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院子門口的人影的時候,雲舒也看見了。
聽見鶯兒這樣嚷嚷,她嗤笑了一聲,又把鶯兒往雪裏塞了塞。
“我還是老太太的人呢!你一個姨娘身邊的敢對我大呼小叫,是不是代表你家姨娘對老太太也不尊重?”
她把黑鍋直接推到鶯兒主仆的身上。
鶯兒臉都嚇白了。
她僵硬在了雪地裏,哪怕身下的雪透著入骨的冰冷,卻不敢動彈了。
記憶裏的那個沉默溫順的小雲,在她現在的眼裏簡直變成了不認識。
什麼時候,小雲變得這麼有脾氣了?
“小雲,手下留情!”就在鶯兒惶恐地看著臉色冰冷的雲舒不敢動彈的時候,院子門口的纖細的美人就忍不住了。
她一張口,雲舒就在心底哼了一聲。
她隻不過是有了個失寵的傳聞,這小院子裏真是來來往往,你方唱罷我登場。
翠柳春華與念夏也就算了,是真心心疼她,因此偷偷過來,就算是會被遷怒也不在意。
可是珍珠和鶯兒這主仆兩個來幹什麼?
她和珍珠鶯兒有那麼熟嗎?
“原來是姨娘。莫非是來接鶯兒回去的?”站在門口的就是珍珠,雲舒不願意去想珍珠是為了什麼來的,隻想給她一個台階下,叫她帶著已經縮在地上委屈得不行地哭起來的鶯兒趕緊離開自己的視線。她曾經也想著珍珠舊時對自己的幾分照顧,可是這不到一年的來來回回,珍珠真是把她所有的耐心都消耗完了。她甚至都有些記不清,曾經那個目光如水一般清澈溫柔,清麗可人的珍珠姐姐,到底是真實的,還是隻是自己對珍珠的美化。
不然不過一年,怎麼會變成這樣麵目全非的女子。
雲舒垂了垂眼睛站起身,就看見春華已經跑過來,把自己擋在身後。
雖然春華是個小丫鬟,可是她家中長輩都是國公府的大管事,自然是不會畏懼一個不得寵的三房的姨娘的。
“姨娘來這裏幹什麼?難道鶯兒是姨娘指使來欺負小雲的嗎?”她素日裏都老老實實的,此刻卻帶了幾分激烈的質問。
“我沒有。我隻是……打發鶯兒過來看望小雲。”珍珠見春華緊張兮兮地護著雲舒,雲舒正站在春華的身後拿帕子擦自己沾滿了雪水的手,一時眼神黯了黯,便對春華柔和地說道,“我聽說小雲被國公爺處置,心裏頭十分擔心,因此過來瞧瞧。小雲,我一向當你是親妹妹一樣,知道這件事心裏怕極了。”她見春華的臉色緩和,便攏了攏身上的鬥篷走過來,看著雲舒關切地問道,“你有沒有事?”
雲舒抬眼看著近在咫尺的美麗的女子。
“姨娘把她帶走吧。我也跟姨娘說一句貼心的話。無論鶯兒眼裏有你還是沒有你這個主子,就算她在你的屋子裏要上了天,你也別把她放出來。國公府裏是有規矩的地方,一個小丫鬟敢這樣蹦躂,她自己的命也就算了,可姨娘你自己也要背一個管教不嚴的罪過。”雲舒見珍珠的臉色微微一變,便緩緩地說道,“一個丫鬟都壓製不住,姨娘難道還想旁人為你處置了她,心疼你不成?隻會叫人嫌棄你沒有能耐本事,軟弱可欺罷了。”
鶯兒能在珍珠的屋子裏那麼囂張,一則是珍珠本性的確過於軟弱,鶯兒沒把她放在眼裏,她也控製不住鶯兒。
另一則,隻怕是珍珠的捧殺吧。
叫鶯兒變得不知天高地厚,到處得罪人,到處顯出她的不安分,自然會有主子看不下去鶯兒的囂張,直接處置。
珍珠到時候不費吹灰之力,也不會得罪了在荀王府裏的翡翠,就把鶯兒從自己的身邊給攆走。
隻是誰都不是傻子。
雲舒隻是希望珍珠別把她也當成個傻子。
明知道鶯兒對她不滿,還把她叫過來幸災樂禍,珍珠心裏打著借刀殺人的主意,可雲舒卻也不會任由珍珠算計。
隻是她如今揭破,隻怕與珍珠之間也算是有了芥蒂了。
果然珍珠清麗溫婉的麵容泛起淡淡的薄紅,低聲說道,“小雲,你誤會我了。我……”見雲舒半點不相信的樣子,珍珠抿了抿嘴角不再多說什麼,叫已經哭哭啼啼爬起來叫她給做主的鶯兒趕緊回去梳洗保暖,見鶯兒含恨瞪了雲舒一眼跑了,這才露出幾分關心的樣子理了理雲舒的鬥篷,見她微微側頭避開,便露出幾分苦澀輕聲說道,“小雲,你要知道我的難處。如今我不得三爺寵愛,服侍我的丫鬟嘴上不說什麼,雖然不敢怠慢了我,可我知道,她們是看不起我的。”
一個不得寵的姨娘,就算錦衣玉食,可是誰會真心敬重呢?
雲舒懶得管珍珠屋兒裏的事兒。
她點了點頭,招呼了春華一聲就要回屋,“姨娘也回吧。”
這兒難道是什麼舞台班子不成?不然為什麼要在她的麵前唱戲?
“小雲,我是真心擔心你。”見雲舒就要走,珍珠急忙上前拉住雲舒的手,柔柔地說道,“我聽說你得罪了國公爺,頓時就嚇壞了。你來國公府的日子短,因此不知道厲害。國公爺最是個眼睛裏不揉沙子的人,一旦厭棄了誰,那就再也不會寬恕,就算是老太太也是勸不住國公爺的。”見雲舒轉頭,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看著自己,珍珠一時之間有些慌亂,隻是急忙在臉上擠出了溫柔的表情對雲舒輕聲說道,“你還這麼小,如今就被國公爺厭棄,那隻怕翻身不容易了。你還要在府裏苦熬,難道出府之前,就守著這麼一個破敗荒涼的院子?”
雲舒看著珍珠沒有說話。
她的沉默卻叫珍珠心裏一鬆。
可見眼前的女孩兒是怕了的。
她便露出幾分懇切,對雲舒說道,“如今你在老太太的跟前得寵,可是如果在這院子裏守著,過上一年兩年,老太太的跟前有了新人,到時候誰還記得你?小雲,你得快些求國公爺寬恕你,饒了你啊。”她不知道雲舒是因為什麼得罪了唐國公,竟然直接給趕到這個院子裏來,不過顯然這件事肯定不是小事,因此唐國公是個孝子,如非必要,絕對不會動老太太身邊的丫鬟一根手指頭,免得打了老太太的臉。
可是他都把雲舒給趕到這裏來,顯然是氣得狠了,連老太太的體麵都顧不得了。
“小雲,這事上你可別糊塗,一定不能叫國公爺再厭棄你了。你得找人幫你去求情啊。”
“找人幫小雲求情?”春華圓圓的臉上不由露出幾分古怪。
她和珍珠之間沒什麼交情,隻知道老太太身邊一個大丫鬟給唐三爺做了小妾,也不知道珍珠都做了什麼,因此對珍珠此刻關切的話就覺得想要解釋一下。
小雲不是沒失寵嘛。
“是啊。”珍珠見雲舒沒吭聲,倒是春華說話了,便露出幾分溫柔,對雲舒說道,“得叫 小雲求主子在國公爺跟前求情啊。小雲,你去求求郡主吧。”見雲舒沒有說話,露出幾分倔強,珍珠不由頓足說道,“如今是生死之事,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你從前救過郡主,你對郡主有恩。郡主對你還有幾分情分。隻要求郡主去跟三爺說,叫三爺去國公爺麵前求求情,國公爺會饒了你這次的。隻恨我如今在三爺跟前人微言輕,不然我就去求三爺……”
“我對郡主沒恩。丫鬟護主天經地義。”雲舒帶了幾分疲倦地說道。
她昨天熬了一晚上,如今忙了一整天,此刻腦仁兒疼,聽著珍珠的話就越發忍不住心裏暴躁。
她本不是容易動怒的性子,可是珍珠這些話也叫她忍不住了。
“沒恩?可是你明明救了……”
“如果姨娘是想叫我去求郡主幫我,那姨娘不必想了。我不會去求郡主。姨娘自己都說,國公爺盛怒的時候,連老太太的話都不聽,更何況一個弟弟,一個弟妹。”雲舒的嘴角譏諷地勾起,從前不願說出口的話此刻忍不住想要刺到珍珠的身上,見她眉目溫婉依舊,美麗依舊,卻已經變得不再清明的眼睛詫異地看著自己,她笑了笑,看著珍珠的眼睛輕聲說道,“姨娘的心裏想的是什麼,我清楚得很。你明知道郡主對我另眼相看,我若是去求,郡主一定會答應。”
珍珠被雲舒的眼神刺了一下。
“可是姨娘你也同樣知道,如果國公爺真的惱怒極了我,連老太太的麵子都不給,那隻怕三爺的麵子也不好使。郡主不可能自己去求國公爺,隻能求三爺去求。三爺如果挨了國公爺的訓斥,沒給他這個麵子,三爺在郡主的跟前能掛的住臉?一個郡主求他去幫的小丫鬟都幫不了,那三爺太失敗了,在郡主的麵前還有什麼麵子?隻怕三爺與郡主之間就要不自在。而且郡主不過是個弟媳,卻擰著國公爺,國公爺對郡主隻怕也有厭煩之心。”
“屆時夫妻生隙,郡主還得罪了國公爺,到時候就有姨娘你的好日子了,對嗎?”
雲舒看著目光閃爍的珍珠,露出了一個柔和溫柔的笑容。
“別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