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張副總的介紹，蕭城翻開了那份簡曆，目光落在那幀小像的瞬間，他捏住紙頁的手指突然就不動了。幾秒鍾的沉默以後，他一下子合住了簡曆。因為用力過大，手掌擊在硬硬的桌麵上，發出“啪”的一聲悶響。
張副總吃驚地看著蕭城，“蕭總，怎麼了，簡曆，有問題嗎？”
“張副總，這個蘇清妍確實有問題。鴻達事務所的人已經說得很明白，她人品不好，想通過捷徑獲得更好推薦……”陳玫趁機挑撥。
“陳經理！說話要有證據，你把證據拿出來，否則不要在這裏亂說。”張副總氣得臉都紅了。
蕭城煩躁地起身，走到窗戶邊，想拉開窗子，他感覺這間會議室裏空氣稀薄，他要透透氣。
他的決斷跟他的初心，這麼多年相安無事，為什麼在這短短幾天的時間裏，竟然鬥得你死我活，幾次亂了章法？
目光落在窗外，驀地，他準備開窗的手臂停在了半空。
隔壁房間的窗前，那個臨窗而立的人……
清爽的馬尾，飽滿光潔的額頭，小巧挺直的鼻梁，還有那一雙凝神沉思的眼睛，無一不是夢中的樣子，熟悉而又陌生。
不知怎地，這個形象突然跟那晚他送過的醉酒女孩疊合在一起，讓蕭城的眼眉愈發皺緊，眸色愈發深沉。
“蘇清妍！真的是你？”
本就是清新自然的女孩子，六年不見，她臉上更多了一份波瀾不驚的淡泊之美。這種氣質，與她的年齡似乎並不相符。這六年，她到底經曆了什麼？
陳玫站起來走到窗前，“蕭總，您還好吧？”
“幫我倒杯咖啡。”
“好的，蕭總。”
蕭城走回桌邊坐下，目光落在那份簡曆上，再沒有勇氣打開。
張副總小聲問：“蕭總，現在，是不是叫蘇清妍過來？”
張副總語氣柔和，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不用了。讓她回去吧。”
“啊？蕭總？”
張副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蘇清妍可是他這麼多年遇見的難得的人才，他力排眾議，壓下了關於她的傳言，護她走到最後，沒想到蕭城卻連見也不肯見。
“讓她回去吧，麵試結束！”
說完，蕭城邁步向門外走去。
“蕭總！蕭總！蕭城！蕭城！”
張副總氣得直呼蕭城的名字，還是沒能叫住他。
“蘇小姐，今天的麵試結束了。你可以回去了。”陳玫的助理小何來通知了蘇清妍。
“哦，好的。謝謝！”
意料之中，沒有什麼可失望的，能走到這一步也算證明了自己。回到清城刨地種花做個小花農，或是手持剪刀做個小裁縫，都無憾了！
走出蕭氏，回頭看一眼那高聳的大樓，蘇清妍微微一笑，“就這樣吧！再見A市，再見，我那癡癡傻傻的青春！”
二月的春風，吹散了冬日的霧霾，也吹散了蘇清妍心頭那最後一絲留在A市的堅持。
張陽，你會不會來清城找我？
三天後，文茹收到了HE的入職通知。回老家的行囊，蘇清妍也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
文茹心不在焉地準備著入職，蘇清妍卻興致勃勃地準備著回家。
“真要走啊？要不然再去別的公司試試！”文茹看著她說。
“不試了。再試也是一樣的結果。”
“說到底還是因為趙鴻達那個畜類，此仇不報，覺都睡不好！”文茹恨得咬牙切齒。
蘇清妍放下手裏正在收拾的行李，拉住文茹的手鄭重囑咐：“文茹，好不容易進了HE，好好幹，不要為了我再惹禍。老天都看著呢，趙鴻達那種壞人，遲早會遭報應的。”
文茹紅了眼圈，用力抱一抱她，“好了，你也好好的，不要想姐姐啊！”
蘇清妍也抱住文茹，努力忍著，還是變了聲音，“說得好像生離死別似的，你是清城的女兒，還能不回清城嗎？回家了，咱們好好聚。要去新公司了，保持好狀態，把急脾氣收一收。”
文茹像個小女孩一樣趴在她的肩頭，輕輕點頭。
“好了，我今晚再去一次茶社，最後一次演出了，順便把工資結清，為你慶祝一下。”
蘇清妍在一家茶社兼職古箏琴師，每周五晚上去演奏一次。今天再去最後一次，明天就回清城了。
蘇清妍從大一就開始做兼職琴師了，畢業後忙碌的實習期間也不曾放棄。
她喜靜厭動，平時的娛樂休閑主要就是看書種花，偶爾有喜歡的電影也會去看。蘇媽媽在老家經營一家成衣店，經營有方，自是用不著她的工資養家，並且已經給她攢下了一份不薄的嫁妝。所以，除了衣食用度，買書買花買電影票，她真的是沒有其他開支了。媽媽給的生活費每個月都有盈餘，再加上自己兼職的工資，讀書時她就已經成了讓文茹羨慕的“小富婆”。那時，她就經常拿自己的積蓄幫助文茹。
到後來兩個人同住，除了房租兩個人分擔，日常的柴米油鹽菜水電這些開支也一直都是她在打理。文茹比她早畢業一年，卻因為有家要養，還有個不懂事的弟弟經常向她伸手，再加上每個月麵子工程的開銷，每月的工資總是不夠花，是名副其實的“月光公主”。
所以，雖然這次是文茹應聘成功，自己慘敗而歸，她也沒有要文茹請客的意思。
錦湖禦城，A市一處高檔社區，蕭城的住所。
送走了張副總，蕭城心情寞寞地站在窗前。下班回來，衣服都還沒來得及換，張副總就到了。自己認認真真地受教了他一個多小時的教誨。看著他鬢邊的白發，他心下深感不忍。這一次，是他拜托張副總親自選一位有潛力的新人進財務，好好培養。沒想到，張副總盡心選出的人，竟然被他連看都不看就否定了。放眼如今的蕭氏，能這樣真心實意全力支持他又還在HE任職的，也就隻有張副總了。自己做業務員時，受教於這位前輩，收獲頗多。到今天，這位亦師亦友的前輩依然全力支持著他。
蕭城這邊始終不肯鬆口，張副總也沒有辦法。他實在想不通，出國曆練回來的年輕人，腦子怎麼比林語琴還守舊？隻要是人才，就該不拘一格重用才對。他老張看中的人，什麼時候錯過？
最終，蕭城還是錄用了那個男生小高，沒有錄用蘇清妍。張副總也沒辦法了，蕭城這個孩子執拗起來，蕭雲峰都沒辦法。小高就小高吧，也是個不錯的孩子。隻是那個小蘇，有些可惜了，背著那樣一個不好的名聲，不知道還要經受多少磨礪。
蕭城看著外麵漸濃的夜色，心中沒來由地落寞煩躁。她印在窗玻璃上的那個側影，依然清晰在目。原以為，六年前就此別過，此生再不相見；沒想到，六年後於此相逢，往昔又曆曆在目。
有電話打進來，蕭城接起，是生意上的夥伴，邀他去喝茶。蕭城披上外套就出了門，此時此刻，跟他們計較計較生意上的利益得失，倒不失為一種轉移注意力的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