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竹的眼睛閃著亮晶晶的好奇的光,清稚瑩美的麵容在月光下似乎灼灼發光。這樣的鬱竹同以往的夜自寒所見的鬱竹完全不同,這時的她才像一個真正符合她年齡的女孩子。
夜自寒見她對這些奇聞逸事有興趣,十分高興。他原本就覺得對不起她,所以才會在鬱竹提出要出來走走的時候立即帶她出來,這時更是搜腸刮肚地將所知的趣事一一講來。
“這當然是真的。還有一個故事主人公是頗為有名的詩人。這位詩人自稱豪俠,提倡恩怨分明。有一天半夜裏,也是如這樣的月光,詩人讓下人置辦了幾個小菜擺了酒,正在對月獨酌,忽然有個滿臉大胡子的漢子提著一個大大的皮囊來拜訪他,皮囊還在滴著血。
那漢子豪氣衝天把皮囊擲在地上,說自己為了複仇忍辱負重苦練武藝十幾年,終於把仇人殺了,皮囊裏裝著的就是仇人的人頭。”
在清涼如水的月光下,靜靜的街道上,兩人騎著駿馬並轡而行,聽著這種快意恩仇的故事,鬱竹不禁有些不真實的感覺,覺得自己就像穿越到武俠世界一樣。
“……那豪客坐下來同詩人把盞共飲,相談甚歡,詩人對其極為欣賞。酒到酣處,豪客擲杯而歎,說他雖然大仇已報,但尚有大恩未報,若詩人能借他銀一千兩,讓他送給恩人,報恩完畢之後,便即回來做牛做馬報答詩人。詩人信以為真,當即傾盡所有拿出一千兩銀子給了豪客……”
夜自寒說到這兒停下,仰首望天以馬鞭擊掌,一副我心向往之的樣子。
前世看多了武俠小說的鬱竹見他如此,不禁好奇問道:“然後呢?是不是詩人遭逢大難,那豪客救了他全家性命,還贈他更多銀兩呢?”
“那人始終沒有回來,詩人覺得蹊蹺,打開皮囊一看……”夜自寒說到這兒賣了個關子,問鬱竹道:“你猜怎麼樣?”
“……該不會是詩人的仇人的首級吧?”
“不,那裏麵是一顆豬頭,豪客隻是一個騙術高超的騙子罷了!哈哈哈!”
“騙子?既然知道他是騙子你還做出那麼一副傾倒的樣子,你才是大騙子!”鬱竹嗔道,她知道夜自寒是故意做出那副情狀引她多想的,然而想到詩人打開皮囊時的情景,越想越好笑,終於哈哈大笑起來。
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長街上。
“這故事肯定是瞎編的,你故意埋汰人家吧?”
“不,這是真事,”夜自寒認真道:“這件事情過後,有人去這位張……詩人家裏,發現他家每天的飯食竟然隻是一鍋粥,每日清晨熬好粥,待粥放涼凝固之後,再用刀劃成兩塊,早晚各一塊……”
鬱竹眨著眼睛:“那中午怎麼辦?”將將問出這句話,她便想起前世似乎在史書中看到過這個粥的故事,立即反應過來怒嗔道:“這次你是騙我的!”
夜自寒哈哈大笑:“鬱竹好聰明!這次果然是騙你的。這粥的故事也是真的,卻是另外一個學子未發達之前的事……”
鬱竹被夜自寒擄來為他的義父診病,卻無緣無故地受了夜安暖一頓閑氣,夜自寒一向寵溺自家義妹,不忍苛責於她。但內心卻也深覺對不起鬱竹,隻能盡量逗鬱竹開心,看著她在月光下開懷大笑,心裏比什麼都歡喜。
偶爾一閃念間夜自寒自己也覺得奇怪,夜安暖性子驕縱刁蠻任性,經常會無緣無故地得罪人,受了她的氣的人也不知有多少。
但他隻是心疼鬱竹,對其它被夜安暖欺負的人卻是毫無感覺,懶得理睬。
這種感覺隻是一閃而過,夜自寒不願多想,他隻想享受當下這種融洽開懷的氣氛。
可惜下一刻,這種氣氛便被破壞了。
“嗚嗚……父親母親你們死得好冤……芸娘……對不起……丟了玉錦……無力報……我不該苟活在這世上……我是個膽小鬼……”
一股青煙從不遠處的圍牆之內升騰而起,伴隨著男人斷斷續續的低聲嗚咽,頗為驚悚。
樹影婆娑,圍牆之內似乎是個花園。一陣旋風吹過,青煙之中有細碎的黑色紙屑隨風旋轉,其中還有未燒盡的灰燼,帶著一點點紅色的火光。
鬱竹吃了一驚,這……這是又穿到靈異片裏來了?
夜自寒卻是眉頭一皺看向聲音來處。
被高高的圍牆和花樹擋著,夜自寒看不到裏麵的情形,裏麵的人沉浸在悲痛中,並不知道外麵有人經過。
“我沒用……冤死……可憐玉錦……芸娘啊……”裏麵的人似乎觸到了傷心事,原本壓抑的嗚咽聲忽然大了起來。
“你們都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可我不能死,萬一錦兒還活著,她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在這世上該有多可憐,我活著她好歹還有個爹爹在……”
青煙繚繞,月色淒涼,一片烏雲慢慢地遮住了月亮,上京城變得一片晦暗。無數高大的建築隱藏在暗影裏,像遠古就存在的巨獸,等著擇人而噬。
似乎先前月下的美景都是虛幻的泡影一般,隨著月光被遮住,它們露出了本來麵目,陰暗而猙獰。
男子的聲音變得堅定:“芸娘,等著我,等我找到玉錦,安排好她今後的生活,我便去宮門前一頭撞死罷了!不能為父母親和你報仇……”
鬱竹越聽越是心驚,她忽然記起來,今天似乎是她的生日,也就是玉家滿門被殺的那天,那麼裏麵燒紙並且哭泣的男人是?
可是這兒明明不是玉府那條街啊?她立即勒馬停下狐疑地看向周圍的環境。
夜自寒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低聲道:“這裏是玉府的後花園,裏麵的人估計是……”
沒等夜自寒說出鬱竹心中所想的那個人名,長街盡頭便有隱隱的火光出現。
微弱的馬蹄聲傳來,幾名城防司的士兵出現在遠遠的長街盡頭,其中一名士兵舉著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