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間進入六月份,氣氛變得十分緊張。賈銘世去了一趟學校,見學校的領導們,整一個個板著臉,神情嚴肅。
賈銘世照例上班,業餘時間到夜大上課,同唐棠幽會,看上去十分的鎮靜。其實心裏翻江倒海。上輩子曾經經曆過的那場巨大的政治風暴,重演了。
老賈家的命運,是不是能改變,就看這一下了。
能做的,他都做了。
如今隻能等結果。
這一,賈銘世正準備參加一個演講活動,接到劉茂林的電話,叫賈銘世馬上去他辦公室一趟。
賈銘世有點摸不著頭腦,帶著幾分疑惑去了劉茂林辦公室。
“銘世啊,來,坐!”劉茂林對他十分熱情,笑嗬嗬地打招呼。
賈銘世走過去,徑直在劉茂林辦公桌對麵落座,順手敬給劉茂林一支煙。
劉茂林隨手接了過去,賈銘世又給他點上了火。整個“流程”十分順暢,似乎在他們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
賈銘世深知,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你是不是能走進領導心裏,成為領導的心腹,從這些動作之中就能判斷出來。大事情,往往領導會很謹慎,在公開場合,都要講究個形象,也就是戴上了假麵具。唯獨在這些rì常生活之中,領導的麵具偶爾會摘下來。不管怎麼樣,領導也是人,也有正常人的習慣和需要,整這樣板著,累!
劉茂林抽著煙,隨手拿起了那個報告,道:“銘世,學校演講的事,緩一緩。”
“為什麼?”賈銘世有些奇怪。
劉茂林瞥了他一眼,道:“虧你還是首都人,不看新聞的?眼下,這種集體活動,都得停下來。”
賈銘世恍然大悟,不由暗暗責備自己的遲鈍。
這是怎麼了?
自己不是一到晚在關注著京城的局勢嗎?怎麼到了自己眼皮底下了,反倒失去了jǐng惕ìng?起來也不奇怪,這些賈銘世的腦海裏,翻騰著的都是最高層的風雲變幻,猜測著自己那篇文章,到底在關鍵時刻是不是能夠管用。遠山地區一直風平浪靜,他便有些麻痹大意了。
劉茂林盡管沒有先知先覺,不清楚高層的變化,卻有著基層幹部對政治生的敏感ìng。從一件事上就能體現出來。
賈銘世忽然覺得,自己盡管出身於政治世家,有著先知二十年的巨大優勢,卻不見得就懂了基層政治的ā作手法。看來這一課還得下苦功補上。他再有背景,老賈家再給他多大的支持,這些基層的經驗,那也是教不了的,得靠他自己一點一點去摸索。
而基層這一關,官場上任何一位有所作為的大人物,都跳不過去,必須要經曆的。
“書記言之有理,是我疏忽了。”賈銘世欠了欠身子,很恭謹地道。
劉茂林點了點頭,對賈銘世的表現很滿意。這個年輕人,有才華,有文憑,關鍵是一點就透,還謙虛謹慎,沒有一點驕傲之氣。
在這個rì漸浮躁的世界,這一點十分難得了。
是個可造之材!
“銘世啊,這段時間,和你首都的那些同學通過電話嗎?”
劉茂林像是很隨意地問道,臉上卻閃過一抹好奇的神sè。局勢如此撲朔迷離,劉茂林也想得到一點“道消息”。
賈銘世搖了搖頭,道:“書記,電話是通過,但他們什麼都不敢。他們對我講,我這個時候在鄉下,是最安全的。多的讓我不要亂問!”
劉茂林倏然而驚,連連點頭。
賈銘世的同學讓賈銘世不要亂問,他劉茂林就能亂問了?那種台麵上,他劉茂林這個處級幹部,和普通老百姓全無分別。甚至還不如。最少普通老百姓就不會被關注。這樣的事情,還是不要隨便打聽的好。剛剛教導過賈銘世,轉眼之間,自己也犯同樣的錯誤。
賈銘世會不會是故意這樣的,給自己提個醒?
劉茂林又瞥了賈銘世幾眼,心中對這個年輕人益發的產生了神秘的感覺。
不久之後,遠山所有學校宣布提前放暑假,讓學生們都回家去幫助家裏幹些農活。不但夜大是這樣,工貿學校、衛校等中等專業學校都提前放假了。
賈銘世每堅持早起鍛煉。這是在首都武術隊養成的習慣,這麼多年了,一直堅持下來,沒有放棄。
今是周未,等賈銘世鍛煉完,唐棠早就做好了早餐,叫他一起去吃。
一般是煮麵條,加一個荷包蛋。
唐棠的手藝很不錯,賈銘世吃得很滿意。
“走,去店裏看下!”吃完早餐,唐棠收拾一下,大約九點鍾左右,就從臥室裏走了出來,道。
唐棠是很有責任心的。那時節有責任心的人不在少數。不像到了二十一世紀,想找一個有責任心的人,比找火星人還難。今後二十餘年,時代劇烈變更,隨著拜金主義的盛行,信仰缺失也就是必然的。
賈銘世情不自禁地抬頭望了一眼,盡管還是早晨仈jiǔ點,太陽已經像一輪火球般掛在了上,發出熾烈的光和熱!
倒過去二十二年,也就是賈銘世重生之前,讓他頂著這樣火辣辣的太陽外出,那簡直是難以想象的。四十幾歲的中年光棍,人生早就頹廢得一塌糊塗了。
現在當然不一樣了,賈銘世沒有絲毫猶豫,笑著點了點頭。
既然重生了,就要調整心態,好好融入到“新”的生活當中去。
剛出門,就接到了賈銘東的電話。
“爺爺要見你,讓你馬上回首都。”
這個可真是好消息。
老爺子絕不是想念孫子了,無緣無故的要見他。在賈銘世的記憶之中,上輩子隻有在老爺子病重之際,二叔才通知他,讓他立即趕回首都。事實上就是為了見老爺子最後一麵,為他送終。
現在,首都的局勢剛剛平定下來,老爺子就急著要見他,可以想見,他在老賈家的份量已經完全和以前不一樣了。
“哥,什麼事啊?你給我露個底,我心裏有數,挨罵的時候也能扛過去!”
“挨罵?銘世啊,你怎麼能這樣看自己呢?你現在啊,可是咱們老賈家的大功臣,連我爸剛才都還在誇你呢。銘世,你馬上回來。坐火車太辛苦了,你去大寧坐飛機。從遠山到大寧,兩百多公裏吧?你不要去擠長途班車了,你打這個電話……”賈銘東在那邊了一個電話號碼:“這是隨嶽地區駐軍夏師長的電話,他和大伯是老戰友,離你們也不遠。你給他打電話,讓他派個車,送你去大寧機場。”
“好的。”賈銘世一口應承下來。
賈銘世聽過這個部隊,卻不知道夏師長原來是父親的老戰友。上輩子,父親很不待見這個兒子,可能都羞於向夏師長提起自己有這麼一個不爭氣的兒子。
其實這個部隊的駐地離遠山縣不近,百多公裏呢,路還不好走,差不多趕上去大寧的時間了。但賈銘世知道,事情不能這麼去想。賈銘東如今告訴他這樣一個關係,事實上就是轉變了對他的看法,覺得他賈銘世配得上老賈家嫡孫這個金字招牌了,不再給老賈家丟臉。
一時之間,賈銘世心情也十分愉悅。
賈銘世沒有打夏師長的電話,盡管他知道,隻要他報上父親的名號,夏師長鐵定要派車過來。部隊的戰友情分不是假的,何況還有老賈家這個大招牌。隻是遠山縣離駐地實在太遠,路況又不好,真等夏師長派了車過來,再趕到大寧市,非得晚上了不可。趕不上今的飛機。他搭班車去大寧,也差不多是晚上到,隻能趕明早的班機。時間上一樣,就沒必要白白欠一回人情。
夏師長這條線,賈銘世打算留著,有機會再專程去拜訪。
當下賈銘世打電話給劉茂林請假。劉茂林問他幹什麼,他回首都看望父母,至於別的沒有多。在沒有得到家族的再次認可之前,胡亂打老賈家的招牌,不是什麼好事。
劉茂林一聽就笑起來:“巧了,我也正有事去大寧,一起去吧,反正順路,你在大寧上火車。”
賈銘世也覺得事情就是巧,笑著答應了,並未告訴劉茂林自己是去坐飛機。那時節,坐火車是長途出差的首選,像他們這種基層幹部,就算是縣委書記,也不容易坐回飛機。
劉茂林在電話裏讓他等著,一會吉普車就過去接他。
吉普車裏除了劉茂林,還有一個年輕女子,賈銘世認識,是劉茂林的女兒,叫劉芸,在縣人民中醫院上班。二十四五歲的樣子,長得很是秀氣,有一種沉靜的氣質。
“書記,去大寧做什麼?”
賈銘世上了車,自然而然的掏出煙來,敬給劉茂林一支,也遞給司機一支。
劉茂林還沒有話,劉芸已經開口了,道:“爸,車上別抽煙,不好。”
“好好,我聽女兒的,誰叫我女兒是醫生呢?”
劉茂林似乎對這個女兒十分喜愛,聞言馬上將叼在嘴上的香煙取了下來,打著哈哈道。
司機也很自覺地將香煙放下了。賈銘世當然更自覺,他的煙癮本來就還不大,一路上不抽煙也沒事。隻要劉茂林憋得住,他也憋得住。
“哼,現在也就你把我當醫生了,我有時候坐一整班,也沒有一個病人上門。”劉芸臉sè益發的不好看了。
劉茂林神情有些尷尬,連忙安慰道:“芸兒,你正兒八經是中醫學院的本科畢業生,又在全國ìng刊物上發表了很多論文,水平是擺在那兒的,是吧?隻要這回評上獎了,中級職稱馬上就到手。等你掛了主治醫師的牌牌,那病人還不擠破門啊?”
“爸,你的輕巧,這個全省的中醫學論文評選,那獎是輕易能夠評上的?我們現在不是連評委是誰都不知道呢!”劉芸絲毫也沒有因為父親的安慰而感到輕鬆,“哼”了一聲道。
“所以我們才去大寧嘛……放心,爸爸在大寧的那幾個老戰友,還是有些能耐的,肯定能打聽到消息。隻要知道誰是評委,咱們就有辦法。你的論文是在首都發的,檔次是擺在那的,隻要有個評委肯幫著句話,不一等獎,二三等獎總能評上一個吧!”劉茂林很有自信的樣子。
劉芸臉sè略有好轉,道:“但願如此吧。”
賈銘世算是有點明白了,敢情這父女兩個,是上省城去拉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