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口閘周邊三十裏的搏殺,持續了三四日,兩邊損失都頗為慘重,明軍這邊先後折損一千五百餘騎,這都夠一個半師的馬營騎兵員額了,要知道明軍可不同於控製了漠南蒙古的滿清,每匹戰馬,都得從川陝千裏迢迢引過來。
但相較而言,清軍的損失竟然更加慘重,前後折損達兩千,不少部隊傷亡過大,直接喪失了戰鬥力。
細究起來,損失較為慘重的,基本上都是蒙古騎兵和綠營騎兵,反倒是那幾千新軍騎士,頗不好惹,與明軍打得難解難分,傷亡亦在五五之數。
至於更為剽悍的八旗驍騎營、護軍營,卻是此番並未出動。
但高達近三成的傷亡,足以讓這支清兵喪失戰鬥力,被迫轉入防禦。
而同樣損失嚴重的明騎,卻是還有餘力,這就是組織度與紀律的重要性,也是職業軍隊與征召式的民兵,最大不同之處。
若是此時來的是八旗驍騎營,怕是李來亨早帶人跑路了。
消息傳到鏡山後方,圖海果然震怒,把那帶兵的蒙古參領訓了一頓,降職待用。
而此時,呂梁山方麵的戰鬥也快有了結果。
明軍四個師的大軍,圍住呂梁山三麵,又兼李定國幹脆把全軍大部分火炮,全部都交給了劉文秀,讓他帶著這四個師猛攻呂梁山。
光複左軍八個師,每個師一個炮營,合計火炮超過三百門,其中大半,兩百六十餘門,全部都分配給劉文秀,效果可想而知。
原本在圖海計劃下,駐軍一萬六千,計劃能抵抗明軍主力圍攻十二日左右的呂梁山,才過了三天,就全線動搖!
劉文秀抵著呂梁山,圍住山寨三麵,隻隔不到兩裏,便是八個炮兵陣地一線排開,從清晨開始,放炮猛轟,地動山搖。
一天就要消耗超過五千發炮彈,光造這些炮彈所用的鐵,都有兩三萬斤,鍛成兵刃,夠幾千兵馬用的。
想那滿洲、蒙古兵丁,都是在關外過慣了苦日子,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豪橫糟蹋東西的啊。
尤其是那些連鐵質箭頭都寶貝的蒙古兵丁......
誒,人家明軍雖然兵力處於劣勢,但對不起,就是有錢呐
戰爭歸根到底,打得還是經濟,雖然進入春夏之交後,明廷方麵,糧草供應稍顯緊張了些。
但在其他方麵,卻沒什麼好節約的
工部下轄礦務局,冶鐵公司,在湖廣、廣東、江西、南直,有工坊不下二三十,僅光烈六年一年,工部統計的總冶鐵量,是兩千萬斤。
這個數字是什麼概念呢?
永樂年間,明朝全國的鐵產量,是一千九百萬斤。
此時的光烈朝廷,靠著半壁江山,就已經超過這個數字。
(其實也不稀奇,明朝中後期的鐵產量,應該是比永樂年間還要多得多,這和國家強不強沒關係,主要是技術成熟,生產力客觀進步了,隻是這些生產力主要分散在民間,而明廷辦官營產業的能力,又實在太挫......直到工業革命以前,中國的冶鐵總量,都在世界領先,因為農業社會,需要需要大量鐵製工具,人口基數擺在那裏)
而且,這還是朝廷廢除了鐵課(官府向匠戶分配的冶鐵指標)的情況下,而且沒有計算,在廣東、江浙地區廣泛存在,且規模不小的民間冶鐵工坊。
明軍實在是不知道什麼叫節約,五千發不夠那就一萬發,多大點事?
呂梁山清軍破防了
這山寨又不是城池,哪裏能經得住這般造?
先後派出數批人手向正在鏡山的圖海告急。
圖海也別無他法,事到如今,本來想先憑借呂梁山防線,耗一耗明軍銳氣,沒想到人家幾天就給你捅到嗓子眼了。
隻能提前出動主力,和明軍決戰。
收到求援信的第二日,圖海派出精銳的正紅旗驍騎營騎兵,從呂梁山北側迂回,襲擾明軍側翼。
受到情況後的李定國,馬上決策
呂梁山前的劉文秀四個師先別攻了,馬上停火,就地轉入防禦
鎮口閘的騎兵立即脫離戰場往北,隻需牽製住清軍騎兵即可,不必與之正麵交戰。
接著,在黃河畔又停了好幾天不動的李定國,才帶著四個師人馬,沿著黃河,繼續往前,絲毫沒有往呂梁山那邊摻和的意思,大軍就沿著黃河岸邊行軍,速度相當緩慢,日行不過三四十裏,絲毫沒有以往明軍,尤其是光複左軍,百裏奔襲,來去如風的作派。
-------------------------------------
“明軍有不攻了?”
正領著八萬多主力大軍,行至呂梁山北三十裏外的圖海,看著手中軍情,頗為皺眉。
之前幾日,明軍又是騎兵,又是大炮,四處出擊,攪得天翻地覆,眼看就要全軍壓上,戰雲密布,風馳電掣的架勢。
結果自己這邊把主力一擺上來,對方又立馬偃旗息鼓,原本猛攻呂梁山的劉文秀直接就地防禦,在鎮口閘耀武揚威的李來亨直接脫離戰場,不與清軍正麵交鋒。
隻剩下李定國,帶著那四個師,沿著黃河慢吞吞地走。
莫非明軍被自己主力大軍給威懾住了?
怎麼可能!
李定國天下名將,誰人不知?
可眼下圖海也沒有太多辦法,隻能派人通訊徐州方麵的瓦克達,一方麵報告情勢,另一方麵,請求對方派一支偏師,前往黃河畔,正與李定國隔河而望的房村集地區,準備渡河策應,並監視對方動向。
同時傳令各部注意戒備,不給明軍奇襲鑽空子之類的機會,大軍亦不急著行軍,盡量保持秩序,和陣容穩定,不給對方可趁之機。
-------------------------------------
黃河之畔,聽聞這隱隱的波濤聲
今日明軍隻行軍三十八裏,可謂相當緩慢了,一到傍晚就轉入宿營,營地挨著黃河畔,稀稀拉拉十餘裏。
黃河雖然是地上河,但也得分地方,至少奪淮入海以後,在淮北這一段,並不嚴重,所以黃河決堤多在中上遊,河南境內,下遊反而不容易決堤,但在雨季卻容易受上遊影響,發洪水。
此時春汛已過
所以哪怕沿著黃河宿營,李定國也不擔心清軍搞出個決堤什麼的,決堤也不是在這掘,起碼得跑到徐州西北麵百餘裏外,碭山、豐縣,黃河入淮的地方還差不多,而那裏此時全都在圖海控製之下。
李定國正在夜中燈光下讀書,帳外,白文選恭聲進來,幫忙挑了挑燈燭。
說起來,白文選也算是左軍悍將,屢立戰功,在李定國麾下,僅次於已經升任中軍都督同知的馮雙禮,但這幾年來,由於各種原因,一直停在總兵位置上,連李來亨這種年輕將領都已經升任都督僉事了,要說心中沒有些鬱悶和著急,那是假的。
李定國放下手中書卷,看著專門進來呈遞軍報的白文選,歎道
“毓公(白文選字)放心,此戰之後,無論如何,我也要上書陛下,保你一個都督同知的位子。”
“此前也是陰差陽錯,要我說,朝廷軍製還是有些問題的,四五十萬大軍,卻隻分五軍都督府下,有些過於龐大,戰時集中事權倒是不錯,戰後肯定還會有拆分。”
白文選隻是連連謙讓,恭聲致謝,卻瞥見對方剛放下的書卷
“末將觀節帥最近都在讀《南史》?”
《南史》,即是唐人所編纂,關於南北朝時期,南朝各代的史書。
李定國頷首,道
“之前堵學士就告誡過我,為將者,就算不須通經義文章,也該讀一些史書,的前人之鑒啊。”
說到這裏,卻是向白文選笑著問道
“你知道我這幾天都在讀南朝誰的傳記?”
白文選自是不解,他這幾年倒是也喜歡請軍中先生給自己講古,對於一些曆史人物也算知曉
李定國正色道
“劉裕”
白文選麵色一白,大驚失色,背上冷汗都快出來了
李定國見狀,先是一愣,不知對方這是咋了,良久才明白過來,又氣又笑地怒道
“你想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