葬禮,實在是太單薄了些,若是不知道你是第一次主管這樣的事情,為娘倒是要覺得,你在故意刁難你四娘,連走都不想讓她走的舒坦一點。”
這話剛落了音,君然和君湘眼中的怒氣不禁又是濃了一些,君若的眸子一冷,瞧著謝燕看了許久卻是冷冷開口:“不知二夫人覺得,這個葬禮和君寧的相比,哪個更隆重一點?”
謝燕一愣,還未開口,卻是君若又道:“不知二夫人覺得,侯府嫡長女的葬禮,要辦得多麼寒磣,才配的上嫡長女的身份,而侯府一個偏房夫人的葬禮,要辦得多麼風光,才配的上她妾室的身份?”
嫡長女三個字咬的又真又切,字字紮進謝燕的心裏,這無非就是在告訴謝燕,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在君旭陽的眼中,她不過還是那麼一個妾罷了。
君湘惡狠狠的瞪著君若的側臉,咬牙開口:“君若,不要把我娘和那個恬不知恥的婊子相比!”
恬不知恥的婊子?真是可笑?
君若唇角一勾,眼眸偏向了君湘,頭向著前麵探了探,君若的唇輕抵在君湘的耳邊,聲音輕的隻有兩個人能夠聽見:“若是三姐姐還是這麼喜歡嚼碎了舌根子的話,若兒倒是不介意,讓你也變成你娘親最初玉臂萬人枕的模樣。”
君湘的身子狠狠地一抖,向著後麵退了一步,君若的眉目一挑,懶得看這些人的模樣,轉身繼續去安排別的事情了。
君湘的臉一瞬漲的通紅,眼眸死死地盯著君若的背影:“君若,你不要臉。”
君若閉了眼眸,這樣的話,幹嘛要聽進耳朵裏麵,她們要罵就讓她們罵,隻是,總有一天,她們都會為他們所說的話付出代價!
君若依舊吩咐著小廝一件一件的事情做下去,手中的賬本一點一點,唯有姑娘眉宇之間的幹練,刺入人的眼眸,讓人覺得,她天生就是該做這樣事情的人,這一刻,沒有人懷疑,她隻是梁國侯府年紀最小的女兒,她隻是一個還未及笄的孩子。
君若瞧著眼前的一切,忽覺得眼前一片漆黑,身子一個踉蹌,險些向著後麵倒了過去,還好伸手有一雙手扶住了她,讓她站直。
君若搖了搖自己的腦袋,眼前又恢複了往常的模樣,估摸著剛才是因為有些疲勞,才會出現那般的情況。
君若的身子向著後麵一轉,看了看身後剛才扶住了自己的人,剛想說一聲謝謝,卻是瞧見了謝瑾瑜的臉頰。
君若勾了勾唇角,帶了一絲甜美的笑意:“表哥,謝了。”
謝瑾瑜向著君若擺了擺手,卻看見姑娘轉過身去繼續有條不紊的做著沒一件事情。
昨日的宴會之上,謝瑾瑜親眼看了君若的幹練和機智,他遊曆江湖,自然知道大戶人家的每一次大事都不是那麼好解決的,君若第一天接手,就碰見了四夫人離世這麼大的一件事情,怕是連三年前的謝燕,都做不到今日這般的程度。
謝瑾瑜瞧著君若的背影,隻覺得三年未歸,變化最大的人,或許就是眼前的君若,莫非,她曾經也藏好了這麼長的一條尾巴。
君若的眉頭一皺,細細地點著一項項的支出和收入,謝瑾瑜在一旁瞧著也是不言語,隻是站在她的身後默默地瞧著。
事情還在繼續,玲瓏心疼,為君若端來了一些飯菜,君若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事情總算是忙的差不多,再瞧瞧時辰,早已過了飯點不知道多少時辰,桌上的飯菜已經有些涼了。
謝瑾瑜瞧著君若總算是忙的差不多了,眼眸一動:“我吩咐小廝去給你熱一下飯菜吧。”
君若點了點頭,身子向著後麵倚了倚,重重的吐了一口氣出來,她不管君然君湘對她今日的表現是有多麼的不滿意,她也不管謝燕會說出多少的風涼話,她隻是想讓她們知道,她,君若,從不是一個可以讓她們小覷的人。
謝瑾瑜瞧著君若的模樣,自然也是知道這一天沒少折騰她,眉眼一眯,也隨著君若的模樣向後倚去:“你知道嗎,你這個樣子,倒是和你姐姐很像。”
君若一怔,沉默半晌,隻是開口:“哦?是嗎?”
謝瑾瑜點了點頭,天色微微有些發黑,謝瑾瑜瞧著遠方的夕陽西下,唇角一勾,眉眼一眯,像是想到了什麼難忘的回憶:“你姐姐真的很倔強,什麼事情都要做到最好,隻要是交給她的事情,她一刻都不肯放鬆,她還很善良,想幫別人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攬下來,哪怕她後來為了權勢做出了那樣的事情,那天聽了你的話,我想,她一定是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必須要成為四皇子妃才能好好的解決吧。”
君若哦了一聲,眼眸卻是暗了下來,正是因為善良,才造就了君寧的傻。
謝瑾瑜沒有發現君若情緒上的不對勁,看著天空倒是笑的又大了一些,眉眼一動,仿佛看見了那個女子,謝瑾瑜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小時候我覺得君寧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女,那年夏天,倒也是這樣的日子,我和她,差一點就許了一個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