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微予給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小,像個任人擺布的小娃娃,透著幾分清秀,小小的樣子就像個幼年的小動物,莫名有些可愛。
她那天特意打扮過,三姑給她買了條黃裙子,上麵繡著幾隻小蝴蝶,她的頭發梳得高高的,纏上了粉色的絨絨的頭花。而他那天穿著一件不太合身的衣服,罩在身上像寬大的袍子,袖子扁了兩下才伸出一雙小手來。他像班長一樣,白皙,頭發又黑又硬,臉蛋圓圓的、小小的,眉毛淡淡的,脖子細細的。要不是支棱了一頭很短的毛發,那時的他看起來像個文靜秀氣的小姑娘。
她不知道為啥一個男生會長得這麼文弱,還特別膽小,又非常安靜,好像她撿回家的那隻流浪小貓。她見過的同齡男孩都要高些壯些,活潑好動,成天跑來跑去,大膽子,大嗓門,大聲喊、大聲笑,自來熟,還髒兮兮,渾身都顯示著小男孩的頑皮和健康。
班長看了這個小男生好幾眼,眼睛亮亮的,不像看她的時候,沒有表現出一絲興趣。那時她還不太懂什麼“好看”“不好看”,對別人的臉缺乏辨識度,對自己的外貌也沒有認知。小時候的夏微予模樣可愛,看起來人畜無害,他表哥帶領一群人折磨他的時候,班長還曾帶著班裏胳膊上有一道杠二道杠三道杠的女生幫他反擊過幾次男生的冒犯。隻是,後來他也像很多孩子一樣,在逐漸長大的時候,幼年臉孔上獨有的可愛慢慢消失了,然後成為一個麵部無甚特色的普通人,算不上不好看,但也不再好看。
班長對新來的男同學頗有好感,班主任卻因為他與家長的冒失極其冷漠。送走三姑後,班主任和班長帶著他們這兩個新同學進班,老師的辦公室和教室不在同一層樓,他們穿過長長的走廊,上了樓梯,又走了小半段走廊才到班級門口。送走三姑時,老師和藹地摸了她的頭發,走在進班的路上,老師也一直把手搭在她肩上,和顏悅色地說歡迎來咱們班,希望能交到好朋友,在學校裏過得愉快。而夏微予和班長走在後麵,老師連看都沒多看他一眼。看得出來這個新同學真的是特別特別緊張,一路上班長對他做了自我介紹,而他因為局促,一句話都沒講出來。後來李君茹想,或許是因為自己家的人給老師幫過忙吧,所以老師那時才願意溫柔的照顧她。
夏微予就這樣弱弱的在新學校裏生存,在尤徹跟他做朋友前,弱到需要被班長那樣的女生照顧。她的情況總是要好一些,是在某一次調座位時跟鄭星坐了前後桌,於是有了朋友。那時鄭星和安宇姬家住得不遠,她們很早就結了伴,每天一起上下學一起玩,帶上李君茹後,她就盼著跟離兩個朋友家近的親戚住,她們三個放學的時候就可以一起逛商店了。
後來,到了青春期,她成了高挑漂亮的女生,而夏微予成了所有項目都趨於平均水平的普通男生。高中的時候,是她顏值和驕傲的巔峰,她的氣質和性格基本完全成型了,在所有人眼中,她是像豹子一樣超酷的女生,生人勿近,不可褻玩。那時的夏微予因為長期操持家中分量巨大的膳食,胳膊和胸膛有緊實的線條,雖然沒像尤徹霍添之流健美好看,也不像小時候那樣可憐兮兮了。他們終於長大了。
高中的教室裏,她想看不到夏微予都不可能,雖然他一直都坐她們斜後方,不屬於在她隨處可見的視線範圍。不過她還是很容易就能看見他,知道他認真聽課時會戴上眼鏡,不戴的時候往往沒有好好聽課。大部分時候他上課是認真的,有時他強撐睡意眯著眼睛捱英語課,有時他聽會了數理科目就開始走神,被老師叫起來的時候可以講出正確思路,老師便無奈的讓他坐下。課間的時候,除非剩下了比較急的功課,他很少留在教室裏,總是不見蹤影,卻也罕見遲到。其他時候,有時他打著哈欠從宿舍樓出來,有時在大課間懶洋洋走向操場,有時在食堂裏埋頭扒飯,周圍一片喧鬧。這人就像老屋子裏的蟑螂一樣,總是隨處可見。不過他以前可以規規矩矩的把校服穿得很好看,在陽光下整理衣領的樣子,也總比同齡人多一些說不清的吸引力。
其實他是個挺懶散的人吧,雖然很多人都覺得他還挺正經的。可能隻是長得比較正經。
李君茹也並不是眾人所以為的高不可攀,她也算不上厭男恐男,她隻是經曆了少兒期的輾轉波折之後,對感情的事看得比較淡,對家庭沒有期待,以及覺得大部分同齡人尤其是男性們過於幼稚。她懶得理你,不是因為你是男的,男的不可近身5米內,而是她不想跟你保持同一個思維水平和步調,並且討厭你垂涎她美色的樣子。
她沒想到,她會看著這個人跟自己基本同步的一點點變化與成長,在他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一看就看了十幾年,像遠遠守望和見證一樣。這也太奇怪了。
新年好呀,你昨天吃啥了?
她給夏微予發了一條信息,爬起來喝了幾口水,又回到臥室裏躺進被窩裏。
你可別誤會啊,我這麼說隻是為了喚起你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想起以前上學時候的事兒了,雖然同學很多年,那時候咱也不熟,話都沒說過幾句。不過嘞,其實以前對你印象還是很深的。那時候覺得你比其他同學更理智,比你那幫朋友正經。
她又發了幾句,他沒回複,八成還在睡覺吧。她都有點兒想撤回這些話了,總覺得不但多餘,還怪怪的,容易讓人誤會,尤其是他那種大石頭,都快被貓咪頭像的女孩耍死了吧。等她猶豫完,想撤回也超時來不及了。算了,估計他睡醒的時候反應更遲頓,應該看不出個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