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景象,在整個戰場鋪開
此時正值上午
夏季的陽光揮灑下,波光粼粼的海麵,卻被一片煙霧籠罩
那是人類互相殘殺的武器
火光伴隨著大炮的嘶鳴,響徹不絕
六十多艘大小風帆戰艦,猶如平原之上互相交錯的騎士,不斷用火炮近身擦過對方的船舷。
鄭成功知道,到現在這個階段,所謂戰術指揮,效果基本就沒有了,接下來全憑各自的真本事。
但他還是不怕的,在占據絕對數量優勢的情況下,他不相信同樣是炮艦對炮艦,明軍就會落入下風!
反倒是荷蘭人,實在是有些輕敵了
尤其是揆一
這位出身顯赫的二世祖本來對於東亞的海上局勢就缺乏了解,之前一直在馬尼拉擔任高級參事,唯一和東亞這邊海上勢力打交道,還是在日本長崎。
在過去他所了解的明朝海軍和海盜
大概就是一群依靠五湖四海湊在一塊,數量龐大的小型戰船,通過抵近放火,或是圍攻的方式,才能對西洋戰艦造成傷害。
之前的料羅灣之戰,還是鄭芝龍和明朝官方水師聯手,合計上百艘戰船,才能對付當時荷蘭VOC派遣的九艘蓋倫船。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揆一對明朝可能到來的軍事威脅並沒有太當一回事
畢竟在他看來,對方從福建、廣東沿海出發,抵達台南,不可能出動太多小型戰船
而此時他手裏有二十艘蓋倫戰艦,是之前料羅灣荷軍實力的兩倍以上
沒道理當初鄭芝龍都得和明朝官方聯手才能對付,現在鄭氏集團在之前清軍南下時,發生過巨大分裂和流散損失之後,還能相抗。
在他眼裏,或者說荷蘭人,乃至於西班牙、葡萄牙等國眼裏,這個時候的所謂“明朝海軍”,其實就是當初鄭芝龍遺留勢力而已。
還並未認識到,這是一支嶄新的軍隊
“蓬!”
不時間擊中船體的炮彈,洞穿木板,而後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後,砸向裏麵的炮位和人員。
迸射出無數木屑與碎片
或是帶出慘叫、哀嚎與血霧
漳州號上的新兵炮手們,一開始還有些緊張,但很快進入了狀態,如之前千百次訓練中培養的肌肉記憶一樣,飛速裝填彈藥,調整炮位,而後繼續射擊。
值得一提有意思的是,明軍炮手明明實戰經驗還要稍弱一些,但射擊裝填速度反而還要比對麵的荷蘭人略強。
這得益於一個宋應星在參與設計戰船時的小發明
當宋老先生拿到按照海軍之前鄭氏遺留的夾板船1:10模型鑽研後,就發現一個問題。
便是夾板船的火炮密度雖然比過去要強,但裝填起來卻頗為麻煩
因為此時的火炮,是固定在炮位上的,而且炮口伸出船外,一旦射擊之後,巨大的後坐力傾瀉在船體上,裝填時還要重新將火炮退出戰鬥,拉回船體內裝填。
宋應星覺得這樣太過麻煩
設計出一套以木質嵌鐵軌道和繩索滑輪構成的“複裝係統”
利用和有效限製火炮射擊後的後坐力,大大方便了裝填
這樣類似的設計,其實在十七世紀後期的海軍中,有廣泛應用,算是提前出現了。
十七世紀風帆戰艦
艦炮複裝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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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脆想直接接舷奪船
此時的荷蘭艦隊,終於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價
如果他們能夠在事前就給予足夠的重視,將巴達維亞停泊的全部武裝商船,都拉到台灣來,或許還能和明軍艦隊一較高下。
但現在,不過二十艘蓋倫船,即使有如赫克托號、格拉弗蘭號等幾艘載炮四十門上下的中型戰船,但在一倍以上,且同為夾板炮艦的兵力優勢下,完全起不了太大作用。
戰鬥持續不過一個時辰,兩軍陷入犬鬥焦灼狀態
不過明軍也許是繼承自鄭氏海盜集團的作戰遺風,卻是令荷蘭人更加頭疼。
這些東方人,居然撒石灰!
這是當初鄭芝龍和許多東南海盜在海戰裏麵最喜歡用的招數之一
除了小船放火,便是撒石灰
占據上風口後,立馬往對麵撒出大量石灰粉
海麵上的風比陸地要強,尤其是夏季,大量石灰粉能夠幹擾對麵炮位的射擊視角,也能讓對方的戰術指揮失靈。
畢竟這年頭的戰艦信息溝通,還隻能靠旗語
當年鄭芝龍在料羅灣也用過這一招,可謂屢試不爽
霧蒙蒙一片,籠罩了大員港外十數裏的海麵
數十艘戰船就這樣在迷霧中戰鬥
一開始明軍因為在上風口,還能勉強保持視線
趁機猛烈輸出
但隨著風向多變和迅速擴散,便也自己跟著逐漸喪失指揮
但這並不重要,隻要靠近百丈以內,能看清對方掛的是三辰旗還是三色旗就行!
喪失指揮就喪失指揮
明軍掌握兵力優勢,反而怕對方能夠聚集起來,依仗船大炮多,集中突圍
而一旦完全喪失指揮,二十艘船,再厲害也架不住群狼撕咬
戰鬥持續近兩個時辰,鄭成功坐艦興化號才得到了這場戰鬥的第一個戰果,成功帶著兩艘戊級小艦,將一艘載炮二十門的荷蘭雙桅帆船圍攻喪失機動力後,上船俘虜。
並沒有想象中的殊死抵抗,事實上當明軍戰船用鏈彈(兩枚炮彈中間用鐵鏈連接,射擊出去以後便能做雙體旋轉運動,增大打擊麵,常用於海戰,絞斷對方桅杆)成功將兩根桅杆全部絞斷,這艘戰船就果斷打出白旗,任憑俘虜了。
這年頭在海上混的,無非就圖個富貴,都打到這個份上了,還拚什麼命啊?
......
“打旗語,讓漳州號咬住別放,咱們從側麵直接接舷!”
平陽號上,艦長陳魁今年才剛二十出頭,光烈八年從兵學苑畢業後,作為第一批分配入海軍的學院派軍官,正是渴望建功立業的時候。
漳州號和赫克托號對射了大半個時辰,雙方都各自擊中對方不少
漳州號一麵三角帆被破壞,四個炮位被摧毀,船體各處均有受傷
赫克托號船體稍大,但受損傷也不輕,但好在雙方桅杆都沒被破壞,依舊是邊走邊打。
而就在這時,赫克托側後的平陽號仗著船小,居然一改慣例,不僅沒有選擇參與對射
而是幹脆用船頭對準赫克托號側舷,加速衝撞而來!
當剛才還在指揮和漳州號對射的赫克托號艦長卡林發現時,從白色迷霧中衝出的對方已經接近不足百丈了......
在許多鄭氏舊部將領的要求下,明軍丁級以下戰船,依舊保留了槳位
他們認為這樣方便於接舷
雖然工部設計工程師們認為這完全不必要,但還是必須尊重一線將領的意見
於是乎,這一次,這些槳位竟是取到了作用。
平陽號隻是雙桅船,不過數百料,本就不大,又裝上八個槳位,飛速朝赫克托號側舷衝去。
赫克托號也連忙以火炮攔截
飛馳的彈丸從平陽號身側掠過,陳魁咬牙繼續堅持下令疾行
乃至於數發十八磅炮彈擊中平陽號艦艏,突然的衝擊力折斷了艦艏三角帆,差點沒把站在艦艏的陳魁給帶走。
但他所要的效果卻是達成了
“蓬!”
平陽號艦艏終於和赫克托號側舷撞在一起
巨大的衝擊力讓雙方士卒一時都傾倒難立
陳魁提起手中雁翎指揮刀,另手緊握雙管燧發火銃,勉強穩住身形,疾呼
“接舷!奪船!奪船!”
七八十號早已做好準備的海軍將士,便抄起家夥,直接向對方甲板躍去
同時開火壓製
乒乓作響的火銃擊發聲閃爍一時
與此同時,整個戰場,多處都進入了最後的接舷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