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儀睜開迷茫的雙眼,呆呆地望向正對麵的羅瑛,接著調轉眼球,將目光定格在近在咫尺,那噩夢一般,帶著刀疤的側臉上。
馬車裏的空氣一時凝固了。
姚錦山驚喜地綻開一個近乎癡傻的笑容,小心翼翼收緊雙臂,輕問:“儀兒?儀兒醒來了麼?”
李淑儀雙目圓睜,美豔的妝容一瞬間土崩瓦解,恐懼大叫道:“鬼啊——啊——!!”
她雙手死命推搡,纖弱的身子弓弦一般繃直彈起,拚盡全力掙脫這個驚悚的懷抱。
“儀兒!我還活著!你好好看看我!”姚錦山慌亂地安撫,一時之間竟招架不住,隻得暫且將人放開,後退一步小心道:“我不碰你,你別怕,已經沒事了。”
李淑儀連滾帶爬地逃到車廂最裏邊,靠著車壁將自己縮成一團,害怕得不成樣子。
姚錦山期待已久的重逢畫麵沒有實現,如同被一盆涼水兜頭潑下,臉上的笑容也僵硬起來。他沉默了片刻,調整心情,重新試探道:“儀兒,我是錦山哥,我來帶你走,這回不論天涯海角,咱們都不會再分開了,你相信我好麼?”
羅瑛早就趁機翻出車外,此刻麵色鐵青地貼在窗下聽裏間的動靜,手上的冷汗將藥包都打濕。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已到了最險峻的階段,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情況再糟糕下去!
李淑儀將臉埋進膝蓋中,過了好久才淒然道:“爹……我爹呢?”
姚錦山頓了頓,語氣不善道:“你還惦記那個老東西?要不是他執意要將你推進火坑,你我也不至走到如今這種地步!”
李淑儀咬著牙關悶悶抽泣兩聲,依舊不依不饒地吼道:“我爹呢!你告訴我他在哪裏!?”
姚錦山想起羅瑛方才的話,不由得握緊雙拳,神色複雜道:“有他在,你就不願跟我走?”
李淑儀幾乎尖叫:“你把他怎樣了?!!”
姚錦山緊抿雙唇,胸膛不住起伏,脫口而出道:“他死了!!你什麼都別再去想,安心跟我離開便是!!”
這一聲如虎嘯山林,斬釘截鐵地將所有談判的可能盡數抹殺。
羅瑛聽得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隻想衝進去將這腦子有坑的禿頭五花大綁丟出太陽係!!
這是什麼爛穿地心的情商啊!!
不能再等了,再讓他作下去最後可怎麼收場?!
“姚錦山,你閉嘴!”羅瑛怒氣衝衝地重新跳上馬車,不想正撞見李淑儀將頭緩緩抬起。那秀麗的麵龐上,記憶中惺惺作態又嬌柔嫵媚的表情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慘白到極致的膚色,與銘刻在漆黑眼眸中,深入骨髓的憤恨與絕望。令人觀之心驚。
羅瑛心中驟然湧上極為不好的預感,趕忙解釋道:“不是那樣,他在騙你,你爹他——”
“李方成已經死了!”姚錦山暴喝道:“羅大夫,這是我夫妻二人之事,你休要再來添亂!”
“你個蠢貨!你才是在添亂!”羅瑛被逼得滿心火氣,大罵道:“你到底想幹什麼?!要她發瘋給你看麼?!”
姚錦山額上青筋亂跳,不住吼道:“你懂什麼?!隻要斬斷牽掛,儀兒才會真正自由!那個百般折磨她的家,百般逼迫她的老父,都是阻擋我二人相愛的罪魁禍首!這世上隻有我是真心為她好,隻有我才是!!”
“……”羅瑛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怔愣許久,喃喃道:“你已入魔了……我怎麼早沒看出來……”
不知何時,姚錦山的雙目完全籠上了一層濃濃的黑霧,變得再也看不見周圍任何東西,所思所想,隻有對得不到的執念,與那鏡花水月般虛妄的癡迷。
李淑儀殘破的麵容清晰在目,羅瑛第一次為自己衝動的自以為是感到無比後悔。
辜負與被辜負,背叛與被背叛,此間功過是非,從不是她這種作壁上觀的人能夠評判的。更不要提,妄圖讓兩人平心靜氣地解開心結,這根本就是做不到的事。
姚錦山聽她言後,自嘲又扭曲地笑了笑,低聲道:“自從在後山被李方成帶人毒打後,我就再也不是原來的我了。師父他老人家苦勸我修佛,可佛祖救不了我。”
他癡癡地望向緊靠車廂的少女:“能救我的,隻有儀兒。”
李淑儀眼中湧出淚水,瞬間崩潰地大哭出聲。
羅瑛閉了閉眼,一顆心徹底沉進穀底,抿唇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藥包搓開。
姚錦山背對著她跪坐,忽然出聲道:“大夫,你與姚某有救命之恩,奉勸一句,別再試圖激怒我。”
羅瑛咬牙,猛地上前,將結塊的藥粉傾灑出去。
千鈞一發間,姚錦山耳廓微動,機敏地側身閃過,而後趁勢拽住她前傾的小臂,五指並刀,衝那脆弱的後頸狠狠劈下。
羅瑛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眼前景象逐漸模糊,最後,在李淑儀驚恐的目光中,緩緩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