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憑著左家的地位,一般的情誌鬱結這樣常見的病,請太醫那是最容易不過的,真治不了,那就是病患自己走不出來,這擱哪個大夫都沒招,心藥,他們不會開。
左老夫人的心藥明顯是在她這個幼子左宗峻身上,但誰都變不來一個活生生的孩子給她啊。
俞老自己會請秦流西,乃是因為秦流西的身份,不是一般的大夫,她是道醫,左老夫人非要說自己的孩子沒死,到底是不是,相信秦流西會解謎。
他其實也是試一試,死馬當活馬醫。
如果真是沒死,那人在哪,總能找一下,如果死了,那她也該死心了。
秦流西有些興致,問道:“死不見屍,左家怎麼就認定他沒了?”
俞老歎了一口氣,道:“這孩子出事,乃是掉進了冰裂縫。去歲冬,他和幾個友人去禪城驪山賞冬景看冰川,卻是不小心掉進了冰裂縫。你也知道,人掉進冰裂縫,就是能活,也得早早就撈上來才好,去年寒冬暴雪的,天氣極寒,又是掉進那種地方,真能活,那真是前世修到了大功德才行。”
“左家沒找?”
“怎麼可能沒找,找了整三個月,實在沒有辦法了,才辦的喪。”
秦流西輕敲著桌麵,說道:“既然老夫人心有所感,那左家就算是不相信,也不會問問神佛?金華觀也是出名的大觀,是不是沒了,找道士問一下神,也是可以的。”
俞老摸了一下鼻子,有些尷尬,一臉欲言又止。
“怎麼了?”
俞老說道:“那個,左家那老東西,噢,我是說左禦史那家夥,是個不信怪力亂神又迂腐古板的老東西,他不信這些,你若是見著了,他言語不好,你也別放在心上。”
秦流西笑了:“沒事,我專治各種不服!”
不信啊,不信那就讓他信,這題她會的很!
說話間,左府到了。
俞老讓木年去遞了拜帖,等了一盞茶的功夫,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走到車前拱手一拜。
“宗年見過世叔。”
俞老掀開車簾,笑著喊他的表字:“是子安啊。”
左宗年親自攙扶著他的手踩著腳蹬下了馬車,還看向車內的秦流西。
秦流西利落下車,向左宗年頷了頷首。
俞老說道:“我來看看你娘,這位乃是漓城清平觀的少觀主,道號不求,她亦是醫術精湛的道醫,是個女冠,我想讓她替你娘看個診。”
左宗年有些意外,卻還是向秦流西施了一禮:“見過這位大師。”
“大師當不得,叫我道長或是少觀主也可以。”秦流西淡笑。
俞老問:“你爹他在不?”
左宗年的頭皮頓時有些發緊:“爹他剛回府。”
這兩個加起來有百歲的人,別又是要對起來,頭大!
秦流西看左宗年那一臉便秘的模樣,再看神色略有些鬱悶的俞老,眉梢一挑,這裏麵有些事啊。
隨著左宗年入了府,先在前院稍坐,用了一盞茶,俞老就提出去探望左老夫人。
左宗年沒有辦法,隻得再次讓人去通知自家老頭,人都進府了,就別鬧那個別扭了,一片好意的探望娘,別作了吧。
秦流西看左宗年腳步踟躇,越發覺得好奇了,下意識地看向俞老。
咋越看越覺得這左宗年有種如臨大敵的樣子咧?
來到左老夫人的鬆鶴堂,秦流西就看到一個穿著藏青色衣袍,眉目剛正不怒而威的老者,年紀和俞老差不多,可他雙頰顴骨略高,嘴唇薄,眼睛深邃,一看就不太好說話的那種。
秦流西再仔細看他的子女宮,豐厚平滿有光澤,沒有凹陷,左眼尾有一顆小痣,生出雜毛,顏色略深。
子女宮眼尾生痣代表幺兒幺女,左男右女,顏色深淺都能看出父母對這孩子的溺愛和操心操勞,如今左眼尾這痣無疤,卻暗沉。
這左大人,無喪子之相,卻有子離家。
許是秦流西的眼神過於炙熱,左大人瞥了她一眼,再看向俞老,哼了一聲,道:“來了。”
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很不爽的樣子。
俞老看他如此也淡了神色,道:“認識一個醫術不錯的道醫,想讓她給春娘扶個脈。”
左大人額角青筋一跳,臉色更黑了。
秦流西聽到這個稱呼,忍不住看向俞老,再看那黑臉的左大人,哦豁,她好像勘破到了真相!
這兩個加起來百歲的老人,敢情不止是同僚,還是情敵啊!
“你應該叫嫂夫人。”左大人黑著臉說。
“我們同年,青梅竹馬長大,叫什麼嫂夫人?”俞老淡淡地懟過去。
哇,勁爆!
秦流西往袖子一摸,拿出一小袋鬆子仁來,看著眼前這兩個大佬醋溜前塵,一部三角大戲在腦子裏默默生成。
左宗年看兩個老人果然對上了,腦仁突突地跳痛,忽然聞到一股炒貨的香味兒,扭頭一看,隻見那個什麼少觀主拿了一把鬆子仁吃得津津有味,一雙黑眸全是看八卦的意味。
腦仁更疼了!
“爹,世叔一片好意,還是先去看看娘吧?”左宗年勸著自家最是剛正不過的老爹,道:“這兩天娘連一碗粥水都咽不下去了。”
左大人眼神一黯,道:“她非要鑽牛角尖,就是請數百個大夫來診又能如何?”
左宗年也有些傷感。
俞老有些生氣,道:“那就不管不顧了?你說她鑽牛角尖,又可有按著她的想法去尋那心藥?所謂母子連心,她說孩子還在,便是找不到人,你就不能試試別的法子?哪怕是讓她死心!”
左大人皺眉。
“你這個人古板,一口一句子不語怪力亂神,半點不信鬼神,卻是不知,人到絕望脆弱的時候,就會下意識地去尋求一個安慰,哪怕是虛無的,也想要找一個信仰,一個能支撐自己活下去的信仰,春娘亦是一樣,可你允了嗎?”俞老冷聲嗬斥。
“俞邈!”左大人氣得發抖:“你來我家是要找我吵架算賬的?”
“我來,是要救春娘的。”俞老看向秦流西,道:“少觀主,你……”
“老夫人該是沒錯的。”秦流西嚼著鬆子仁,把它吞了下去,看著左大人道:“您沒有喪子呢。”
這話一落,眾人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