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戰場,以黃河為界,分為南北兩塊區域
但明中期以後,徐州城周圍,黃河並非隻有一條支流。
由於奪淮入海後,黃河的流向實在是不穩定,故而在徐州北麵,黃河幹脆被一分為三,除了主流,以外,還有兩道支流,稱為濁河、秦溝。
這是嘉靖年間,黃河決口的結果,淮北之地淪為一片澤國,對百姓生產生活破壞不小,好在萬曆年間,治河名臣,也是張居正改革的幹將之一,潘季馴,以“築堤束水,以水攻沙”,歸束黃河中下遊,讓徐州和漕運沿岸的水文狀況大為改觀。
此時的秦溝、濁河雖然還有,但已經隻剩下一個河床了,等清初以後,就徹底消失。
不過由於兩河之間水患頻發,卻是很少有百姓居住,以至於至今,朝廷在這裏,連一個巡檢司都沒有設立,更別說縣城了,方圓百裏大的地界,竟是空蕩蕩。
但戰事一起,這片遺留的河床平原地帶,卻成了兩軍爭執的關鍵。
蓋因此處剛好卡在徐州和沛縣,兩個清兵集團之間。
至於把守這片河床平原的關口,便是夾在微山湖水域與黃河之間的鏡山。
所以,當明軍有所動作的消息一傳來,圖海就馬上率軍挺進鏡山,加強防禦。
東路戰場,清軍主要戰力分為三個部分,正紅旗、鑲白旗,和五鎮新軍。
其中鑲白旗由於是被明軍全殲後重建,曆時不過三年,戰力比起其餘八旗要弱,且有在宿州戰役中被重創,眼下隻剩萬餘殘兵,被光複後軍圍堵在磐石山上。
而五鎮新軍,雖然在宿州戰役,也損失了一些,但主力未損,更重要的是,這些漢營新軍補充起來沒有八旗那麼麻煩,隻是武器難弄。
正紅旗倒是實力不俗,雖然不如上三旗,但在八旗之中,卻是屬於下五旗之首,是當年代善的老班底。
甚至在兵力上,還要比作為上三旗的鑲黃旗略多一些,至順治初年,已經有了七十個佐領,超過一萬七千人。
其中滿洲佐領大概占六成,萬人左右。
同樣被分成了兩部分,主力一萬一千餘,在瓦克達手中,位於黃河南岸的徐州城,圖海於黃河北岸,手中轄製六千。
但新軍配屬卻是反過來,三鎮在北,兩鎮在南。
除此之外,便是作為附庸的綠營兵馬,合計十萬出頭的樣子,四萬在北,六萬在南。
於是乎,在光複後軍被嶽樂用自己性命牽製之後,此時徐州戰場上的兵力對比,大概是李定國光複左軍九萬人馬,對清軍兩部合計十八萬有餘。
自東征以後,明軍還真好久沒打過這樣的逆風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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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道自身兵力處於完全劣勢情況下,但凡合格的將帥,都會選擇謹慎,乃至絕不分兵,以避免原本就微弱的兵力被對方切割殲滅。
但李定國卻並沒有這樣做。
明軍一經發動,就直接分成三股
全軍騎兵主力直接脫離主力,繞行鏡山前,呂梁山後的鎮口閘。
步兵主力則一分為二,四個師,攜帶炮兵主力向呂梁山發動總攻,另四個師則在呂梁山方麵清軍被吸引住的前提下,從其側邊,黃河之畔突進。
如果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看李定國這番操作,那無疑就是兩個字——狂妄。
太狂妄了,明軍三股力量,沒有一股兵力超過五萬,其中那支突入鎮口閘的騎兵,不過九千騎而已。
要知道,此時清軍中,僅圖海所領的騎兵,就有一萬五千騎左右。
瓦克達手裏,更是有兩萬多騎兵。
而這九千騎,就是光複左軍的全部家底了
就這般派出來,不怕折損被人誘殲嗎?
鎮口閘距離鏡山清軍主力,不過二十裏而已!
圖海和瓦克達心中,亦是驚疑不定,但再想不通,總歸是要應對的。
圖海當即派出三千蒙古騎兵,和六千新軍馬營,向鎮口閘圍堵。
而李定國給督領這支騎兵的李來亨所下命令則是,不要跑,就在這裏和清軍騎兵搏殺,並且還必須要贏!
好在清軍並未派出全部騎兵,畢竟圖海不是李定國,他麾下還有眾多綠營,自己手中必須隨時保留部分機動兵力,以彈壓穩定局勢,以及看顧後方四處起火的後勤線,哪能傾巢而出?
故而,至少在鎮口閘戰場上,兩軍騎兵卻是一比一的兵力對陣。
此處距離徐州城,不過一河之隔,遠遠就能隱約看見
......
“籲!”
一聲馬嘶,李來亨衣甲染血,卻是渾然不覺,左手勒韁,右手擎槊,身下來自西域的矯健黑色戰馬止步,身後不到百丈處,便是大河波濤滾滾。
黃河奪淮入海,也給淮北地區帶來了大量泥沙,洶湧澎湃的大河,如同黃龍一般橫穿而過,波濤聲隱隱可聞。
李來亨身邊,還有一千多騎。
自突入鎮口閘以後,他便將全軍九千騎分為六股,伺機向鏡山側,以及背後原本秦溝、濁河故道的廣闊河床平原,橫衝直撞,來去如風,讓清軍頗為頭疼。
於是,圖海所派的九千騎兵到了以後,兩軍就開始互相撕咬,由於明騎分為小股,不好捕捉,故而清軍騎兵也隻能分為千人左右的營隊,以求正麵擊潰對方。
如清軍所願,明軍騎兵倒也不躲,直接就折身撲了過來,兩軍在周邊三十裏平原內,互相廝殺數場,各有勝負。
而到此時,清軍也算第一次領教了明軍騎兵大隊的厲害。
過去,自光烈以後,明軍紀律嚴明、堅韌善戰倒是公認的,但明軍騎兵乏力,也是公認的事實。
故而清騎此番而來,未必沒有輕敵之心,結果卻是被一頓深刻教訓。
今晨,李來亨親領一千五百騎,與一個蒙八旗參領所領的兩千從漠南蒙古征召而來的蒙騎,直接正麵相撞,箭雨拋射、火銃短射,明軍在兵力弱勢之下,竟是毫不閃躲,直接碰上去!
刹那間,血流漂杵、人喊馬嘶,戰場上肢體橫飛,血腥至極,而李來亨就這般帶人反複衝殺五次,自身損失近三成,騎兵隊列依舊不亂,還能結為橫陣、鋒矢陣。
令清騎駭然
蒙古騎士,雖然自幼長熟弓馬,但在紀律性上卻是遠不足明騎,且這個時候的北方遊牧民族,和漢唐、宋元那時候截然不同,早不複匈奴、突厥、蒙元那般動不動就“地闊萬裏,控弦四十萬”的可怖。
早就是一盤散沙,還在明王朝嚴格的技術封鎖之下,武備大為落後,有明一代,草原問題,還遠沒有上升到威脅政權存亡的地步,哪怕是土木堡那種情況,都尚有轉圜餘地,草原部落們,也是對經濟利益的追求,遠大於政治追求。
反應到戰鬥力上,就是蒙古騎兵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厲害,甚至在很多方麵都不如漢軍綠營騎兵,更別說和滿洲軍士相提並論。
比如在裝備上,這支兩千騎的蒙古騎兵,幾乎被明軍按著打,一邊是騎兵專用的半身甲胄,兜鍪、騎弓、馬刀、鋼矛、掌雷、短銃,武裝到牙齒,另一邊,卻是連鐵製箭矢,都還是被召入關參戰後,清廷現提供的。
要知道,在草原上,這些人平常狩獵乃至衝突,都不敢用鐵製箭頭,太奢侈......
於是乎,這兩千騎,居然被李來亨這一千五百人馬,正麵擊潰,作鳥獸散了......
這也不奇怪,人家的作戰風格就是如此,明代九邊關防,每次遭遇蒙騎劫掠,哪怕對方出動幾千上萬人,當明軍出關退敵之後,斬獲都是十幾、幾十。
因為所謂的蒙古騎兵,本質上和明廷的民兵類似,並不是脫產的職業軍隊,為啥要拚命?
“將軍,如今幾路騎兵都各有戰果,斬獲加起來不下千餘,現在咱們該怎麼做?”
身側馬營參將向李來亨請示道
李來亨卻是頷首後回應道
“無妨,等”
“等節帥援軍嗎?”
李來亨搖頭
“不是,等清虜!這番清虜騎兵折損不小,圖海撐不住,一定會發主力掩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