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從前,雲舒就算看誰不順眼也不會口出惡言。
特別是珍珠。
一則是看在當初珍珠對自己有幾分情分,另一則,無論珍珠做什麼,她到底是唐三爺已經有了名分的姨娘,算是這國公府裏的半個主子。雲舒再要強,在老太太跟前再得寵也隻是個丫鬟,丫鬟怎麼能和主子爭執呢?她是不會做這樣的事留下話柄的。
可是今日,珍珠真是把雲舒給煩得不行。
先是鶯兒,再是珍珠,一個都沒有消停,甚至還打算到了雲舒的麵前,算計她。
雲舒算是對珍珠再也生不出好感了。
“小雲,你怎麼會這麼想?你誤會我了。我真的隻是擔心你。”珍珠隻覺得此刻雲舒的眼神叫她心裏發慌,甚至不敢去對視雲舒那雙了然清澈的眼睛。她漲紅了臉就想來拉雲舒的手腕兒,仿佛是想和她更親近一些,卻見雲舒沉著臉拉著春華倒退了一步,正彼此都有些不快的時候,就聽見門口傳來了笑聲問道,“天兒這麼冷,怎麼都還在院子裏站著?”這聲音清脆,珍珠的臉色卻微微一變,一轉頭,臉上擠出幾分笑容。
雲舒嘴角抽了抽。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
才說起合鄉郡主,如今合鄉郡主身邊和雲舒最要好的大丫鬟畫書就過來了,還正撞見了珍珠。
“喲,怎麼姨娘也在?”畫書雖然隻是丫鬟,可卻是合鄉郡主身邊的心腹大丫鬟,在唐三爺麵前也有幾分體麵的,對上唐三爺的妾侍自然笑吟吟的,並沒有什麼露出卑微的地方。倒是珍珠,臉上笑容僵硬,急忙把哭哭啼啼的鶯兒往自己的身後藏了藏,有些不自在地問道,“姑娘怎麼來了?莫非是郡主有什麼吩咐?”她不知道剛剛對雲舒的那些話畫書有沒有聽見,因此此刻不由帶了幾分忐忑。
畫書仿佛沒有見到她的表情,直接走到了雲舒的跟前,摸了摸她身上的鬥篷,這才滿意地說道,“郡主催著我趕緊過來,就是擔心國公爺吩咐你的差事急了些,唯恐你著急做事,再一時不查受了涼。你瞧瞧,連衣裳都叫我給帶過來了。”她身後還跟著幾個賠笑的婆子丫鬟的,一連串兒地進來,手裏不是提著個大大的爐子炭盆,就是各種的衣裳被褥,見這些東西都叫人拿著不知道放在哪兒,她急忙問道,“你住在哪個屋兒?”
顯然畫書是知道雲舒不是失寵,而是過來幹活兒的。
雲舒就見合鄉郡主這連爐子都給送來了,想了想,指著自己的屋子給畫書看。
畫書笑吟吟地吩咐那些婆子丫鬟的把東西都給送進去,握著雲舒有些冰冷的手輕聲說道,“郡主今日聽說你叫國公爺給罰了,就擔心得不行。正巧今日三爺在府裏頭,郡主就請三爺去跟國公爺求個情。”合鄉郡主一向都很喜歡雲舒,覺得她細心又謹慎,難得的是心思純善,口風也緊,因此十分把雲舒另眼相看。今日剛知道這府裏頭都傳言雲舒被唐國公給責罰了,合鄉郡主就急忙叫唐三爺去跟唐國公說說。
不是求唐國公饒了雲舒,是想著,如果唐國公當真不待見雲舒,不許雲舒服侍老太太了,那合鄉郡主就把雲舒要到自己這一房來。
至少不能叫雲舒守著個冷冰冰的小院子往後沒有個前程。
畫書也沒有把合鄉郡主這些盤算說給雲舒,隻是能說出合鄉郡主請唐三爺去給雲舒求情,雲舒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郡主還懷著身孕,卻來操心我的事,我心裏十分不安。”她對畫書急忙感激地說道,“也請姐姐回去替我多謝郡主。等來日國公爺的差事了了,我就去給郡主磕頭。”她感激得不得了,一張勻淨美貌的小臉兒也不知是在冬天裏凍紅的還是不好意思紅的,卻生出幾分嬌豔的顏色。畫書心裏就暗讚了一聲雲舒生得真是好看,笑著點頭說道,“你既然都這麼說,那我回去就和郡主轉達你的話。其實這些東西大夫人也叫人預備了一份兒,隻是郡主心裏頭念著你,唯恐到時候……再忽略了你。”
等沈公子來了這院子,大家都緊著沈公子噓寒問暖,誰會有時間想起一個小丫鬟呢?
隻怕有些事就顧不上。
就比如被褥,還有碳火,隻想著叫沈公子房裏暖和,能不能想到雲舒的屋子裏也需要,這都是說不定的事兒。
“還有,三爺說這院子裏隻有你一個人服侍沈公子,到時候隻怕是脫不開手,有些簡單的吃食就來不及去廚房拿,就算是日日有人送了膳食過來,可是這天冷,一時冷了冰了也麻煩,因此才叫送了個大爐子來,無論是熱飯熱茶熱水還是熬藥,都不必你時常冰天雪地地來來往往的。”畫書細細地叮囑著雲舒,見雲舒點頭答應,溫和地說道,“還有些簡單的吃食已經送到你屋子裏去了。郡主的意思是,你別光為了服侍沈公子,就叫自己壞了身子骨兒。”
這天又冷,雲舒年紀還小,如果是凍著了,餓著了累著了,那隻怕是動搖根基的事。
因此合鄉郡主幫雲舒想得已經足夠全麵。
雲舒已經感激得說不出什麼來了。
別說什麼雪中送炭的,隻合鄉郡主對她這樣關心周全,她都不知該說什麼為好。
“也多謝姐姐,大冷的天又來跑一趟。”
“我也隻是來跑個腿兒,不然在屋子裏待著,骨頭都疼。”畫書笑眯眯地拍了拍雲舒的手,見她感激得不得了的樣子,笑了一下,轉頭對珍珠笑著問道,“姨娘也是來看望小雲的?”她這話叫正呆滯的珍珠回神兒了一下,下意識地問道,“小雲不是被國公爺責罰了嗎?”怎麼珍珠聽畫書的意思,是雲舒是有什麼差事?她的心裏越發慌亂,臉色也不怎麼好,畫書微微挑眉,不客氣地說道,“這是誰說的話!說出這樣的話,就該打她的嘴!小雲是老太太喜歡的人,幫國公爺做事,怎麼反倒成了責罰?”
她勾了勾嘴角,看著珍珠問道,“姨娘擔心小雲被責罰才過來的?真是一片真心啊。”
她的話十分譏諷,珍珠的臉色不由微微變了變。
“我與小雲有姐妹的緣分,自然是關心她的。至於鶯兒……”珍珠猶豫一下緩緩地說道,“與小雲是有些拌嘴,隻是且看在她姐姐是荀王……”
“我們主子還是郡主呢。”畫書不客氣地看著這對主仆,帶著幾分威勢地抬著下顎說道,“荀王與我們郡主都是皇親,在我們郡主麵前,顯擺誰的姐姐呢?我們郡主的一句話去了荀王府,不管是誰的姐姐,隻怕都隻有被趕出去賣了的命!”什麼翡翠是荀王的妾侍這種話,旁人也就算了,可是合鄉郡主也乃是皇親國戚,自然不會把區區一個王府小妾放在眼裏,因此畫書這話十分有底氣,見珍珠的臉色越發地變了,便冷冷地說道,“大正月兒的,姨娘也別到處瞎走動。好好兒回去屋子裏暖和著不好嗎?”
她這話十分不客氣。
珍珠卻不敢反駁,反而嚇得瑟瑟發抖。
雖然時常在心裏說,郡主再尊貴也是三爺的女人,三爺喜歡誰,想喜歡誰,郡主都沒有插手的份兒,可是當看到合鄉郡主身邊的丫鬟也擺出王府郡主的氣勢,她還是有些怕的。
“既然小雲沒事,那我就先走了。”她握了握自己的手,見畫書冷笑著看著自己,知道這些在合鄉郡主身邊服侍的大丫鬟是全都看不起自己的。她急忙垂下了頭,想到如今唐三爺有了合鄉郡主,再有這些王府出來的大丫鬟的笑吟吟的侍奉,早就忘記了自己,不免黯然落淚,卻也知道正月落淚這是晦氣的事,一邊掩飾,一邊轉身帶著同樣嚇得臉色發白的鶯兒走了。
看見她走了,畫書轉頭就和雲舒溫和地說話。
她帶來的丫鬟婆子在院子裏忙忙碌碌,疊被鋪床,打掃屋子院子,把幾個小丫鬟都給趕出來不叫幹活兒。
年紀小體力弱的小丫鬟們就算幹活兒也不及這些丫鬟婆子麻利,剛剛自己幹得慢吞吞的,可是叫雲舒一旁看著,一轉眼,婆子們竟然收拾出了四個屋子來。
連院子裏的積雪也全都給打掃幹淨了。
“多謝郡主,也多謝姐姐了。”雲舒見把自己難得不行的打掃院子屋子的活兒一轉眼就收拾好了,此刻有殷勤的婆子已經燒了火盆,冰冷的屋子裏一下子就暖和起來,不由對畫書連聲感謝。她顯然是已經放心了許多,畫書也笑嗬嗬的,拍著雲舒的手說道,“這有什麼。郡主心裏念著你呢。不過我得走了,郡主和三爺正等著我回話兒呢。”她微微一頓,目光落在雲舒身邊的三個小丫鬟的身上,對雲舒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你是個有福氣的人。”能在旁人都以為落難的時候還有朋友願意陪伴,這是最大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