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竟池並未聽她的話停下腳步,已然走到了她的麵前,在她身前緩緩蹲下。
夏顏慌亂的想擋住臉,地上沒有遮擋物,她隻能抬起胳膊擋在前麵。
男人手指落在她肩膀上,夏顏渾身一抖。
他試圖把夏顏翻過來,夏顏掙紮著搖頭,“你不要看,你出去,求你了!!”
“夏顏!”陸竟池陡然拔高音量,夏顏微微有一愣,僵著身子,狼狽的趴在地上。
幾秒之後,她終於崩潰的哭了出來。
她枕著自己的胳膊,哭的撕心裂肺,哭聲在病房裏不斷地回響。
陸竟池垂眸看著她,此時的夏顏身上血跡斑斑,隻剩下一頭短發,毫不誇張的說,她現在的頭發,比陸竟池的還要短。
而在她可見的肌膚上,額頭、鬢角,以及下顎和後脖頸,燒傷的疤痕清晰可見。
那些傷才剛剛結痂,疤痕還未脫落,縱橫交錯的疤痕遍布在她露出來的肌膚上,像一道道黑褐色的褶皺。
不能用難看來形容,說是惡心也不為過。
夏顏用了這麼多天給自己做足心理準備,然而還是在看到鏡子的那瞬間潰不成軍。
醫生看到的平靜,是她的心如死灰。
她就看了一眼,便不想活了。
真的,恨不得馬上就死去,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毀容對於一個女人的打擊有多大,這點自是不必說,更何況還毀成這樣,完美的詮釋了麵目全非這個詞的意思。
等到夏顏哭夠了,她哭聲才漸漸小了下來。
陸竟池開口問道:“後悔嗎?”
夏顏閉上眼,遲遲沒有回答他的話。
要說不後悔,那是不可能的。
可後悔有什麼用,已經沒有用了。
過了會兒,夏顏才帶著哭腔回答他,“後悔。”
“我後悔的並不是衝進火中去救你,而是後悔,即便我都做到這個地步了,也換不來你絲毫的憐惜,我後悔,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豁出性命換來了什麼……”
夏顏說著,眼淚再次從掉了下來,她兩個袖子已經被淚水濕透了。
陸竟池沉默了良久,才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夏顏仍是扭著頭,躲避他的視線。
她聽到陸竟池說,“當你抱著索取回報的目的去一件事,就注定會失望。”
夏顏愣住。
陸竟池又說:“人都是貪心的,你永遠都有無法滿足的東西。”
他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平靜的讓人心寒。
“所以呢?”
“所以,下次不要這麼傻了。”
夏顏聽到這話竟笑了出來,笑聲中帶著哭腔,叫人一時間分辨不出她是在哭還是在笑。
“是啊,我就是傻子,又傻又蠢,可偏偏還引以為豪,隻因你說過喜歡我沒腦子的樣子,嗬嗬…哈哈哈……”
夏顏近乎癲狂,陸竟池的話甚至讓她有些自暴自棄了,她豁出去一般,猛地轉頭,對上陸竟池的視線。
而她整張麵目全非的臉,就這麼暴露在陸竟池的麵前。
比想象的還要恐怖,滿臉褐色的疤,鼻梁也塌了,變得又平又扁,鼻孔隱約上翻。
陸竟池沒多少反應,隻是目光閃了閃。
“我這個樣子,你還會喜歡嗎?”夏顏盯著他,把自己的難堪和醜陋,全都展現在他的眼前。
隻不過意外的是,她沒有在男人臉上看到想象中的表情。
不知道他是心理素質太好,還是真的如他說,不在乎她長什麼樣。
“不會。”陸竟池也回答的很直白。
也讓夏顏當場愣在原地,一時間找不到接下來的話。
過了好久,她才從嗓子裏擠出幾個字,“你不是說,長相不重要嗎?”
“是,但這是兩碼事。”
他成功堵住了夏顏所有的話,夏顏都不知道該敬佩他的坦誠,還是該難過他的無情。
陸竟池忽然站起身,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將她重新放回床上。
用行動證實了不在意長相和不喜歡她是兩碼事。
他確實不在乎她的長相,也沒有因此而嫌棄或厭惡她,還是那麼體貼的將她抱了起來。
然後再無情的告訴她,不會喜歡這樣子的她。
這樣的的男人,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不要再做傻事,如果你真的這麼在乎長相,等你身體恢複了,我給你找最好的整容醫生。”
夏顏偏過頭,還是沒有勇氣長時間用自己這張臉麵對他,這畢竟是自己拿命去愛的男人。
“整容有用嗎?再怎麼整,也恢複不到從前了。”夏顏已經冷靜下來了,想到今後的漫漫人生,她心頭又浮出一抹絕望來。
哪怕現在陸竟池說喜歡她,她都不會相信了,連自己都無法直視,又何況別人呢?
就算陸竟池現在當著她的麵下跪求婚,她也沒有了那個自信與底氣接受,她隻能接受自己被毀掉的人生。
當上陸太太又怎麼樣呢?
她還有炫耀的資本嗎?走出去別人都會笑話她,嘲諷她,輕視她。
沒有了這張臉,她突然就變得無欲無求起來了,無論是金錢,還是權力,亦或者榮譽,這些對她來說,都成了無用的垃圾。
陸竟池說:“也不一定。”
夏顏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沉默了很長時間,不斷的平複自己的心情,過了很久,她又才說,“你能答應我兩件事嗎?”
“你說。”
“幫我找到我的親生父母。”
陸竟池微微點頭,“好。”
夏顏倒不是想認祖歸宗,她就是想看看那個把自己丟掉的父母長什麼樣,親口問問,自己到底比秦霜差在了什麼地方。
憑什麼偏偏把她丟下了。
“還有呢?”陸竟池又問道。
夏顏想了想說,“還有一件事,你可以天天來看我嗎?”
她說著,下意識的去看他的臉,等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懶得去躲了。
夏顏說:“我都已經這樣了,雖然我去救你是自願的,但我也是因為你而變成這樣也是事實,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陸竟池毫不避諱的看著她,嗯了一聲,“不過分。”
“那你答應我這兩件事,以後我們就兩清了,你也不欠我什麼,也不用愧疚,雖然你可能也不太會愧疚。”
夏顏說完,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退而求其次,不能得到他的人和心,那就盡可能的,爭取與他相處的時間。
而她現在最需要的,正是他的陪伴,這是唯一能支撐她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