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桓渺稍加退讓,隻退了半支長槍的距離。
炎玉槍張揚,她的出招卻絲毫不顯花哨,閃爍著紅芒的槍尖徑直攔向刀鋒,麵對長刀陡增的威壓依舊不避鋒芒,因為向來隻有人避著她。
蘇酌手中的殘篇第一式伴隨著刀意斬下,刀勢破空,威壓猶如從萬古傳來,令人心神震動。
桓渺眼神稍變了變。
她聽說過內門蘇酌的名,但更多的是聽聞她身世曲折。至於實力,在家族給予她的教誨中她無需顧忌任何同齡人的實力,她唯一要做的隻有擊敗所有對手。
這刀意讓她意外,甚至有點高興,因為自視甚高的族老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桓家調查過蘇酌嗎?必定調查過。
但他們居然沒有細究過她刀意的來源。
桓渺波瀾不驚的麵容上掠過一絲興奮之色,麵對刀勢當中愈發沉重而威壓卻沒有變招的意圖,平平無奇的一槍就著原本的軌跡刺出。
砰!
刀鋒撞上長槍發出金玉碰撞的清脆鏘鳴。
短短幾瞬,槍尖就像早有預料般出現在長刀的變招之下,擋下堪稱刁鑽的襲擊,就像早已演練過無數遍,幾乎讓人難以看出她隻是隨性為之。
頃刻後,兩股針鋒相對的靈力爆響,桓渺的身形猛然暴退!
蘇酌在這次對招中占了些便宜,但她心中的忌憚由此才從桓渺身後的桓族轉到了桓渺本人身上。
桓渺退後的步法看似是退讓,實則暗合某種玄妙的法則,輕而易舉將攻擊的餘波卸了八成。
毫發無傷。
桓渺的武脈品階隻比她高了半個境界,能夠在這樣粗略的應對下全身而退,足以看出她的應戰大巧若拙,沒幾個人見過她使出武神槍恐怕是真事,畢竟極大多數同齡人都做不到。
焚雲尊者信手布下的對戰場地雖然寬大,卻沒有隔絕靈力的護罩。
戰局的餘波可以不加阻攔地扇到每一個圍觀者的臉上。
以長老們的修為,自然不會被區區小輩的靈力侵擾,一個個麵色如常,連衣擺都不見拂動。
修為較弱來湊數的紈絝就隻能被狂風吹得無比淩亂,心下駭然。
桓渺居然退後了!並且是單純的避讓!
沒有人會因此小看桓渺,隻是對蘇酌的評價更高一重,重新定義她的實力。
蘇酌足夠強悍,但她用出了刀法而桓渺沒有用出成規的槍法,尤其是背後桓家那真正讓人敬畏的武神槍。從中足以看出兩人之間的差距。
桓渺是得武神槍真傳的人,就算年紀小,她的對戰風格與槍法仍是一致的,唯有勢均力敵的人才能逼她避讓,隻要修為稍加遜色,就會被她打得連一絲反擊的機會也找不到。
外界多少天之驕子殺氣騰騰來挑戰,結果連她的槍法也看不到。
如果蘇酌能在她的槍法下不落下風,那才是真的……讓人不敢想。
桓渺這樣的人有一個已經了不得,得了兩個,神宗這輩弟子豈止出色?那是逆天了吧!
隻是一會兒,場上已經對了百招有餘。
蘇酌難得激動了起來,桓渺也是真的能打啊!
以往她被師兄帶著練武都是喂招居多,勢均力敵的打法基本沒有過,不過她曾經刻入習慣的打法已經足以麵對大多數情況,這次才有點力不從心的感覺。
桓渺的相貌很有些目下無塵的高傲感,打起來卻很暴力,非常直接。
蘇酌的感覺就像在試煉穀中麵對影子,卻沒有靈壓的限製,速度幾乎被壓迫到極致。
如果是自己曾經的反應極限,蘇酌不敢保證能和她打成平手。
但是即便是經曆過靈壓鍛煉的速度,蘇酌許多時候隻能靠本能接招破招,來不及細思,對方的應對仍然遊刃有餘。
戰局當中瞬息萬變,就此一段僵持顯得分外漫長。
觀戰的弟子們屏息凝神,沉默猜測著誰會先露出破綻。
高台周圍靈氣充裕,風中蘊藏著尖銳的靈流,靈息分外躁動。
在堪稱密不透風的打壓中,蘇酌隱約察覺到了變動,眼眸微眯,身影忽退。
那一刻看似風平浪靜,身處戰局之中,蘇酌卻第一時間察覺到鮮明的意念陡然出現,似乎能夠壓垮一切。
殷紅的槍尖突破了刀勢羅網,刺向她的麵門。
槍意!
練槍得道的修士本就少,槍意現世比刀意劍意更罕見。
靈流破開空氣,無比肅殺!
蘇酌直覺這股殺氣並不源於桓渺本人的性情,而是她所練的槍法。
這或許不是武神槍,隻是武神槍帶來的些許槍意威懾,僅僅冰山一角已經足以令許多靈器顫栗不已。
蘇酌的右手轉瞬間覆上靈力,橫刀攔向槍尖,槍意破開刀鋒的靈氣與武招,長刀巨震!
她的虎口立時見血,皮膚在槍意的餘威下撕裂開,血流如注。
蘇酌卻像毫無所覺,麵色如常望著槍尖,身形暴退時,長槍耀目的紅芒卻依舊在她眼中擴大,窮追不舍再度刺來,似乎可以令她再無還手之力。
桓渺臉上沒有絲毫得色,眼神忽而一凝。
她察覺到陡然出現的威脅,刺向蘇酌的長槍倏然收勢。
薄薄的飛刀襲向她,在刺目的日光下寒芒爍爍,刺向她的那一瞬猶如電光,隻是其中刀意的破壞力比此前更甚,即便是她也不敢貿然應對。
桓渺眉頭微動,顯出幾分凝重,眼中卻閃過異樣的神色,槍法收放自如,槍勢回擋頓時將飛刀擋開。
砰砰砰!
飛刀被攔開的一瞬間便消失無蹤。
桓渺不露聲色,心中卻難免驚奇,此前她刺向蘇酌的槍法雖然簡單,但無論品階威力還是消耗都不是簡簡單單的飛刀能比的,但居然又被蘇酌胡亂應付過了。
蘇酌究竟能撐住幾招,在場的人各有判斷。
能夠應對到這個地步,在眾人眼中已經可以算是雖敗猶榮。
出乎意料,不過少時,卻是桓渺周身的威勢忽而一變。
如果說此前她的槍法讓人覺得危險,此時讓人心生警惕的便是她這個人。
蘇酌握刀的手攥得更緊,鮮血染透了刀柄,然而她此時察覺不到手上的疼痛,所有注意力傾注於麵前的對手身上。
桓渺的槍法徹底變了。
開戰以來她的招式不顯出彩,隻能說是恰到好處。
如今炎玉槍劃過空氣的聲勢中蘊藏著暴烈的殺氣,單看那破空的璀璨靈流堪稱賞心悅目。
其中暗藏的壓迫感卻簡直令對手窒息。
“武神槍。”
一位內門弟子喃喃道。
槍法簡簡單單以“武神”為名,足以看出創始者對此的自信。
事實上這絕不是虛名。
轟轟!
暴烈的靈氣炸響。
蘇酌凝神勉強對了幾招,在槍勢下隻能周旋後退。
場地中幾乎成了桓渺的主場,天地靈力傾注向她,而蘇酌心知桓渺並沒有徹底發揮出全力。
短短幾瞬以後,風起雲湧,刀勢生霧。
道則的第一式可以依靠刀勢使出,以蘇酌的水平對上桓渺,自然不可能像師叔祖的演示那般虛虛一指即可撕裂敵人。
頃刻後蘇酌終於找到了短暫的空隙,殘篇刀法攜著拏雲道則裂空的威勢斬下。
呼!
刀意伴隨著法則本源的破壞力鋪天蓋地砸向桓渺,她手中的長槍承受的壓力尤其巨大。
槍法在刀勢下仍可支撐,不過桓渺必定要以傷換傷,下一刻她手中流暢的槍法不得不變招,轉攻為防。
轟!
武神槍的槍訣中沒有防禦的招式。
這便算是被破了。
桓渺嘴角微動,眼睫斂下,似出乎意料,又像並不上心。
此時兩人之間的距離格外接近,沒有人用靈訣,單純以武招對峙,頃刻間爆發出的靈力令兩人都不得不後退。
至此,戰局當中終於有了短暫的空白。
兩人遙遙對峙,暫時沒有妄動。
蘇酌之前接觸過較為像樣的槍修隻有聖地的那位聖子,對方和桓渺比起來卻不值一提。
浦聖明還沒有得到聖地的至高功法傳承,但蘇酌很清楚,就算他在聖地真正入道,也是絕對敵不過桓渺。
然而桓渺這樣的人是不會參與宗門爭鬥的。
如果不是師叔祖這一手來得猝不及防,她未必有與桓渺切磋的機會。
在場的長老吃驚於武神槍被破,卻不算完全沒有心裏準備。
畢竟蘇酌是尊者看好的小輩。
不過要說勝負結果,所有長老都明白勝利必然屬於桓渺。
不是因為蘇酌的修為遜色太多,而是因為桓渺的血脈,她不僅是武道世族出身,並且生著天生便適合修武練槍的根骨。
古族桓家是出過三位武聖的家族。
據說桓家先祖在上界的地位也很不一般,餘蔭庇佑子孫,桓家同樣天才輩出。
他們的實力不顯於人前,眾多仙門世家卻不敢與之抗衡,狹路相逢時隻能避其鋒芒。
蘇酌也知道,這場戰局不能再拖延下去。
待到桓渺恢複,那就更沒得打了。
蘇酌身形微動,數十米的距離轉瞬間便到達。
桓渺卻站在原地,抬起左手攔向刀鋒。
呼!
長刀險之又險停在她掌前,淩厲的勁風拂過她的長發。
威勢未盡,因為刀勢已收隻顯得像一場狂風。
蘇酌眯眼看著她,似有茫然。
桓渺推開長刀:“算平手。”
她們此前的消耗不小,但是如果要繼續打,還多的是發揮的空間。
刀法槍法還未用盡,蘇酌沒出劍,桓渺也沒動用其他手段,武技用完還可以用靈訣。不過既然桓渺叫停,到此為止也無可厚非。
蘇酌收刀想了想:“不不,我輸了……”
她之前沒想主動認輸,不代表她心裏沒數。
桓渺道:“那算我輸?”
這是什麼思路?蘇酌大驚:“還是算平手吧!”
不管怎麼打,桓渺都不是能輸的樣子。
桓渺說話直接,但深諳折中的道理,見達成目的便點點頭。
眾人:“……”
原本以為這是賭上麵子的對決,沒想到結局這麼兒戲。
在場卻沒人敢這麼直言。
長老們都已經在心中歎息現在的小輩不簡單,他們年輕的時候可沒有這般修為。
如果這兩個小孩順著這般勢頭成長,未來前程必定不可估量。
師叔祖似乎有些遺憾,片刻後卻滿意地笑道:“不錯!有老夫當年的風範!”
他看上的小苗子果然不錯!
用道則打斷武神槍!他的虛榮心大大滿足!
眾人:“……”
與長輩們看似不意外的表現相比,知道這場對決打平的結果,許多弟子已經說不出話來,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當然也有不意外的。
孟司瞞瞥了眼封安陽:“你怎麼不驚訝?”
封安陽一臉無語:“你驚訝嗎?”
說得好像這不正常一樣。
一定要說起受打擊的經曆,他才是最先領教蘇酌刀意的人。
那玩意兒對很多師長來說是驚喜,對他來說就是徹徹底底的驚嚇了。
第九域的陰險不是說說而已。
畢竟決勝局之前也沒人特意去問蘇酌有沒有悟出劍意刀意這樣莫名其妙的問題,要真未卜先知問了,反而像個有妄想症的傻子一樣。
這種事發生以前是沒有人會輕易相信的。
發生太多次,他們也就麻木了。
他們麻木了,可是常年被太上長老教導的許多記名弟子還沒麻。
一個個麵麵相覷,簡直匪夷所思。
之前他們把蘇家的熱鬧當笑話看,真千金連一個冒牌大小姐都打不過,蘇家氣數看來是要完。
現在看來,隻能是這個半假不真的大小姐太違規了。
這麼不把自己當人折騰還有這樣的實力。
所有人表麵沉默,傳音都已經炸開了。
“我靠,我還沒把武神槍看完!”
“為何蘇酌不懼怕武神槍的槍意?”
“桓渺主動說平手,我沒聽錯吧?你們見過桓渺和哪個同級打成平手嗎?”
“那把刀是什麼刀!居然能抗住炎玉槍!”
時鈺一臉“這些人真沒見過世麵的表情”,小聲道:“蘇師姐很強不正常嗎?”
她身邊的同門:“……”
客觀來說不正常,見多了就是正常的。
戰場邊,兩人回到高台上。
桓渺走回師父麵前,立刻認錯:“師父,是我不夠強。”
宋長老:“話不能這麼說……”
畢竟桓渺有的手段不能輕易動用,這般打平也不能算錯。宗主此前也說了,切磋歸切磋,點到即止。
桓渺利落應道:“好。”
“……”
宋長老嘴角抽了抽。
看來你心裏明明白白啊!就差直說敷衍沒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