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光烈元年十一月二十日
廣東布政使司,肇慶府
麗譙樓
朱由榔背著手站在正殿前,打量著上麵,數百年前宋徽宗的題字。
當初瞿式耜、丁魁楚等人將臨時首都定在肇慶,除了這裏是這個時代兩廣中心城市之一外,還有便是這座廣東地麵上,唯一勉強可以有顏麵作為行宮的建築群,還有“肇慶”二字的特殊含義。
但說實話,朱由榔實在是感覺不出來這肇慶二字有什麼吉利的,畢竟“肇慶府”的名字,是當年宋徽宗登基時改的......
但這座麗譙樓還是很不錯的,原本因為宋徽宗賜字,叫做“禦書樓”,後來明初才改為麗譙樓,依照趙佶那向來窮奢極欲的性子,一座用於盛放禦書的建築,硬是造得跟個小行宮似的。
明朝將這裏作為肇慶衙門所在,於是乎,此地就堪稱兩廣最氣派的衙門了,後世宣傳旅遊時,甚至稱呼為“肇慶故宮”,又因牆麵刷有紅漆,常常也被稱呼為“紅樓”。
當然了,畢竟隻是個小建築群而已,以前隻是作為廣東一地的衙門尚可,如今整個朝廷係統(雖然是殘缺的)搬了進來。瞿式耜等人一度建議過,將麗譙樓改名為永明宮,但朱由榔卻拒絕了。
在他眼裏,至少也得打到南京,才考慮安頓下來的事情,在此之前,大明沒有首都,隻有“行在”。
想到這些,朱由榔回過神來,轉頭對中書舍人謝潁道
“眾臣工可都到齊了?”
“已經到齊了!”
謝潁恭敬回應。
還有一個月就是冬至了,光烈元年已經快要過去,一些對於明年的軍政規劃安排也該開一個大朝會商議一下了。
在朱由榔之前,其實明朝後期的朝會和電視劇上並不相同,根本沒有這麼多議題,甚至在嘉靖、萬曆這種時期,連朝會都不多見,唯一一個願意在朝會上討論問題的,還是崇禎。可惜崇禎勤奮歸勤奮,但實在聽不進別人的話,作為一個“臨時上崗”的宗室王爺,政治素養上實在不合格。
可到了朱由榔這裏,出於後世人的一般認識,朝會還是很勤的,一般都是三日一朝,如果遇到臨時問題也會召開緊急朝會。
更重要的是,作為後世大學生,他不像那些真正的宗室王爺一樣從小養尊處優,要麼聲色犬馬、胸無大誌,要麼固執己見、聽不進別人的話。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他,“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他對明代政治體係、行政係統一無所知,穿越前也不是什麼辦公室主任、公司老板精通人情世故。
故而尤其能夠聽意見,甚至下麵的臣工們都經常私下議論,皇上對於內閣、六部等中樞大臣“太過寵信,有逾體製”,當然,這大多都是下麵中層官僚們的酸話。
所有想法都會拿出來和大臣討論,隻要是內閣和六部提出反對的,朱由榔都會斟酌再三,直接下馬。凡是大臣的提議,無論大小,都要征詢內閣意見後才會實行,朱由榔廢掉了司禮監,也就是說在他本人不明確反對的情況下,內閣的意見就是朝廷的法令。
不少臣工經常議論“今光烈朝閣輔,無異於唐宋宰相。”
這倒不是說朱由榔不知道權力製衡,但現在可不是製衡權力的時候,戰爭年代,必須要建立一個強權朝廷,哪怕這會限製他本人的權力也在所不惜。畢竟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什麼水平?還是不要過多幹預具體事務的好......
今天的朝會格外重要,一方麵是由於這是今年最後一次真正的大朝會(到了冬至以後朝廷會有很多禮儀工作要做,朝會大多也隻是禮儀性而已),另一方麵,也是對過去一年工作的總結和未來一年的具體安排。
毫無疑問,明年,也就是光烈二年,肯定是要對滿清用兵的。而且這次,將一改過去數年被動挨打的局麵,而是真正準備興起大軍,收複失地!
戰略目標也早就定了下來,雖然也有少部分文武官員提議先攻取四川,割據西南,但卻很快被皇帝和內閣輔臣們否定了。現在正是江南地區形勢大好之際,不趁機迅速收回江浙核心地帶,而是去打什麼四川,那是胸無大誌的偏安之計!
當然提出這個意見的臣工也並非沒有打算,他們的想法是效仿曆史上劉邦的路線,或者說諸葛亮“隆中對”中的,以荊州(湖廣)、益州(四川),從而北上陝西爭奪中原的戰略。
但朱由榔雖然智商不高,但作為後世人,他清楚的明白,十七世紀的世界是海洋的時代,沿海地區才是關鍵,所以自己的戰略絕對不能脫離沿海,否則以這個時代“小冰河期”下殘破的隴西、陝西等地不僅供養不了大軍,而且也無法通過海洋貿易得到優勢。
故而,戰略目標便隻能是東征江南、光複南京。
但關鍵還是在於怎麼打?要動員多少人?多少銀餉、多少糧食?多少舟船、多少牛馬?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些事情必須要提前大半年就要定好基調,否則臨時安排就來不及了。
朱由榔坐在龍椅上也不說話,經過一年的“實習”,他已經積累了不少做皇帝的經驗,也和手下文武建立了默契。
瞿式耜作為首輔首先出列,恭聲稟報
“陛下,自隆武二年抵定社稷以來,潮惠誅李、佟;攻取閩南;收撫三軍、整備軍製;破敵桂北、光複湖廣;拒虜川東,重鎮雲南;改革稅製、舒緩民生。”
“而今朝中倉儲米糧、銀錢無數,朝外十五萬雄師聆聽聖明,披甲以待,陛下殫精竭慮、親冒矢石,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中興基業已成。”
“臣為陛下賀!為大明賀!”
“臣為陛下賀!為大明賀!”
眾臣也隨著瞿式耜向朱由榔一齊恭賀。
朱由榔也隻是擺了擺手,勉勵兩句,直接進入正題
“之前朝廷處境艱難,時刻有傾覆之危,如今桂北一戰後,又兼雲南、川東光複,已然後顧無憂,明歲,朕下定決心,決定東征江南,收複南京,重祭孝陵,以報祖宗之德、士民之望,諸卿有何賜教?”
東征的事情,大家早就知道了,以這位天子那“魯莽”的性子,解決了後顧之憂,不繼續打怎麼可能?再說了,大家何嚐不想打回南京,做個真正的“中興功臣”,這毫無疑問是君臣一心的決定。
呂大器作為主管兵務的內閣輔臣,第一個表態
“陛下,臣已經征詢了軍中李定國、高一功、朱成功三位都督的意見,諸軍將士都士氣充沛,再加上數月操練,等到明年秋後,便可全軍出動!”
為啥沒有李過?因為中軍都督李過作為戍衛廣東的軍隊主帥,此時正在殿上。
呂大器的話中之意便是明年秋收之後才能動兵,這也算是老成謀國之言。
不過現在已經身居左副都禦史(正三品)的王夫之卻發言反對
“陛下,孫子曰‘兵貴勝、不貴久’,臣以為當今之勢,若以全局論,依舊是敵強我弱,但若隻以江南論,卻是敵弱我強。若是秋收之後再動兵,清虜恐怕已經重新自北方抽調大軍加強江南,反而會讓我軍陷入被動,不如夏收之後,秋收以前,便先行動手!”
王夫之從東南亞回來以後,又被調回了都察院係統,不過已經升到了六部侍郎級別的副都禦史了,朱由榔打算將來拿下江西、浙江之後,將他外放一任督撫,在地方鍛煉。
戶部尚書周邦補充道
“眼下雖然五、六月份補種了不少玉米、番薯,但太過倉促,糧食儲備也隻是稍有結餘,明歲夏糧收割後便要動兵,恐怕支應不足啊!”
朱由榔點頭,錢都是小事,糧食才是大問題。
眾臣也議論紛紛,大部分官員都支持秋後用兵,畢竟萬無一失總好過冒險,朱由榔也漸漸偏向於秋後開戰了。
正當此時,一旁還沒說話的洋務院判院張同敞卻大聲反對
“陛下,臣以為可以秋收前動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