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光烈六年的秋季
此時的北方,氣溫逐漸轉冷,由於小冰河期的存在,今年山東北部遭了旱災,北直隸的收成也不甚理想,倒是從天啟年間以來,久經摧殘的河南地區,迎來了多年不錯的一次豐收。
陳舉、劉國軒率軍進駐遼東半島西側後,逐漸與清軍形成對峙。
雙方在遼陽、本溪一帶多次交手,由於清軍在盛京數次加強力量,光複海軍人數並不多,主要就是陳舉、劉國軒這七千步軍主力,想要吃下盛京也不現實。
所以兩軍便在從遼陽到本溪的寬大戰線上反複拉鋸。
都依憑遼東地區數量繁多的堡壘作為據點,然後派遣小隊精銳進入敵後搞破壞,今天你偷我一個堡,明天我拔你一個寨的。
陳貞慧作為理藩院專使,在朝鮮安頓下來,負責溝通朝鮮方麵支持遼東的後勤補給。
李淏還是頗為積極的,不僅隻是提供了大量糧草,每月都向複州方向用水軍轉運數千石輜重,還動員起近萬朝鮮官軍,開始沿鴨綠江進發,脅迫滿清側後。
除此之外,明軍在遼東地區,也開始自行重建行政架構。
海軍步師錄事參軍冒襄,被內閣任命為按察副使、遼東兵備道,由於此時遼東情勢複雜,所以不置行政單位,而是用兵備道代行府縣政務。
冒襄一轉身,就變成了遼東地區的民政和後勤主官,負責征集糧草和供應後勤。
從複州到遼陽,被粗略劃分成了四個縣,人口估計也不會超過二十萬,不過好在遼東地區地廣人稀、土地肥沃,存糧倒是不少,之前清理各地滿洲貴族農莊的時候,就已經籌集到了近四萬石糧草,夠明軍吃上四五個月了。
鄭成功的部隊在遼東站穩腳跟後,海軍都督同知鄭鴻逵所率領的第二批補給船隊也出發了,隨船而來的,還有光複後軍的兩個營援軍,以及一批火炮、彈藥。
此時的光複後軍都督為張名振,都督長史張煌言,都督同知王翊,都督僉事劉孔昭。
在光複諸軍當中,後軍和原弘光、隆武舊明軍關係最為密切,與農民軍出身的前軍、左軍截然相反。
所以江南度田之時,朱由榔一直不太放心把後軍放在浙直地區,於是讓後軍頂到了江淮前線駐防。
但相較於前軍、左軍,成分本來就十分混雜的後軍,倒是沒被太多改動,主要是補充了大量新兵、俘虜進去,計劃編為七個師,約八萬人。
這次支援遼東的兩個營,由後軍副將朱鼎國領頭,其人也是朱明皇族後裔,但血脈疏遠,早出五服,連個奉國將軍都沒有了。
朱由榔光複南京,重整江南後,許多參與過組織抗清的朱明皇室後裔都為了避嫌,而連忙躲回了老家。
朱鼎國當初跟隨朱以海在浙東起兵,一路混到了一營主帥,心中未嚐沒有趁機得勢的野望。
可是當塵埃落定之後,他心中首先湧現的還是忐忑,畢竟老朱家天子的心胸誰都知道,說不得日後就得穿小鞋,甚至“謀逆”、“暴斃”也說不一定。
但事情的發展卻遠遠超乎了他的預料。
光烈三年中,朱由榔就通過新任宗人府大宗正,吳王朱以海,明令,廢除了昔日限製藩王、宗室出入封地、禁止任官、從軍、科舉的祖製。
從此以後,朱氏族人和普通百姓一樣,可以從事百業,而且超過五服之外,不再計入宗人府的宗室檔案,隻當做普通百姓看待。
此令一出,倒是讓無數宗室之後獲得解脫,當明軍打回來之時,許多原來的底層宗室,不僅不高興,反而害怕畏懼。
畢竟一般清軍,不會在乎他們這些早就不知道隔了多少倍,除了姓朱外,一無是處的底層宗室,但大明要是打回來了,又得過回以前啥都不讓做的苦哈哈日子。
但在“解放”宗室之後,朱由榔也同時廢掉了宗室的待遇。
朱由榔規定,從光烈三年起,各地廢除對宗室的祿米供應,雖說眼下大明還剩下的五服以內,郡王以上宗室,一隻手都數得過來。但這還是石破天驚地讓所有人啞然,明朝士人就曾感歎過“我朝親親之恩,可謂無所不用,其厚遠過前代矣”,自古以來,封建王朝對於親族的特殊照拂,都是鞏固統治的重要一環。
但朱由榔所表現出來的決然,卻讓士人們一時無措。
這真是姓朱的天子?
一時間,《啟民報》和各界報紙上,都在討論此事,士人們有的稱讚天子有“堯舜之風”,有的覺得過於苛待宗室不好,畢竟這年頭要講究“親親關係”。
最後,還是黃宗羲一言道出了關鍵。
“陛下於宗室同族尚以公議,奈士紳何?”
朱由榔對自己的同族、親族尚且毫無私心,從不庇護,廢除皇莊、王莊,廢除調供,限製皇室產業,隻允許皇室搞資本投資,還將收入大頭都投到了教育事業,那麼對待其他士紳地主呢?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當一個人毫無個人利益可言的時候,他才能毫無心理負擔和關係糾葛地冷酷對待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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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末代蒙古大汗林丹汗被皇太極擊敗,客死青海以後,漠南蒙古諸部群龍無首,原本勢力最為強大的察哈爾部也陷入了分裂。
皇太極用高超的統戰政策,拉攏了距離較近的科爾沁和漠北喀爾喀諸部,並團結各方力量驅逐了林丹汗。
崇禎九年,漠南蒙古16部49個封建主,同滿漢貴族一道共推後金國主皇太極為皇帝。此後,漠北蒙古和青海的厄魯特蒙古各部封建主先後向清朝遣使納貢。
其中,科爾沁部大多數被收編進了蒙古八旗,而漠南蒙古也與漠北諸部不同,也效仿八旗製度,設立大量旗、盟。
此時的蒙古諸部,盟旗製度尚未健全,但第一批內附的察哈爾部落,已經被改編成了“察哈爾八旗”,與滿蒙漢八旗一樣,設有都統、副都統、參領、佐領。
(順治六年末,多爾袞在綠營新軍改革的同時,將滿清八旗原有的甲喇章京、梅勒章京等改稱為都統、參領等。)
在入關戰爭中,這些漠南蒙古騎兵也為滿清提供了不小助力。
但這並不意味著這些部落就會堅定不移地站在滿清那邊,尤其是川陝光複,滿清上升事態被打斷以後。
於是乎,明廷自然也就動了拉攏蒙古諸部的念頭。
為了凸顯重視,這次是由理藩院侍郎,原禮部侍郎郭之奇親自領銜,帶領使團前往漠南草原。
隨行數百人,經由陝北,前往今天的鄂爾多斯地區。
清初漠南蒙古(部分)
察哈爾和科爾沁,與滿清關係太緊,短時間內不好直接介入,所以他們決定從較為疏遠些的鄂爾多斯、阿拉善、土默特、烏蘭察布下手。
在此之前,經過邊境榷場的貿易,大明這邊已經和鄂爾多斯方麵建立了一些聯係。
畢竟許多從內地進口的商品,都是草原部落的剛需,清廷丟失江南以後,就再難供給,相較而言,明廷方麵就獲得了主動權。
先後從鄂爾多斯方麵交易獲得牛馬數千,雖然多爾袞一再嚴令,但收效甚微。
這一次,郭之奇帶著大量禮物,足足裝了近二十車。
此時的蒙古人丁稀少,撐死也就兩三百萬的水平,分布在廣大地域後,如鄂爾多斯,能有一兩萬戶就不錯了。
郭之奇使團一路走過,隻遇到了幾個零星小部落。
此時的鄂爾多斯諸部首領,名叫額璘臣,是蒙古濟農(副汗)之後,在漠南地區地位頗高,統領六旗軍民部落。
鄂爾多斯左翼中旗,上千帳聚集的大部落中,一座高高聳立的華麗蒙古包內。
已經五十歲的額璘臣麵色疑慮,和自己的親信商議。
“如此,真不會引起北京那邊猜疑?”
麵前一名三十出頭,標準蒙古人大盤臉長相的青年人,尊敬回應道
“王爺不必擔心,這個時候,南邊雙方勢均力敵,漠南蒙古舉足輕重,無論是多爾袞還是明廷皇帝,都要拉攏王爺才行,如何敢得罪於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