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六小姐卻沒有理睬雲舒的疑惑,哼了一聲就想越過雲舒往院子裏走。
“六小姐。”
雲舒攔在門口,也不動一動,硬生生就把唐六小姐的路給攔住,平和地說道,“國公爺吩咐過,不許人來這個院子。”她這身後有唐國公撐腰,自然不會把攔著唐六小姐當成什麼苦差事,畢竟這也叫做奉旨辦案嘛。更何況她覺得唐六小姐這來得似乎氣勢有點兒不對勁兒,如果說是擔心沈家……唐六小姐跟沈公子麵都沒見過幾次,擔心沈公子什麼?更多的應該是去擔心世子夫人這個長嫂吧?
而且誰見過看望別人卻把別人住的地方給拍得山響的?
更何況雲舒覺得唐六小姐似乎也不是那樣喜歡關心別人的性子。
“怎麼?如今靠著大伯父,你把我這個主子都不放在眼裏了不成?”見雲舒堵著門不叫自己進去看人,唐六小姐不由冷哼了一聲,一邊攏著身上的披風,覺得冷得不行,一邊仰著頭十分傲慢地說道,“不過是想看看從前當做勳貴公子的小廝是個什麼樣兒的,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就算大伯父有話吩咐下來,可是你隻要不說,誰又知道?如今拿大伯父來壓人,不過是個仗勢欺人的東西。”
她早就看老太太身邊這個小雲不順眼了。
不過是個小丫鬟,在老太太的麵前卻比她還討老太太的喜歡一些。
素日裏老太太嘴裏小雲長小雲短的,這小雲又偏偏是個善於拍馬的性子,圍著老太太轉,關心備至,就仿佛唯恐顯不出她似的,倒是比她這個國公府的正經小姐還孝順。
素日裏老太太的那些喜歡的精致玩意兒,也不知多少賞了這小雲,卻少有惦記她這個親孫女兒的。
唐六小姐怎麼可能忍得住這口氣。
本以為這小雲被向來冷酷威嚴的大伯父給罰了丟到了這小院子裏自生自滅,誰知道府裏頭才傳出來小雲失寵的風頭,後腳兒沈家公子就進了小院兒,這不是明擺著唐國公重用小雲,叫她好好兒服侍沈大將軍的兒子?唐六小姐先是氣得夠嗆,萬萬想不到這小丫鬟怎麼落進唐國公的眼睛,因此也遷怒討厭了這沈公子幾分。再一則她也聽說了,沈家壞了事兒,如今正議罪呢,聽說都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叫這麼一個罪人留在國公府裏,唐六小姐覺得這是動搖了自己的安穩。
她心裏埋怨唐國公不顧及唐家的安危,把這麼個罪人給留在府裏惹禍不說,也想來看看那沈公子。
之前見過幾麵,沈公子如春風一般柔和秀雅,唐六小姐說心裏沒惦記過他那是不可能的。
誰不願意嫁到沈大將軍府去過榮華富貴的生活?
可是她才偷偷兒跟二夫人透了一點兒的口風,二夫人就跟火燒屁股似的,叫她趕緊別想這麼不可能的妄想。什麼沈大將軍府尊貴,什麼她配不上……她也是堂堂國公府的嫡女,也同樣十分尊貴,怎麼就配不上一個大將軍府上的公子了?唐六小姐事到如今還記得母親二夫人跟自己念叨什麼不般配,她別癡心妄想,什麼沈公子多麼多麼出眾,她身份遠遠不如。這些話放在唐六小姐的心上,她的心中難免怨恨,如今知道沈家倒了台,她頓時就生出快慰。
從前覺得她配不上沈公子。
如今,反倒是這麼一個奴才配不上她了。
不多看幾眼如今配不上自己的那沈家小子落魄的樣子多可惜啊。
因此就算是天寒地凍的,可是唐六小姐也興奮地來了,就想看看曾經被二夫人誇得如同天上月一般的這沈家小子如今還能不能在自己的麵前硬氣起來。
她想得理所當然。
然而雲舒卻幾乎是勃然大怒了。
她就想著呢,這唐六小姐寒冬臘月的辛辛苦苦往這裏頭來是想幹什麼,原來是想看看什麼叫做落魄的勳貴子弟。
難道沈公子是猴子嗎?
要她來這樣觀賞?
更何況唐六小姐這幸災樂禍,隻喜歡看人倒黴可憐的這種刻薄模樣簡直叫人厭惡。
見她沒安好心,雲舒更不可能叫她進去了,隻是唯恐唐六小姐不懷好意地亂嚷嚷叫嚷出一些傷人心的話來叫沈公子聽見,因此她努力忍了忍,這才對唐六小姐再次輕聲說道,“多謝六小姐關心沈公子。隻是國公爺既然有話,我這做丫鬟的自然隻能聽國公爺的話。如果六小姐當真這樣關心沈公子,那我把六小姐今日的關切記下,回頭告知沈公子就是。”她橫豎不叫唐六小姐進院子,小小一個攔在那裏,口口聲聲都是唐國公如何如何,唐六小姐的臉色就沉了下去。
她一張小臉冷冰冰的,看著雲舒惡狠狠地說道,“你可別給臉不要臉。”
“我隻知道國公爺吩咐的事就得聽從。”雲舒的聲音細微。
她不願吵嚷起來,然而卻覺得唐六小姐這似乎是更恨自己了。
“聽從?大伯父是主子,我也是主子。如今我這個主子的話你怎麼不聽從了?”唐六小姐見雲舒不動聲色地看著自己,眼神平靜,卻仿佛看不起自己,顯然在這個該死的小雲的眼裏,自己這個主子說話沒分量,是不能跟唐國公相比的。她看見雲舒那副穩重端莊的樣子就來氣,聲音不由尖銳起來,看向左右的丫鬟說道,“你們還在看什麼?!還不把她給我拖走?!”
她的聲音這樣尖銳,顯然是真的惱火了。
唐六小姐也想不到自己興衝衝地過來看那沈家小子是怎麼可憐,卻叫一個小丫鬟給攔在門外。
“你們誰敢碰我一下!”見那幾個丫鬟還敢上前對自己動手,雲舒頓時臉一沉,看著這幾個素日裏服侍唐六小姐的丫鬟冷冷地說道,“我是老太太身邊的人,是國公爺叫我在這裏做事!你們但凡敢碰我一下,回頭自己就去和老太太,和國公爺解釋去!我倒是要看看,動了國公爺的臉麵,違逆國公爺的話的丫鬟,國公爺還能不能容了你們!六小姐是主子,國公爺疼愛侄女兒不會說什麼,你們幾個丫鬟……國公爺還是舍得處置的!”
聽了雲舒的話,這幾個丫鬟果然遲疑起來,急忙去看唐六小姐。
說起來,唐六小姐是她們服侍的主子,可是唐國公才是這國公府的天。
如果真的叫國公爺惱了,那發落她們幾個丫鬟隻怕是很簡單的。
她們服侍六小姐日久,自然也知道六小姐是個涼薄的人,如果真的觸怒唐國公發賣她們,那六小姐也不會為她們求情的。
“六小姐……”其中一個丫鬟果然求情地看著唐六小姐。
“怎麼?她不過是個小丫鬟,幾句話就把你們給唬住了?!她是老太太的人,你們還是我的人呢!”見這幾個丫鬟不敢動彈,也不敢去收拾站在門口,那麼單薄卻仿佛把小院子全都給擋住了的雲舒,唐六小姐氣得半死,頓時上前踹了最前頭的丫鬟一腳罵道,“沒用的廢物!就算大伯父不賣了你們,我也把你們賣到外頭的花樓裏去!”她小小年紀竟然說出把丫鬟給賣到花樓裏的話,雲舒簡直是不敢置信了。
唐六小姐跟她差不多的年紀,平日裏雖然嬌縱看不得人好,可是在老太太的麵前還是看起來很活潑伶俐的。
可是怎麼背著長輩一說話,就說出這麼可怕的話?
更何況唐六小姐怎麼知道花樓的?
她才多大,又隻在閨中嬌養,是怎麼知道花樓這種齷齪的地方的?
更何況難道她不知道那種地方是對一個女子最大的劫難與折磨?既然身為女子,就該感同身受,又怎麼會用這樣的手段去威脅傷害另一個女子?
“六小姐何必為難她們?不過都是指著你吃飯的丫鬟。”雲舒隻覺得此刻的唐六小姐就算麵容如花一般嬌豔,可是卻似乎醜陋得不行,緩緩地對她說道,“冤有頭債有主,六小姐不必拿不相幹的人撒氣。如果六小姐真的要賣,不如直接來賣我。就說我為了國公爺的吩咐怠慢了六小姐,請六小姐稟告了老太太,稟告國公爺趕緊處置了我,把我給賣了!”她嗤笑了一聲對唐六小姐說道,“我倒是能佩服六小姐是個敢愛敢恨的。”
唐六小姐既然都想把自己的丫鬟賣到花樓,那隻怕心裏早就把雲舒給賣了不知幾百遍了。
因此雲舒此刻也不在意自己得罪她。
她還就等著看,唐六小姐到底有沒有這個能耐。
不過是……不過是庶出二房的一個在老太太麵前不得寵的主子小姐罷了,得罪了又能怎樣?
雲舒心裏轉過這個念頭,不由一愣,繼而心裏有些無奈。
都說做下人的最擅長跟紅頂白,看人下菜碟,雲舒從前還覺得自己出淤泥而不染,從來都很公平,對主子們都是一樣兒的。
不過如今跟著在不得寵的這種主子麵前猖狂一下,看她氣得不行卻拿自己無計可施,她卻突然覺得……
這感覺竟然還真的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