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馬車駛出半個時辰便緩緩停下。羅瑛找到塊林中空地,將馬車拉了進去。
“在這裏等會兒,秦佚應該快來了。”羅瑛將車窗都打開透氣,軟了手腳坐在外麵架子上,將臉上的濕布揭了去。
姚錦山幾乎迫不及待地鑽進車廂,將暈倒的李淑儀小心抱入懷裏。
羅瑛皺起眉:“別動手動腳,先前說了,要她答應才行。”
姚錦山眼圈通紅,用手撫過李淑儀的鬢發,依依不舍地將人放下。
“居然這麼倉促便將她嫁了,那老東西好狠的心。”姚錦山將車上喜慶的布置都拽下,憤恨地丟出窗外去。
羅瑛神色淡淡,由著他折騰,隻抬眼望著來時的路。
姚錦山發泄了半晌,胸口開始悶疼,終於老實地坐下,看著李淑儀姣好的睡顏發呆。渴求了許久的夢境一朝實現,竟讓他產生了些許不真實感。
“如此也好。”他口中喃喃道:“我與儀兒便在今日成親,她穿喜服可真好看。”
羅瑛歎口氣,看著他道:“對你說的話可還記得?”
姚錦山怔愣地望過來。
羅瑛道:“若她不願,你當如何?”
“她、她不會不願!!”姚錦山被觸到了最痛的神經,臉上猛然猙獰起來:“我二人曾海誓山盟,她定會選擇跟我走!”
“你……你就是執念太深,想得過於簡單了……”羅瑛斟酌詞彙道:“即便是與你兩情相悅,她家中老父尚在,如何能不恤養育恩情?再者,你如今落魄至此,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肯跟你去過那種苦日子?”
姚錦山想也不想道:“李方成為了榮華富貴,如此作踐她,根本不配為人父!至於受苦……現、現下境遇確實難堪,但大丈夫心懷遠誌,終有翻身之日,我今後自當發奮……”
他垂眼看自己腳上破爛的僧鞋,目露掙紮道:“況且儀兒知書達理,通曉人情,既為夫妻,我信她定能與我同甘共苦。”
“……”羅瑛搖頭唏噓,不再多言。
三岔路口,秦佚長刀出鞘,冷眼相視來人。
“屠維,嗬嗬……”那黑影發出一陣譏笑,雙手探過肩膀,從背後抽出一對二尺長的三棱刺刀,“我就知道你不會輕易亡命。流落在外,三月不回,按閣中規矩,當以叛徒論處。而叛徒,舉閣上下皆可屠之……你說我要不要,就在此處殺了你?”
秦佚黑眸陰沉,不發一言地握緊刀柄,雙手蓄力。
黑影嘲道:“你在閣中排我之下,還妄圖正麵交鋒?自不量力……”
他話音剛落,整個身影忽從樹梢消失,下一刻便直接出現在秦佚頭頂,雙臂交叉,揮刀下刺,尖利的笑聲在空氣中震蕩開來。
秦佚咬牙揮刀與之相撞,雪刃與棱鋒交錯的一刻,於馬背上迸濺出四射的火花。
“哈哈哈屠維,你的刀居然單刃,笨重至斯,還殺得了人麼?!”
黑影一擊之後彈開,全身暴露在陽光之下。通體黑衣,身形細瘦,前臂與小腿纏著緊緊的綁縛,腰帶上紋有暗銀色花紋。他將三棱刺刀豎在臉側,蒼白的皮膚映在冰寒的棱鋒上,陰鬱的五官微微扭曲,細長的脖間係一條暗紅殘破的長巾。
秦佚自馬上躍下,落地的瞬間,那棗紅的駿馬霎時轟然而倒,身體迸濺出十幾注猩紅的鮮血。
秦佚橫刀而立,整個人猶如開光長劍,黑眸沉靜地倒映出敵人身影。
單閼。
他薄唇輕啟,用唇形冷冷道:我向來無懼,你當知道。
單閼站在十步之外,銳眼如刀,竟讀懂了他的話。輕輕勾起的嘴角漠然放下,細長的眼眸中嘲色再無,隻平靜道:“那又如何,技不如人,便隻有一死。”
幽冥閣慣以天幹地支為死士命名,天幹習成多為顯貴暗衛,地支出師後不拘身份,為一切有錢人賣命。死士入閣時通常年紀都小,之後按照性格和能力被負責人挑走,並進行有針對性的培養。一年中一般隻收夠二十二人,天幹十人,地支則有十二人,以能力排名後,分別被冠以相應的代號,真實姓名相互間俱不知曉。
秦佚的屠維在十幹中排名第六,而單閼則在十二支裏排到第四。
孰強孰弱,不言自明。
空曠的山道間火光四濺,金屬錚然交錯,嗡鳴不絕於耳。
秦佚雙手持刀,虎口震得發麻,依舊不行於色,右腳蹬地,再次急衝,向著狂舞的三棱刺對撞而去。
兩人須臾間便過了百招。
“你們天幹一個個,都是這種清傲的脾氣,不過俱是為主子賣命罷了!”單閼獰笑著翻轉手腕,棱鋒從秦佚側臉邊一劃而過,留下一條鮮紅的血痕。
兩人又一次分開,秦佚呼吸漸重,衣衫已被破開幾十道裂口。
單閼舔去棱鋒上的血珠,嘿然道:“降了罷,屠維,我答應留你一個全屍。”
秦佚喘了片刻,平穩下呼吸,舉起長刀豎在眼前,不動如山。
單閼眼眸陰鬱,猙獰道:“等身上遍開血口,你可不要怪我。”
三棱刺刀最大的厲害之處便是刺,一旦刀尖入體,便會洞開方形的血口,無法做任何包紮。被穿透的身體血流如注,最後隻能等鮮血流幹而死。
至痛至慘。
秦佚戰到此時,已無數次擋開直戳而來的刀尖,但隨著體力下降,身手越來越遲緩,若對方一再猛攻,必會中招。
在這裏死麼……
秦佚握緊刀柄,手背繃起青筋,黑眸中沉澱起層層的殺意。
小村姑還在遠處等他,他怎麼可能在這裏死?!