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分不清是誰的,又是誰的沉淪,

清冽中透著一抹漫不經心的嗓音,在這個時候,款款響起:

“……明日宮中設宴,款待靖遠國來使……皇上口諭……你同本王一起進宮……”

安若溪砰然的一顆心,的沉了下去,直似要沉到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裏,永世不得翻身一般……

哪怕是在傳達著這沒頭沒尾的一道信息之時,都沒有絲毫的回頭,而他從踏進涼歡軒開始,中間所做的一切,直到此時此刻,也都仿佛隻是為了這件事而已,話既已說盡,便無謂多留,拂袖而去,惟將一抹冷背影,留給身後的女子……

安若溪望著那幾乎與天邊清幽的月色融為一體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簾,直到什麼也看不見,但他殘留在這的院落裏,殘留,殘留在她幽暗不見天日的心底的那些淺淺的氣息與印記,卻像是一抹固執而頑強的遊絲,趕之不盡,揮之不去……

修長的小腿,下意識的蜷縮,安若溪將一顆腦袋,的手臂間,如個被人拋棄,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的小孩,對於那茫然而無措的未來,仿佛拚命的想要逃離些什麼,躲避著些什麼,隻覺一顆心,像是被人從熊熊燃燒的烈火中,救了上來,還沒等緩過勁來,卻又子將她推入了千年不化的冰窖裏,這樣冰火兩重天的,不知不覺便已讓人元氣大傷……

天邊的那一抹殘月,終於也不住的沉了下去,惟有遠處幾顆倔強的辰星,依然固執的留在浩瀚的夜空之上,倒顯得愈加的淒清與寂寥;而那兀自發散著的微薄的光芒,又如何照的透底下無窮無盡漫延的黑暗?

*

第二天一大早,安若溪便被淳於焉那個混蛋派來的婢女丫鬟從頭到腳打扮了一番,出來的結果卻是令她大驚失色……並非是因為裝扮的慘不忍睹,恰恰相反,菱花銅鏡裏那個如花似玉的女子,簡直比上次麵對宇文洵澈之時還令人驚豔……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有了前車之鑒,安若溪的第一就是……那個靖遠國的什麼該不色起意,也上趕子的想要娶她為妻吧?……

這樣一胡思亂想,不寒而栗之餘,安若溪緊接著的舉動,就是想要趕緊把自己弄的醜一點,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省的到時候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但卻被及時出現的淳於焉給毫不留情的阻止了……並且那隻妖孽還親自動手,為她的發髻插上了一枝金鑲玉步搖……

好吧,安若溪承認,在那一刹那,她的一顆心,仍是十分沒出息的砰然一跳……然後,第一就是……這個混蛋該不會是因為上次沒有把自己“賣”給宇文洵澈,賺個萬把兩黃金後悔了,所以這次就開始打那靖遠國的主意吧?……

隻是腦子裏這樣想著的時候,一張嘴卻子吐露了出來,安若溪一邊埋怨著自己的胸無城府,一邊小心翼翼的打量著淳於焉那隻的……便看到他一張天妒人恨的俊顏上,先是微微的一愣,繼而涼薄的間,卻輕輕的,似般一抹淺淡的弧度,就像是聽到了一件極為有趣的事情一般,那笑意不斷的在他的嘴角擴大,襯得一張顛倒眾生的俊顏,愈加的妖孽……瞧得安若溪一顆小鹿亂撞的心,又是沒出息的砰砰亂跳,麵紅耳赤……

然後就那麼稀裏糊塗的跟他上了馬車……隻是上了馬車之後,卻是子清醒了不少……但見車廂的一側,款款坐著的嬌媚佳人,卻不是他的側妃蘇苑莛,又是誰?……

雖不至於到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的地步,但安若溪還是的有些尷尬和訕訕……相比之下,蘇苑莛倒是一貫的落落大方,仿若什麼事情未曾發生過一般,跟她打招呼……隻是那不經意間落在她脖頸上的美眸,泄露了一丁點的不自然……

安若溪需要一會兒,然後才突然醒覺她為何會在望脖子之時,會有這樣類似於“勿視”的表情……不由的瞪向那個一上車就裝死,閉目養神的……而後者則是一臉悠然的繼續,對她殺人一般的目光,恍若未察,神情悠然自得到……

安若溪一顆心,卻是尷尬、羞赧、懊惱的要死……他把她打扮的招蜂引蝶也就罷了,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安若溪也就忍了……但是她脖頸上殘留的昨夜他烙下的痕跡,又算是怎麼回事?……上次進宮,她已經在一眾皇親國戚麵前丟了老臉……這次更會當著滿朝文武,外個靖遠國來的什麼……到時候還真是不枉“丟臉丟到外國去了”的至理名言……

況且現在又是大夏天的,衣衫輕薄的不能再輕薄,領子更是十分的低,想要找塊布遮羞都辦不到……安若溪簡直想從奔馳的馬車中跳下去,與其到時被眾人瞧馬戲團裏的小醜一般的眼神給羞死,說不定逃出去,還能有一線生機……

在心底將那個罪魁禍首的咬牙切齒了一番之後,安若溪也隻好悲劇的認了命,頗有幾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破罐子破摔的厚臉皮的架勢。

其後,三個人略顯擠迫的車廂裏,便一絲短暫的沉默。對麵端坐著的淳於焉,一張俊朗冷毅的臉容上,神色淡淡,麵無表情,似裹了一張做工良的麵具,瞧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來;他身旁的嬌子,一如世間所有的大家閨秀般,恬靜優雅,安之若素,一汪般的翦瞳裏,隻在偶爾,會不經意的劃過一抹未明的悠遠恍惚之色,但稍縱即逝的極速,幾乎讓安若溪以為自己眼花了……

奔馳的馬車裏,各懷心事的三個人,一路奔上那波詭雲譎、暗流洶湧的皇宮……

*

甫進宮,堪堪站穩了腳跟,一名內侍太監,便匆匆的迎了上來,打躬作揖之後,便開口道:

“啟稟四,奴才是在禦前伺候的太監雙喜……奴才們已在流香水榭裏,擺好了宴席,請四與側妃娘娘移駕過去……”

安若溪尚在疑惑怎麼沒提到自己,卻聽那名喚雙喜的太監,頓了一頓,繼續開口道:

“至於四王妃……皇後娘娘吩咐奴才來傳個話……說是禦裏幾株新引進的異國奇花,開的極為璀璨,皇後娘娘知道四王妃是惜花之人,所以特別在開席之前,請四王妃一同觀賞……”

心中,安若溪直覺此事有些蹊蹺,賞花什麼時候賞不可以,何用派人在此特意候著傳話,況且偏偏又隻邀請了自己一人……看來事情也許並非那麼簡單,隻是不知道她的那位皇嫂施玥珞到底在打著什麼主意……

下意識的望向身畔的,卻惟見他一張俊朗冷毅的臉容上,神色淡淡,透著三分的慵懶與散漫。

便聽仿若絲毫不以為意的開口道:

“既然皇後娘娘有如此雅興……汐兒你便去吧,隻是別待得時間太久……誤了宴席,那可不好……”

清潤的嗓音,浸著一縷似有還無的寬容和寵溺,微涼的,輕輕的將女子垂落在鬢角的碎發,掖在了耳後,那樣親昵的舉止,他做卻十分的自然,仿佛平日裏最慣不過的。

這不經意間流露的溫柔,安若溪分不清,其中有幾分真心,又有幾分假意,卻仍是心頭,不能自抑的微微。

“你放心……我有分數……”

似為了讓他安心,安若溪不由的開口道。

眸色一閃,落在她額間的手勢,驀地一頓,卻在轉瞬便已恢複正常,麵上聲色,仍維持著那一抹的語氣,道:“那就好。”

“奴才帶王妃娘娘去禦。”

便聽那名叫雙喜的小太監適時的開口提醒道。

女子窈窕婀娜的身影,已經走遠。蘇苑莛轉首,凝向身畔的良人。

“……”

晦暗明滅的一雙美眸,斂去了一切暗流洶湧的波光,柔聲喚道:

“本王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那人在親眼目睹那個完全不記得他是誰之時,該是怎樣的表情……”

涼薄的間,泛起一絲輕笑,殘戾而詭異,一雙諱莫如深的寒眸,卻仍不自覺的在那一抹湖藍色的身影遠去的方向,久久不能收回。

*

跟著那小太監七拐八拐之後,終於到了那傳說中的禦,眼前花團錦簇,蜂飛蝶舞的良辰美景,的確令人不由駐足。

“皇嫂呢?”

慨歎欣賞了一番之餘,安若溪卻也沒忘了正事,轉頭問向那將她引了來的小太監雙喜。

便聽那小太監躬身回道:“皇後娘娘就在前麵不遠……四王妃從這裏拐過去便是……”

說了這話的雙喜,便停在了原地,沒有動彈的跡象,顯然表示著自己就到這裏,任務完成,以後便得由安若溪自己過去了。

安若溪心中不由,隻覺這件事裏處處透著蹊蹺,不知那皇後娘娘施玥珞在賣著什麼關子。不過,卻直覺她應該不會害自己……罷了,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已經到了這裏,也不差再多走那麼幾步……

心思轉念,已有決斷,安若溪遂提起腳步。轉過假山,豁然開朗,卻是眼前一亮。

但見麵前的裏,盛放著大片大片紫的千日紅,一眼望去,有如野火,繁華似錦,美不勝收。

“好美的千日紅……”

置身於紫色的花海之中,安若溪情不自禁的慨歎著。在之時,見的千日紅,大多是盆栽的,未免小氣,難得有這麼成片成片的景致,隻覺如火如荼,流離爛漫,煞是驚豔。

正徜徉於這錦簇的美景之中的安若溪,卻驀地聽到一道悠悠的聲音,順的話頭接口,說的是:

“是極美……”

清潤而悠揚的嗓音,宛如金石絲竹、林籟泉韻般朗越,透著絲絲與生俱來的。

便聽那道聲音,繼續道:“世間大多數的花開,盛放之時,雖千嬌百媚、豔麗多姿,隻可惜好景難長,花開不足百日便即凋謝,所以能夠常開不敗的花,一定是傾注了上天許多恩賜在其中的……就好像眼前的千日紅……在我的家鄉,人們認為它著永恒的愛……”

心中,安若溪堪堪的轉過來,望向說話之人,但見麵前一個陌生的男子,玉身,一襲月的長衫,款款站在叢叢花火之中,似九天之上,翩然落入凡塵的謫仙,望之令人神搖目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