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麵色一變搶步出門,鬱歡笑嘻嘻地快步跟著去看,隻見一騎人馬飛快地從店門口疾馳而過。
兩人慢慢回來,燕青神色陰晴不定,玉竹看向他,有些擔憂地問:“是不是北疆出了問題?”
鬱歡看看燕青再看看玉竹,笑道:“你們別這個樣子啊,說不定還是南越那邊又打了勝仗呢?”
燕青微微搖頭坐下,也沒什麼心思吃東西了:“是北疆的戰報,剛才報信的士卒喊話有北疆口音,而且他還穿著棉袍。”
經他這麼一提醒,鬱歡立即明白過來:“不錯,北疆春天來得晚,每年這會兒還冷著呢!不過咱們這邊已經很熱了,他為什麼不換了衣服……”
說到這兒鬱歡恰好對上玉竹憂慮的眼神,大心眼的鬱歡也明白過來——軍情緊急,報信的士兵根本沒時間換衣服!
“玉竹鬱歡,讓侍衛送你們回去,我要回去換衣服,皇上肯定要召集議事。”
北疆出了什麼事?該不會是阿米爾的草原聯盟挑起戰火了吧?玉竹心神不安地想。
……
……
禮縣城頭,阿米爾穿著一身黑色的鎧甲,雄姿英發,滿麵睥睨之態,手中彎刀閃亮,遙遙指向南方。
“中原,我來了!玉竹,你等著我,我將拿下漢人的皇帝和皇後,為你和江嬸嬸報仇!”
阿娜麗罕穿著紅色的戰袍站在他的身旁,城頭的勁風迎麵吹來,她長發飄飄,衣袍獵獵向後拂起,勾勒出美麗窈窕的曲線。
她美得驚人的蜜色麵龐上有些許不安的神情:“哥哥,要為玉竹報仇法子有很多的,為什麼要戰爭?玉竹和歡兒都不喜歡戰爭。”
自家妹子近幾年來愈發勇猛無敵,卻依舊沒有一點政治覺悟。
阿米爾心裏歎息著,愛憐地把阿娜被風吹亂的頭發理順,笑道:“戰爭不僅是為了玉竹,更是為了我草原的子民。”
他彎刀入鞘,指點著南方的大片土地和城池:“隻要這些地方落入我們的手裏,我草原子民便再也不用居無定所,逐水草而居。他們也將有暖和的房子,有田地,有水井,到秋天會有固定的收成,這難道不好嗎?”
“可是哥哥,漢人看著羸弱,卻並不好惹,他們就像草原上的最普通的草一樣,看著沒什麼力氣,被牛羊啃吃踐踏,卻會在每一年的春天都冒出頭來。”
阿娜麗罕側頭望著哥哥,這些年她的個子又長高了許多,比尋常男子都要高一些,隻比阿米爾低一點點。
她微微仰頭看著自家哥哥,覺得他真是變了很多:“草原的子民已經習慣了逐水草而居,他們未必喜歡漢人的生活,而且哥哥,戰爭是要付出人命的!”
“哈哈!”阿米爾大笑起來,指點著城牆下方:“傻丫頭,我們的子民怎麼會不喜歡呢,你看看他們,他們不知道有多喜歡呢!”城牆下方傳來漢人的慘叫和胡兵的嘻笑聲,一個胡兵背上背著大大的包袱,拖著一個漢人少女從巷子裏出來,將少女像扔貨物一樣摜在馬背上,少女尖聲掙紮哭叫,胡族兵翻身上馬,笑嗬嗬地縱馬而去。
阿娜不忍地移開了眼睛,向著身後伸手。
阿娜身後的侍女朵麗會意地遞上長弓,阿娜從身側的箭囊裏抽出一支長箭搭在弓上。
馬兒已經沿著長街奔跑起來,少女的慘叫聲愈行愈遠。
阿娜握著弓的手在發抖,箭矢慢慢地跟著馬兒移動著,卻始終下不了決心將那胡兵射殺。
最終她閉了閉眼,鬆開了弓弦。
少女的慘叫聲戛然而止。
那胡兵愣了一下,將少女的身子翻過來查看,發現利箭從後心射入,箭頭從前心穿出,竟是一箭斃命。
胡兵隨手把少女的屍體推下馬去,撥出彎刀四下張望,口中喃喃咒罵,胡兵的臉轉過這邊時,可以看得到,他麵上醉意醺然,眼神迷亂。
又是錚的一聲輕響,箭矢飛來,射斷了胡兵係著包袱的繩索,包袱陡然散開跌落在地上,包袱裏的金銀玉器一起滾落出來,落在少女的屍體旁邊,映著少女痛楚絕望的慘白臉龐,在陽光下燦然生光。
胡兵跳下馬去,手忙腳亂地收拾著地上的財寶,他茫然地抬起頭來張望,想要找到那個暗算他的家夥。
這一次,胡兵找到了箭的來源。
一身紅衣的阿娜麗罕傲然挺立,勁風將她的衣衫吹得獵獵舞動。草原上最美麗的花朵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彎弓搭箭對準了這名倒黴的胡兵。
胡兵張大了嘴,手中的金銀落在地上也不自知,他愣了一會兒忽然跪倒在地上,衝著阿娜麗罕連連磕頭。
亮閃閃的金屬箭頭閃著寒芒,阿娜麗罕隻要一鬆手,箭矢就會飛出去殺死那名胡兵,但美麗少女的目光從胡兵身上破爛的鎧甲上掃過,卻是遲遲下不了決定。
良久之後,阿娜麗罕輕歎一聲,手一鬆,那支箭擦著胡兵的耳朵飛了過去。
胡兵連磕三個頭跳了起來,連馬也顧不得騎,一頭向旁邊的小巷子中鑽了進去。
阿娜麗罕神色不豫,隨手將弓箭還給朵麗,阿米爾知道妹子不開心,抬起手來。
一名傳令兵快步走過來。
“傳我的話,搶些食物和錢財是可以的,不許燒殺奸淫!”
傳令兵領命下去。
阿米爾陪著笑臉道:“阿娜麗罕,漢人殺了咱們那麼多的兒郎,咱們殺他幾個也不為過。我會約束兒郎們不要做那些不該做的事情,但是阿娜,你也不能太心軟了。”
城中幾處濃煙滾滾,燃起了大火,阿娜麗罕麵沉如水地看過去,並不說話。
麗朵看看年輕的草原之鷹訕訕的樣子,忍不住也去勸自己的主人。
“阿娜姐姐,狼吃羊,羊吃草,這是老天傳下來的習俗,漢人生來孱弱,他們就該被吃,姐姐又何必把他們放在心上呢?”
阿娜轉過臉,目光從阿米爾和朵麗的臉上掠過,低低地道:“你們以為,漢人是羊還是草?不,你們錯了,漢人絕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哥哥,你想想鬱歡鬱竹,田伯伯田嬸嬸,還有燕青。”
少女的聲音略做停頓,帶著些許嘲諷的味道:“不錯,就像田家的人,他們身體孱弱,可是他們真的就是羊和草嗎?還有燕青,他來刺殺過哥哥你兩次,他也是羊和草嗎?漢人的地界裏,這樣的人可能還有很多。哥哥你真覺得,這萬裏江山,咱們能拿得下來嗎?”
阿娜麗罕猛然轉身,一甩鬥篷走下城頭,大紅色的鬥篷在她身後旋成了一朵紅色的大花,炫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