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的定力幾乎為零。
不。
是負數。
這麼惡劣的環境,他竟然想著那種事情。
他睡不著,轉頭,壓低了聲音,“喬蕎,你還沒睡?”
喬蕎嗯了一聲。
因為顧奶奶的去世,她的聲音有些低落憂傷。
商陸試圖通過跟她說話,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顧奶奶走了,也許是一種解脫。你別太難過了。”
“嗯。”
“喬蕎,你老家的房子倒了,要不要重修一下?”
“不用,又不經常回家,用不著。而且修房子也費錢。”
“也是。”
好像找不到話題繼續聊下去了。
又似乎越是聊天,商陸越無法轉移注意力。
於是,起身。
“你去哪裏?”喬蕎看著商陸的背影,問。
商陸:“睡不著,出去轉轉。”
喬蕎:“你對這裏也不熟,要不要我陪你?”
說著,她撐了半個身子起來。
商陸堅定道,“不用,我想自己一個人透透氣。”
第二天早上,顧奶奶下葬。
送顧奶奶上山後,喬蕎和商陸一行人準備返城。
宋薇和吳嬸在收拾東西。
商陸和喬蕎在車前等著。
這時,一個一瘸一拐的中年男人,來到喬蕎的麵前。
那是喬蕎的父親。
喬大強。
他杵著拐杖。
雖然如此,但喬大強天生長得高大帥氣,即使已經五十多歲了,依然還很帥氣。
喬蕎便是遺傳了他的強大基因,才長得那麼漂亮的。
看到喬蕎的那一瞬間,喬大強沒有認出來她。
喬大強和喬蕎媽離婚的那一年,喬蕎才四歲。
四歲那年,喬大強把喬蕎丟在老家跟著重男輕女的奶奶自生自滅,自己去鵬城打工了,後來認識了城裏的女人結了婚,當了上門女婿,在鵬城安了家。
隻有在喬蕎八歲那年,喬大強才回過一次農村。
過去二十年了,喬蕎早就長變樣了。
要不是村裏人跟喬大強說這就是喬蕎,喬大強還真認不出她來。
“你是,喬蕎吧?”
喬蕎沒有應聲。
喬大強打量著喬蕎臉蛋上有自己的基因,最終鬆了一口氣。
“你是喬蕎。”
太好了。
他四處打聽喬蕎的下落。
今天終於找到她人了。
腿斷了之後,他現在的妻子嫌棄他,把他趕回了農村老家。
他和現任妻子生的兒子,也嫌棄他。
現在喬大強連吃飯都成問題,他早就想找喬蕎養她了。
喬大強開門見山:
“喬蕎,爸正到處找你。爸沒地方去了,腿也斷了,聽說你在鵬城開公司賺了不少錢,還買了房子。你得給我也在城裏買套房子住,我在城裏住慣了,回鄉下呆不習慣。”
“對了,你再每個月給我一筆生活費。”
“我也不問你要多了,你一個月給我一萬塊就行了。”
二十年沒見。
喬大強一點不關心她這些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一開口就要一套房子,和一月一萬的生活費。
怎麼不去搶?
很少有什麼事情,能夠激起喬蕎憤怒的情緒。
可此時此刻,喬蕎真想讓喬大強去死。
喬大強看她好像不太願意,又說:
“喬蕎,你是我女兒,房子和生活費的事情,你必須給我解決了,才能夠保障我最基本的生活。”
“要不然你就是大逆不道。”
恨意使然,喬蕎緊緊的握著拳頭。
原以為早已經不會再痛了,可是喬大強的一番話,將她小時候的傷痛又血淋淋的撕開。
她看似堅不可摧的心,轟然倒塌。
四歲時丟下她不管也就算了。
怎麼可以如此道德綁架她?
喬大強知不知道,小時候不是她命硬,她好幾次都差點死?
一次是顧奶奶救了她。
還有一次,她才七八歲,村裏的一個單身漢差點就把她強暴了。
更別提那些吃不飽,穿不暖,天天挨奶奶罵,被同村大孩子欺負的苦日子了。
心好痛,好痛。
痛到有些顫抖,痛到喉嚨發硬。
她說不出一個字……
商陸發覺她在顫抖,忙扶住她,“喬蕎,你沒事吧?”
喬大強絲毫不會關心她,催促道她:
“喬蕎,你聽見沒,這次顧奶奶下葬後,我就跟你一起回城。”
“你都開公司當老板了,買房子和一個月一萬塊錢生活費的事情,對你來說簡直是輕輕鬆鬆的事情。”
“這事就這麼定了啊。”
這一次,喬大強賴定喬蕎了。
房子和一月一萬的生活費,他是一定要弄到手的。
被氣到五髒六腑哪哪都痛的喬蕎,沒有力氣說話。
連商陸也覺得令人發指,他出頭道:
“這個時候你知道喬蕎是你女兒了,早些年你幹什麼去了?四歲後你沒有養過她,你老了她同樣沒有義務養你。”
“你又是誰?”
“我是喬蕎的老公。”
“……”喬大強打量著商陸。
好有氣質,好貴氣的一男的。
肯定是有錢人吧。
“你什麼時候娶的喬蕎?沒經過我的同意,彩禮都沒有給我,你懂不懂規矩的?不過既然你們已經結婚了,我也不會棒打鴛鴦,你把彩禮補起吧。”
“我也不要多了,三十萬就行了。”
嗬!
商陸見識過各種各樣不要臉的。
可喬大強的不要臉,刷新了他對不要臉三個字的新認知。
“別說三十萬,三個子我都不會給你。”
“有你這麼跟你老丈人說話的?”
老丈人?
配嗎?
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的喬蕎,終於緩了許多。
她這才有力氣,憤怒地瞪著喬大強。
“你算哪門子的老丈人?四歲的時候,我就當我爹媽死了,我沒你這個父親。”
“商陸,我們走。”
她氣到全身發軟,沒什麼力氣。
不得不挽緊商陸的手,才能往前走。
商陸也緊緊挽著她。
他不知道喬蕎這些年是怎麼過的。
一定受過很多的苦,遭過很多的罪吧。
一個被親生父母親拋棄的孩子,一輩子都會有童年的心理陰影,一輩子都在治愈她的悲慘童年。
可平時與喬蕎相處時,他看不到她滴點的痛苦。
她是那麼的樂觀向上。
那麼努力的生活著。
這樣的喬蕎,讓商陸心疼極了。
身後,喬大強見女兒女婿走了,杵著拐杖一瘸一拐跟上去,卻怎麼也追不上,隻好破口大罵。
“喬蕎,你個天打五雷轟的。”
“你要是不管老子,出門被車撞死,喝水都要噎死。”
“你個忤逆不孝的狗東西。”
走遠的喬蕎,停了下來。
背對著喬大強,她卻並沒有回頭。
一句一句的咒她死?
喬大強果真一點也不疼她。
那麼希望她死嗎?
嗬!
還在意他的咒罵幹什麼呢?
四歲那年,她已經死過一次了。
現在,她的命是她自己的。
她不要為一個早就拋棄她的人,而有半點心痛。
可是。
為什麼……心還是這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