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宜將剩勇追窮寇(上)

南京紫禁城的乾清宮,和北京一樣,坐落在後宮正中,以乾清門為界限,把三大殿為主的前朝,和以乾清、坤寧二宮的後廷分開。

南京故宮複原圖

好在之前洪承疇臨死瘋狂,四處縱火,主要集中在前朝,後廷的建築群並未遭受太大破壞,東西六宮都還算完整,除了原本由於年久失修產生的殘破,倒不至於住不了人。

朱由榔進入南京城後,便徑直入駐乾清宮,當然,在此之前,先是帶著人去清掃祭拜宗廟。

南京既克,肇慶那個臨時朝廷便完成了自己的曆史使命,權力中心的搬遷已經提上日程。

事實上,軍山湖大捷之後,消息傳到南麵,瞿式耜等人便已經明白,朝廷北上隻是時間問題,開始做好準備,南京克複之後,朱由榔立即派人南下報捷。

此時,南麵朝廷中樞恐怕已經在路上了。

再回到南京,當明軍旗幟進入南京城的那一刻,就意味著自去年開始籌備的東征戰役已經基本結束,整個戰場都進入了收尾階段。

清軍勢力退出長江以南,將在一個月之內成為既定事實,但某位革命導師說得好,掃帚不到,灰塵不會自己跑掉,勝利之前,滿朝上下都在聚精會神地對付多鐸這一個敵人,但勝利之後,雖然是“宜將剩勇追窮寇”,但想要把窮寇徹底驅逐幹淨,也是一件麻煩事。

眼下,多鐸這一最大野戰兵團灰飛煙滅,原本清軍“八王會剿”的戰略態勢立刻被衝得七零八落,長江以南,清軍主要剩下四股力量。

其一是濟爾哈朗從荊州部分渡江南下,直抵嶽陽的一兩千精銳,眼下已經準備撤回。

其二,則是軍山湖之戰的幸存者——耿仲明和譚泰。

這二位的情況就比較尷尬了,軍山湖一戰,多鐸傾盡江南精銳,全軍覆沒後,隻給尚在都昌的二人兩萬綠營殘兵。

這點蝦兵蟹將怎麼可能和大勝之後的明軍打擂台,譚泰或許還有猶豫,但經驗豐富的耿仲明二話不說,直接帶著親信兵馬跑路安慶。

譚泰無奈,隻得相從,風聲鶴唳之下,背後又有李定國騎兵追擊,二人趁著此時鄭成功艦隊尚未入江,匆忙逃跑,到了安慶城下,卻是隻剩幾千士卒。

麵臨如此情狀,之前在桂北就有過一次經曆的耿仲明自然無語問青天,譚泰倒是識大體,第一時間聯係了勒克德渾,幫助其穩住江北。

其三,就是清軍現在唯一僅剩,還在江南的野戰兵團——博洛了,軍山湖之後,博洛立即拔軍北上,連福建都不要了,直奔南京,希望搶在朱由榔之前,穩住南直隸。

結果半路被李定國偏師截胡,隻得展開對峙,再加上吳王方麵浙東、浙南義軍一見情勢轉變,全線出擊,抄了勒克德渾出兵後空虛的浙江,占領諸多府縣,一時前後受敵、無法脫身。

眼下正與李定國在浙西鏖戰,博洛大軍看起來不少,有五六萬,但實際過半都是新兵,真正的八旗精銳更是隻有三四千而已,外強中幹。

南京乾清宮大殿之中,朱由榔雖說當了兩年多皇帝了,但還是第一次住進真正的皇宮,之前的麗譙樓雖說也號稱“永明宮”,但其實也就是個衙門大小罷了。

朱紅色的丹陛,金碧輝煌的皇位,雕龍畫鳳的梁柱,以及地麵上那反光的鏡麵般磚石,讓這個山寨皇帝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什麼叫九五之尊,隻可惜奉天殿被洪承疇那個殺千刀的焚了,否則比這乾清宮宏偉壯麗多了。

皇位之下,大殿之中,文武分站兩班,由於內閣、六部等中樞還沒抵達南京,文官這邊顯得相當寒蟬,隻有陳子龍等有策應之功的原弘光、隆武朝官員充門麵。

雖然對於江南士紳,還有敲打之意,但對於陳子龍這種立有大功的文官士子,朱由榔還是相當不吝嗇的。

陳子龍在隆武朝時,是兵部左侍郎,朱由榔恢複了他兵部侍郎的職銜,還讓其兼任副都禦史,督撫江南諸府(指長江以南的南直隸地區,今安徽、江蘇南部)。

陳子龍自然是感激莫名,領旨謝恩,看起來好像隻是官複原職,事實上隆武朝那個所謂兵部侍郎根本就是虛職,那時候隆武帝的旨意能不能出福建都不知道,之所以授他兵部侍郎,完全是因為當時他參加了吳昜的抗清起義,籠絡罷了。

而朱由榔這個已經基本平定江南,劃江而治的兵部侍郎和副都禦史,那才是實打實的權柄!

不僅是陳子龍,同樣參加了起事的冒襄,也被拔擢為南直隸按察副使,這已經相當恩寵了,畢竟此時的冒襄,連舉人都不是(曆史上他六次科舉均不中,明亡後順治、康熙多次下詔征召,其人堅決不仕),居然一躍被任命為從四品的按察副使,堪稱優渥。

但冒襄卻婉拒了,經過國破家亡,又力挽狂瀾的數載激蕩,這位曾經的浪蕩公子獲得了自己的成長,也許是目睹並親身參與了社稷離難、天子戡亂,對他原本那江南士大夫的清談、傲物性子產生了空前衝擊。

冒襄居然主動請纓,他打聽到天子在軍中設立文官,希望以此革新風氣,同時也意圖培養一批如堵胤錫這般允文允武的人才,他希望能夠去軍中任職效命。

這一決定,在這個年代還是比較驚世駭俗的,尤其冒襄本人乃是複社的核心人物,當年金陵呼風喚雨的“青年才俊、清流士子”,做出如此抉擇,令江南士林都嘩然一片。

朱由榔不禁大為欣賞,思慮再三,卻是突發奇想,把其人扔給了鄭成功海軍中,擔任錄事參軍。

之前朱由榔一直都不幹預海軍的人事,但很顯然,拿下金陵後,明廷已經正式轉變為一個穩定政權,而不是之前那樣的逃亡政權了,有些事情也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即使從鄭氏自己的利益出發,繼續保持現在這種完全獨立狀態,也不是一件好事,否則朱由榔能忍,以後的皇帝能忍嗎?想要保全一個臣子,就不要讓他手裏的權力太大。

但朱由榔不是那種兔死狗烹的人,何況兔子還沒死呢,而且是麵對鄭成功這種民族英雄,他還是希望用一個緩和的手段完成目的。

派駐文官是第一步,接下來穩固江南後,會逐漸給海軍安排固定的港口、駐營,將其駐紮地控製在朝廷手中,而後以賞賜提拔的方式,調動人事部屬,逐漸拆散派係,最後將糧餉從鄭氏自己負擔,轉為朝廷主動負擔,再讓擴軍征召新卒,以一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完成掌控。

鄭成功也不傻,當然明白天子這一舉動背後的深意,但他沒有排斥,畢竟此時的鄭成功還不是後來那個獨霸東南的延平王,而是一個初出茅廬不久,帶兵兩年多的青年將領罷了,對於明朝的忠誠,尚未轉變為對曆史上那般南明失望後,決定“獨臂擎天”的野心。

而最讓整個南京城都傳言討論的,還是年紀最幼的夏完淳,畢竟是教科書裏露過臉的人物,朱由榔格外好奇,召其為中書舍人。

但卻被夏完淳拒絕,其人覺得自己無有功名,不能出仕,堅持要等日後開科舉,進士及第,而且其父身死未滿三年,此時出仕,是為不孝。

對於朱由榔這個後世人而言,這種舉動也許比較迷惑,但對這個時代的士民而言,夏完淳的舉動堪稱忠孝楷模、道德典範。

拿下南京的各種瑣事解決完後,明軍上下隻休整了一兩日,幾乎毫不猶豫地繼續出擊。

李過建言,必須要趁此清軍動蕩時機,向江北發動全麵進攻,至少要拿下安慶、揚州等重鎮,否則長江不足為屏障。

於是乎,剛剛入城沒兩天的明軍再次開拔,光複前軍劉體純等三個師南下馳援李定國,合力解決掉博洛,剩下光複中軍和光複海軍一齊北上,劍指淮河流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